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世可:打牙祭

1989-06-04 作者: 吴世可 原文 #这样走过 的其它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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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牙祭

--作者:吴世可

“打牙祭”是本地流行很久的俗语,意思就是用最好的食物祭奉牙齿,简单通俗的说就是吃肉,可见吃肉是难得吃一回的。

小时候,天天盼着过年,过年就有肉吃,就可以听见大人们说“打牙祭”了。想着那肥肥的猪肉,那个香啊,真馋得口水直流。

1959 年至 1961 年三年困难时期,那时我才六、七岁,小孩月供口粮 8 斤,大人月供口粮 18 斤,农村人口无口粮供应,人们那个饿啊,只希望能吃上一顿饱饭,就别想有打牙祭的奢望了。本地有不少人因为饥饿得了肿病(营养不良性水肿),还有不少人饿死,有所谓“吃一顿饱饭死都值得了”的想法大有人在。记得一次县上在我父亲任教的学校开三级干部会,会上吃了红烧肉,我们小孩在旁边看着口水直流,我看见大人们吐的骨头,赶紧去捡起来,拿回家中用水洗干净,然后熬汤煮牛皮菜吃,能见着几滴油珠也算是打牙祭了。记得还有一次,我和姐姐在小河边发现一条半斤重的鱼,鱼已经开始腐烂,我们赶快将鱼捡回家煮来吃了,虽然有一点不好吃,但总算美美地打了一回牙祭,也没有发生腹泻,大概是人在饥饿状态下消化功能特别好,连细菌也一齐消化掉了吧!

后来在文革时期,居民每人每月供应半斤至一斤猪肉,凭发的肉票购买。为了割这点肉,得半夜三更就去排队,有的人就用石头、烂畚箕排队,由此还产生了帮排队割肉挣钱的人。但明明排队的人不多,往往还没有轮到你割肉,肉就卖完了,只好叹息一声,空手而回。那时割肉要专选肥肉,说瘦肉吃起不过瘾,但那时喂的猪都没有粮食来吹肥,只要有 130 斤够标准就屠宰了,哪来的肥猪卖。

1970 年至 1977 年,我下乡当知青,艰苦的体力劳动更需要油荤,可知青都喂不起猪(无厕所、无猪圈、无粮食喂、出工参加集体劳动无时间割猪草),只要生产队分的粮食够吃就万幸了。好在自己的父亲在县城中学教书,我就半个月或一个月回家打一次牙祭,就是在县城内唯一一家国营食堂里排队买 0.30 元一份的回锅肉,虽然回锅肉里加的土耳瓜或莴笋多,肉很少,但排队买的人仍然不少,且只准一人买一份。掌勺的师傅眼睛看人,熟人就多舀点肉,少舀点菜,且分量足,不是熟人就多舀点菜,少舀点肉,且勺舀起后还要抖几下,抖落点肉才给你舀在碗内,就是这样菜多肉少的回锅肉,拿回家中父亲还要再加点菜,但也总算是打牙祭了。

那时,农民喂的猪国家规定要“购留各半”,也就是要交一半给国家,自己吃一半。那年月农村中都很穷,能喂得起猪的农民也是少数,但到了杀过年猪时,社员总要叫我们知青去吃杀猪酒,这时,我就毫不客气地大打一次牙祭了。

1980 年,我在公社医院工作后,在公社伙食团搭伙,每月将一斤肉票和粮票交公社伙食团,然后公社伙食团一周打一次牙祭,也就是做一盆子(小半盆)加菜的熬锅肉,端出来 8 人或 10 人一盆,大家围着吃,三下五除二,一会儿功夫就只见盆底了,吃完了见筷子平摊钱,也叫打平伙。

到了八十年代后期,猪肉多了起来,才停止了发肉票,市场上也可以割到猪肉了,人们可以随时打牙祭了。

现在不仅猪肉供应丰富,天天顿顿都可以吃肉,且鸡鸭鹅鱼随人挑选着吃。人们由原来的挑选吃肥肉转变成挑选吃瘦肉了,这都是改革开放带来的成果,物质丰富了,人们的生活水平也提高了。六、七十年代见着熟人的招呼语是“你吃没有?”恭维人的话是“你胖了”!而现在多听到的招呼语是“你去哪里耍了?”(旅游),恭维人的话是“你瘦了!”现在走在街上,看见大腹便便的人比比皆是,于是减肥这个行业也应运而生。

不知什么时候,再也听不到人们说“打牙祭”这个词了,但愿“打牙祭”这个词永远消失!

2010-12-01

转自《浅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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