中国知青运动的终结地——勐定

1989-06-04 作者: 原文 #这样走过 的其它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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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知青运动的终结地——勐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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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起云涌

勐定,在北回归线以南,位于云南西南边陲耿马傣族佤族自治县境内。一条冬季宁静可爱,夏季却浊浪四溢的南定河,在一个叫“大响水”下游几百米的地方,进入缅甸。

1970 3 1 日,云南生产建设兵团成立,下辖 4 个师, 32 个团,分布于西双版纳、德宏、临沧和红河地区的荒蛮丛林。兵团先后接收知青 10.4 万人,其中北京 8385 人,上海 4.76 万人,成都 1.67 万人,重庆 2.44 万人,昆明 7038 人。

勐定属 2 7 团,昆明、上海、成都知青共 7000 余人,其中成都知青 5000 余人。后改制为国营勐定农场。

1978 12 10 日,历时 40 天的全国知识青年工作会议在北京闭幕。 12 15 日,中央人民广播电台播发了重要新闻:顺利闭幕的第二次全国知青工作会议决定,继续坚定不移地执行知识青年上山下乡的方针政策,而会议形成的决议,即《知青工作四十条》,针对农场知青政策最明确、最重要的一条:“今后边疆农场(兵团)知识青年,一律按照国营企业职工对待,不得再列入国家政策的照顾范围。”点燃了知青长期压抑的不满情绪。

这一政策让农场知青的身份变成了农场职工。上山下乡插队的知青,还有招工、参军、病退、顶替等回城市的机会。而农场知青回城的希望,彻底破灭!各地农场绝望的知青,开始公开采取非理智的行动,表示对同样命运,不同待遇的抗议。

风雨中的勐定知青

从收音机的境外电台报道中 , 勐定农场知青听到云南知青请愿团到达北京的消息。

刚从祖国内地探亲回勐定的知青,在昆明,以及其他地方获知的情况,证实了这个重要消息:兵团一师知青北上请愿团,以回城为目标,正在进行轰轰烈烈地请愿活动!

为配合一师知青北上请愿, 1978 12 29 日,勐定农场各分场知青成立罢工请愿委员会,推举四分场成都知青叶枫为总指挥。勐定农场的各分场知青开始罢工请愿,希望农场领导逐级向上,请求中央调查组前来了解知青的真实情况,解决知青根本问题,答应知青回城的要求。

而此时,由于交通和通讯条件相当落后,勐定农场知青根本不知道,以农林部副部长、农垦总局局长赵凡为组长的调查组,正在云南西双版纳调查和了解知青请愿的问题。

原来, 1978 10 月,一封《给邓小平副总理的公开联名信》,在西双版纳知青中悄悄流传,作者是景洪农场十分场 ( 原云南兵团一师一团十营 ) 学校的教师、上海知青丁惠民。信中列举了知青生活的困苦,反映知青运动造成的“三不安心”问题,认为局面已经“严重影响社会安定团结”,希望中央领导能够重视,丁惠民说:“这封信还隐约表达了回城的愿望”。其时,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即将召开,知青作为“文革”遗留物,到了该解决的时候。

第一封信捺上 300 多个知青指印,寄往国务院。国务院按常规批转云南省处理,自然没有了下文。知青们没有气馁,又写了第二封信,发起者仍是丁惠民。到 12 月初,联名信的签名超过万人,以它为媒介,在西双版纳 6 万知青中,一个以回城为目标的群体正在形成。

12 8 日,在西双版纳首府景洪,“云南各农场知青联席会议”召开。会议目的是:商讨“北上请愿”事宜。丁惠民被推举为总指挥,组建北上筹备组。会后,知青们发布《北上宣言》,决定 15 日那天派代表进京。

“北上请愿”第一批代表丢失了经费,滞留在昆明的代表四处碰壁,很快失去了耐心,先是强行冲站登车,失败后,又卧轨阻截,造成铁路瘫痪。省委准备动武了,知青面对枪口,方才无奈地离开了车站,或回农场,或回老家,避免了流血冲突。

23 日,一师知青兵分三组,一、二组分赴上海、重庆,争取家乡父老的支持,丁惠民等 28 名代表,乔装成探亲知青,隐蔽行动,力争尽快到达北京。

27 日,请愿团到达北京。傍晚时分,请愿知青被接到农林部招待所。代表团受到了热情真诚的接待,短短几天里,请愿团的《告全国人民书》,多次表明知青不想与政府对抗,只想回家的态度。国务院知青办、劳动部等中央部委都派员与知青进行了会谈。

1978 12 31 日晚,农垦总局刘济民副局长与知青进行了商谈,并达成协议:国家农垦局确认请 愿团的合法性质,而请愿团也同意同时下达复工通知。

1979 1 4 日,代表们终于得到国家领导人接见。接见领导人是新任政治局委员、国务院副总理王震,被接见的知青代表限定为 10 人。王震在接见中重复广播、报纸天天讲的那些话,它的功能并不能够解决具体问题。王震训斥请愿知青丢掉了军垦的光荣传统,“现在全国都在抓纲治国,你们却闹事,对得起国家吗?……”代表们全懵了,没人敢提返城的事。

5 日一早,一无所获的知青代表们登车返回云南,准备动员请愿团自行撤离农场。丁惠民等 3 人,准备起草写给王震副总理一份认错书。

就在西双版纳知青开始“收兵”的时候,就在罢工浪潮渐趋平静之际,没有谁通知,更没有谁安排,似乎老天爷专门指定勐定农场的知青:一定要担起终止中国知识青年上山下乡运动,这副历史重担! 1979 1 6 日,一条爆炸性消息震惊国内外。

出人意料的绝食抗争

从请愿活动开始,勐定知青根本就无法与农场领导沟通。最奇怪,最有趣的状况是:当时勐定农场总场领导,全部是“地下工作者”,根本看不到农场任何领导的身影。

对于知青的目的和要求,勐定农场总场领导十分清楚。而领导的想法和打算,知青一无所知。就这样一直僵持对立。

1979 1 6 日, 3500 多知青在团部集合,下午 2 时,勐定农场知青罢工请愿活动,升级为绝食请愿行动。以虎豆为队长, 211 名知青,把自己关在农场招待所院子里,宣布开始绝食。当天晚上,罢工请愿委员会的电话打到了国务院机要室,知青们绝食的消息传到了北京。

当天, 2000 左右知青在团部露宿,坚定声援绝食的知青。

第一天,绝食的知青们的身体状况,没有出现重大问题。从第二天开始,有肠胃疾病,和体质较弱的知青开始挺不住了,昏厥时有发生。此情况,勐定知青通过各种渠道,把云南绝食的消息,向四面八方及时传递。

连续两天,从勐定发出的电报,以每天上百份的密度直发北京中南海,中共中央办公厅,发向昆明、成都、上海。获取到了相当可观的社会反应效果。

若干年以后,人们才知道,勐定知青绝食两天以来,除了勐定知青发出的电报,电话以外,勐定农场总场领导,和当地政府领导,因为害怕承担知青死亡的重大责任,通过 0298 部队特别通讯通道的帮助,把知青绝食的消息,也及时向临沧,向昆明,向北京,如实做了汇报。

中国的各大城市,相继发生了声援知青请愿的集会。特别在知青的故乡上海、成都、重庆、昆明反应最为激烈。知青的上访,请愿活动,在社会上引起了极大的愤慨和共鸣,关注知青命运,成为老百姓谈论的共同话题。

在国际上,“美国之音”,澳洲广播电台”,“莫斯科广播电台”的对华广播,陆续报道知青绝食的消息。

此时,中越关系已极度紧张,边境地区各已陈兵数万,公路上后续兵力正源源不断地开赴前线,大战在即,剑拔弩张,战争将一触即发。

1 7 日,中共中央、国务院急电国家农林部副部长,兼国家农垦总局局长,全国知青工作领导小组副组长赵凡,迅速赶往勐定,解决知青绝食的重大问题。

1 8 日中午 12 点,勐定农场总场领导出面向知青保证:国家农垦总局局长赵凡,将在云南勐定农场总场,接见请愿知青。

同时,地方和部队的车辆,医务人员,对绝食引起胃出血,虚脱,和已经昏迷的知青,进行紧急转移和营救。病倒的知青,分别被送往团部医院,耿马医院和临沧地区医院治疗。至此,知青绝食已经长达 46 小时。

1 10 下午四点半,赵凡在勐定农场总场领导韩副场长陪同下,来到罢工知青安营扎寨的云南勐定农场总场

7 团团部),聚集四千多闻讯赶来的知青,在临时搭建的主席台前,翘首企盼国家领导人的出现。

当赵凡走上主席台,经过相当短暂的骚动,赵凡用相当友善,相当慈爱的口吻说:知青同志们,我亲爱的孩们 ..... 就这话刚开头,数千男女知青就如受了欺辱的儿女,见到长辈来到了自己面前,突然齐斩斩地跪在他面前号啕恸哭,大放悲声……

望着这黑压压一大片跪在自己面前衣衫褴褛、蓬头垢面,和自己孩子一样大的知青,赵凡惊呆了。他参加革命几十年,无论是战争年代同敌人作斗争,还是和平年代同自然灾害作斗争,从来没有遇到过这种场面。赵凡后来回忆说:“看到这些,我都流了泪。论年龄,我 62 岁,都哭了。”

稍后,在哭泣的知青面前,赵凡说:“我能体会你们的处境和要求。我将负责任地把你们的要求,向中央、向国务院反映。”

在现场,面对这群绝望而倔强的知青,并不拥有决策权的赵凡,以一位普通知青家长的身份,明确表示:愿意帮助知青回城。至此,大规模知识青年上山下乡运动的终结,在勐定撕开一道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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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愿中的云南 2 7 5 营部分知青(刘蜀平摄影)

知识青年上山下乡运动终结

中国知识青年上山下乡的道路上,就因为善谋果敢、勇于抗争的勐定知青,在 1979 1 6 日,起到决定知青历史改变的关键作用,确定了勐定农场是“知识青年上山下乡运动的终结地”。

受勐定知青的影响,一九七九年元月中旬,知青罢工浪潮再起。

元月十二日,勐岗农场通过《罢工宣言》和《致全省农场知青书》,并选举出罢工领导机构。十三日,农场一万余名知青全线罢工。知青在场部及县城张贴大字报,公开批驳“知青赴京请愿团”的检讨。十四日,罢工知青要求与中央通话,反映罢工知青的五点要求,遭拒绝。十五日,罢工指挥部单方面发出通牒,限农场机关干部十二小时内全部撤离场部机关,由罢工指挥部进驻接管。十六日,部分罢工知青强行进驻农场机关,接管场部广播站,电话总机……

与此同时,在勐岗农场带动下,毗邻的大小十几个农场相继宣布罢工。勐岗农场成为知青罢工运动“第三次浪潮”的风暴中心。

绝食还在进行。赵凡就把情况告诉四川省委。四川省委知道这个问题不能交给中央,不能叫知青不准回来,否则还要出问题。这时,赵紫阳就表明了态度:四川的知青我们四川负责,等我们做好准备工作,给我们送回来,我们接收,我们安排工作。满打满承,全包了。这样,上海受到了启发,说人家四川做得漂亮啊。后来上海的转变、北京的转变,解决了接收,和安排工作的大问题。

中央和云南、四川、上海等地的领导审时度势,为云南知青问题的解决做出了正确的决策。

1979 1 21 日,云南省委书记安平生向赵凡表示,云南省委同意四川省委提出的方案,他说:“知青愿意留在农场的,欢迎。不愿意留的,统统可以走。”

1979 1 23 日,国务院转发了由赵凡起草的:云南农场知青返城,四川、云南、上海、北京等省市的接收方案。由此引发了全国农场(兵团)知青的大返城风暴。中国的知识青年上山下乡运动,在云南知青用生命抗争后,走到了尽头。

转自《上海知青网》


转自《民间历史》网( www.mjlsh.usc.cuhk.edu.hk ),文章版权归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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