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卓:裴文坦的故事与事故

1989-06-04 作者: 孙卓 原文 #这样走过 的其它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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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文坦的故事与事故

--作者:孙卓

笔者在《温故》第三辑中发表过一篇《耶鲁在湖南》,略述民国初年的湖南省政府与美国雅礼会合办“湘雅医学院”的经过,其中主角为美国人胡美。胡美(Edward·H·Hume)筚路蓝缕在中国湖南开创现代医学教育之基业,固然曲折悲壮,但继其后献身于中国医学事业的外籍人士更不乏其人,为此殒身蓝天的裴文坦就颇值得一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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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文坦原名Winstin·W·Pettus,1912年出生在上海,是一个美国传教士的儿子。他在上海读完小学之后,又到北京的美侨中学读书,1929年他十七岁时回到美国,之后进入耶鲁大学医学院学习,1937年毕业,又在美国行医几年,然后再次来到正处于艰苦抗战之中的中国,受美国雅礼会派遣,担任湘雅医学院附属医院的外科主治医生。裴文坦生在中国,却具有典型的美国性格。他可不是那种我们常见的总是被白大褂和大口罩捂得严严实实,行走于病房诊室手术台之间的面目不清的外科医生,他的手除了拿手术刀以外,也经常紧握方向盘,甚至飞机的操纵杆!是的,我想他一定就像《夺宝奇兵》中的琼斯博士一样,脱下白大褂就会露出磨得破了边的牛仔裤,跳上吉普车就能风驰电掣,爬进机舱就能翱翔蓝天!这样的人在今天已不罕见,就连在中国也不难找出一大把,可裴文坦却是生活在七十年前那疮痍满目的年代。想一想吧,一个这样气质的人,身处拘谨传统的中国人中间,周围会有多少不解甚至不以为然的目光投向他?在那样的环境中,他一定是过于扎眼了吧?

裴文坦医生来到湖南投身湘雅,时在1942年。那一年正是笔者的故乡湖南扬名世界的时刻,那是因为薛岳将军指挥的第九战区,以“天炉战法”大败日寇阿南惟几,使在东南亚一带节节败退的美英荷兰等盟国,在一片悲观失望之中,从“长沙大捷”的战例看到了大日本皇军其实也不是不可战胜的。可仗虽打胜了,长沙付出的代价可谓惨不忍睹!四年之前的“文夕大火”已将古城长沙焚毁十之七八,这次敌人的炮火又将长沙再毁了一遍!湘雅医学院及附属医院、护士学校等,1938年是逃过了大火之刧的,然而这种幸运可一不可再,这次几乎在炮火中被摧毁殆尽。当时是由第十军固守长沙城,作为吸引日军的诱饵,其他各部分进合击,包围攻击长沙的日军,以求达到围歼的目的。湘雅此时早已是驻军之地,岂能逃脱炮火的覆盖?

说来湘雅还是很幸运的,因为它当时有个好校长张孝骞先生。早在38年文夕大火之前,张校长就力排众议,坚决做出了医学院整体搬迁的决定。师生员工筚路蓝缕远徙贵阳,竟还携带了绝大部分医疗器械与教学仪器,使胡美播种的现代医学薪火,不至于熄灭于战乱。那是另一个可歌可泣的故事,此处不拟展开细述。校本部迁黔之后,长沙原址还留下少量留守人员,而裴文坦受美国雅礼会派遣,前来报道的就是长沙原址。

裴文坦绝没想到,他为湘雅做的第一件工作,竟是救火!第三次长沙会战结束,日军已经败逃,国军重新控制了全城,但湘雅校园却仍在燃烧。裴文坦边与守校的工友一起奋力扑火,一边拍下了大量的实况照片。他的报道与照片发回美国,在《生活》杂志上刊登,引起了美国公众对远在大洋彼岸的殊死抗战的关注。裴文坦在此后辗转去贵阳寻找湘雅校本部的路上,与一位抗日的中国将领结识,他就是时任第九战区副司令长官的杨森。

都知道杨森是四川军阀,当年与刘文辉、刘湘叔侄分庭抗礼,打得天府之国天昏地暗。可知道他的祖籍是湖南衡阳的,恐怕为数不多,想必那应是数代之前“湖广填四川”迁去的吧。自抗战军兴,川军离乡投入各战场的,数量极大。杨森就经常对部下痛心地说:“过去我们一直打内战,内心对民族是有愧的,现在是我们赎罪的时候了,我们只有拼命死战。”此时他驻扎在祖先生息繁衍之地,自然格外尽心尽责。杨森的驻地是平江,他对于防范敌人进攻从不敢懈怠,总是跨着一匹缴获的东洋高头大马,视察防地、指挥作战。可杨森每次驰骋落鞍之后,都会发生小便中带血的现象。为此他遍访省内外名医,却都医治无效。裴文坦路经此地,被第九战区的部队留下诊治伤病员,杨森得知来了一位美国医生,便略尽地主之谊,设宴款待裴医生。席间杨长官说起自己的病情,裴文坦马上断定他患的是膀胱结石。他借用第九战区野战医院的简陋设备,为杨森开了刀,取出了膀胱中的结石,杨长官果然迅速痊愈。这当然使他既高兴又感激,于是裴大夫与杨长官遂成莫逆之交。

说起裴文坦为杨森治病,其中还有一件趣事:他不光治了人,竟连杨森的马也一块儿治了!杨森的坐骑在不久前的激烈战斗中,马腿被敌人的子弹射中,大洋马成了瘸子。裴文坦索性充当了一回兽医,给大洋马也开了刀,取出子弹后,大洋马又健步如飞了。这岂能不让杨长官喜出望外?

裴文坦仅在湖南、贵州待了一年有余,就于1943年回了美国。然而他可不是就此一去不返,他是专门回国去学习飞行技术的。裴文坦是个医生,他学飞行干什么?他之所以产生这个念头,实在是因为在当时抢救伤病员的时候,常因距离遥远或地形阻隔,耽误了最佳时机,只能眼看着本可以治愈的人死去或成为终身残废。裴文坦学飞行是为了在中国的工作,所以完全是取速成的态度,一旦能驾机起降,就迅速返回仍在与日寇苦斗的中国。而此时湘雅医学院正要离开贵州,迁往陪都重庆。

1944年在我们的八年抗战中,是一个特别艰难的年头。别以为离日本投降只有一年了,不是早应该进入反攻阶段了吗?其实从头到尾,我们就一直取守势尚且力不从心,何曾有过组织大规模全面反攻的实力?那一年日本为了打通大陆交通线,发动了“一号作战”,中国方面史称“豫湘桂战役”。汤恩伯部在河南一溃千里,日军兵锋迅速直指薛岳的第九战区。“天炉战法”那老一套已经不灵,日军的主将换上了畑俊六大将,他对于薛长官的战术已是了如指掌烂熟于心了。长沙几乎没有做出像样的抵抗即沦于敌手,只有衡阳在第十军方先觉将军的指挥下,苦战了四十七天。这次第十军却没等来友军的反包围,诱饵变成了大鱼口中之食,最后只能在弹尽援绝之时,放下武器停止抵抗。日军之后就连下桂林、柳州,几乎占领了广西全境,并挥师攻入贵州,直打到独山,才由于运输线过长,无力再前进而后撤。独山离贵阳不远,湘雅医学院自然不敢留此险地,只好再次搬迁,去了陪都重庆。

裴文坦随同全校师生翻山越岭,徒步跋涉,历尽艰难才转移到重庆,却迟迟没有得到教育部的承认。教育部说日军既然已经撤出贵州省境,湘雅就该回到贵阳,不能在已经人满为患的重庆挤占地盘了。可贵阳原址已经破坏殆尽,加上器材药品在搬迁途中损失极大,再折腾一回还能剩下几何?张孝骞校长他们磨破了嘴皮跑断了腿,总算在杨公桥的两栋破旧空屋里立住了脚,重新开课。而这时离日本投降已经不到一年了。

日本投降的消息传到重庆,使山城人民几乎发狂!那一天裴文坦是如何与中国人一起渡过的?我找不到记载,只能凭想象。我想他一定喝醉了!以他对中国的感情,以他与中国同事患难与共的经历,以他亲眼目睹抗战军民牺牲之惨痛,此时此刻,难道还不应该放纵一下自己的情绪,且歌且泣,一醉方休吗?!

胜利到来得太突然,可湘雅人早已等不及了。医学院分割于数地,勉强苦撑,大家的精神早已超过了忍受极限。于是马上决定回迁长沙复校复课,满目疮痍的国家,太需要赶紧投入建设,身心伤病累累的人民,更不能缺少良医的救助。裴文坦去了印度加尔各答,向英国人的联邦经济管理处为湘雅购买了两架轻型飞机,每架一千美元,这是要作为湘雅医院的救护飞机的。裴文坦从美国学来的飞机驾驶技术,为的不就是能以最快的速度去挽救垂危的生命吗?现在他要实践自己那绝对超前的计划了!飞机到手,裴文坦自觉如虎添翼,乃自告奋勇,担负起先遣探路的任务,他要去探明长沙那已荒芜了六年之久的校园,如今是怎样一付模样了?

据刘树焱医生在《湘雅医学院抗战三迁记》中记载,裴文坦是从9月4日首次从重庆起飞,飞临长沙上空探查情况的。那天清晨,裴文坦站在重庆高滩岩的原中央医院门口,拦住了一辆美军总部的汽车,搭顺风车直驶白市驿机场。他登上那崭新的轻型飞机腾空而起,越过崇山峻岭,降落在湖南芷江。芷江是美军第十四航空队,也就是赫赫有名的“飞虎队”的重要基地之一,以裴文坦的美国人身份,到了这里应该就跟到了自己家差不多。他加满油再重新起飞,刹时已飞临长沙湘雅校园上空,盘旋数匝无平地可以降落,于是从空中拍摄照片后,返航回到重庆。湘雅师生们从裴文坦带回来的照片中,看到校园已成一片断壁残垣,不禁都唏嘘不已。裴文坦却对回迁原址满怀失信心,于是再次飞长沙探查。这次仍未能着陆,但他从空中尽可能仔细地观察了校园情况,并在航空图上进行了详细标记,对于大家根据照片提出的各种问题,心中有了更加明确的答案。他仅飞回芷江降落,没有再回重庆,他准备孤身再闯长沙,定要把地面情况摸得一清二楚不可!

好个裴文坦!第二天他终于在水陆洲(橘子洲)上降落了!那只是湘江河心一条狭长的沙洲,并无机场,而且也不会像今天这样,有宽阔笔直的道路。裴文坦驾驶的虽是轻型飞机,当掠过民房大树寻隙迫降时,一定引起了地面的骚动吧?以他那速成的飞行技术,竟敢弄险玩这样高难度的“花活儿”,足见他心情之迫切与性格之强悍!裴文坦由美国兵陪同,又驱赶着一帮投降日军作向导,直趋湘雅校园查看。这一看不要紧,更比从空中俯瞰令人心惊!只有医院主楼的四堵墙还耸立着,其他建筑大半已难辨面目。门窗缺损十之七八,粪便垃圾遍地,蚊蝇乱飞,污水横流。裴文坦从空中观察并在航图上标记过的,于是经过再一次修正,原来以为还可使用的建筑,许多又从图上删去。裴文坦命令日军,限期三天,必须清除院内垃圾,恢复起码的卫生,并且将各处散乱的砖瓦,集中到院墙基脚之下,以备修复时取用。安排好这一切之后,裴文坦又从水陆洲上起飞,飞回了重庆,将实地情况向医学院领导报告。

湘雅回迁之时,正值胜利后大后方的中央政府机关及工农商学各界人士,争先恐后出川返乡的高峰期,车船极度紧张,一票难求。这时又是裴文坦出面,找“战时运输局”协助,经川湘公路,以军用卡车直驶长沙。车辆经沅陵,过雪峰山到邵阳,再经湘乡、湘潭回长沙。一路上几乎没有像样的路可走,特别是进入湘潭境内后,公路已经全被破坏,每隔四、五十米即挖断一截路面,直至挖毁路基。这是因为对日作战时,第九战区司令长官薛岳定下的“毁路滞敌”战术,将战前已有的公路尽可能破坏,以对付机械化程度远高于我方的敌军,使其重武器难以通行。湘雅师生及医用器材,就是经这样的“道路”颠簸回到故地的!校园里的垃圾、粪便,倒是真被奉命惟谨的投降日军收拾掉了,大家一边感叹于裴文坦安排之得力,一边伤心于昔日美丽整洁的校园,今日竟几成废墟。不管怎么样,即使长沙城还未恢复自来水与电力的供应,湘雅医院却立刻就开门应诊了。因为劫后重生的长沙,此时比任何时候都更加需要医生的救治!

裴文坦并未随同大队走,他还有更要紧的事情要办:他又从重庆起飞,直达芷江,然后暂将飞机留在芷江机场,自己去了那里的美军基地。他想干什么?他弄了一辆美军的十轮大卡车,亲自开到基地的美军医院,搞了满满一车医疗物资!想必他是经过软磨硬泡吧?军医院的人肯定既烦他又同情他,谁能对这个刚刚亲眼目睹了长沙惨状,说得动情之极的年轻医生的要求一口拒绝呢?他可完全不是为了自己,他要用这些药品与器材去治病救人啊!裴文坦驾着山一般的巨型大卡车,隆隆前进,同样“爬”过了那不是路的路,爬进了湘雅那破败的院落……

他弄来的这些东西,对于几乎是赤手空拳重新开张的湘雅来说,简直就是上天的恩赐!看着同事们欣喜欲狂的神情,裴文坦二话没说,返身又折回了芷江。他可没把那辆十轮大卡开回去,他又是搭的美军便车,他要再弄一辆卡车,再拉一车东西给他的湘雅!我不知道美军医院对于他的请求是不是目瞪口呆?这个贪得无厌的年轻人不会是疯了吧?好在这时战争已经结束,美军也快要卷铺盖回家了,这些剩余物资反正也要援助给战时盟友中国政府,那么具体给谁也就不必那么认真了。裴文坦于是又弄到了大卡车,又装满了一车物资,又像移动的山一样驶进湘雅院内,给他的同事们带来了又一次狂喜……

据刘树焱医生的记忆,裴文坦如此反复,起码有过五次。他亲眼见到过裴文坦从芷江开来的三辆十轮大卡和两辆美国军用救护车,就停放在湘雅的院子里。他一共拉来了多少物资?据说因为繁杂零乱,又无清单,谁也说不清准确的数量。其中甚至有大量不配套的器械,那一定是裴文坦饥不择食般狂扫来的“掠获物”!

裴文坦却没有时间为这点物资沾沾自喜,他还要出最后一趟远差。他得去印度的加尔各答,他还有一架飞机留在那里。他是怎么去的?没有记载。但既然我们已经知道了他那搭顺风车的本事,就不难想象,他一定是求助于美国空军,搭上了去加尔各答的“顺风机”。不然他就只能经上海或者香港,乘船绕行南中国海进入印度洋。那需要多么长的时间!以裴文坦的性格,他能有这种耐心吗?

裴文坦从加尔各答起飞了,越过崇山峻岭飞到了昆明……且慢!此处不同的史料有不同的记载。有的说他是先到了昆明,有的又说他是先到的重庆。不管他回到中国境内的第一站究竟是降落在哪里,说他再起飞时在11月13日,这一点倒是一致的。这天不会是他有意挑选的吧?他一心只惦记着自己的湘雅,他不可能对一个普通的日子有什么特别的留意。可这个日子却应该被长沙人牢记!1938年的11月13日,是长沙遭遇空前劫难的日子,那场灾难被称为“文夕大火”!裴文坦或许想不到,他的最后一次飞行,与这个值得纪念的日子暗合,但我们作为后人,却不能不将这两件攸关故乡福祸的伤心往事一并记住,虽然两事前后相差七年。

13日起飞的裴文坦,却没能按预计的,当天就到达长沙。因为天气太恶劣,他转飞去了贵阳。要知道,此时担任贵州省主席的,正是裴文坦的朋友——杨森将军。他们是否见过最后一面?杨森是否趁便款待了裴医生,笑着劝他稍安勿躁,“人不留客天留客”?这些其实已经都不重要,惟有裴文坦一分一秒都不愿再耽搁的心情是可以肯定的。他一定是觉得湘雅需要他,长沙需要他,他必须马上回“家”!对湘雅的思念一定使他心急如焚!他勉强忍了三天,天却始终不放晴。他终于再也忍不住了,于是在11月16日不顾机场的警告,绝然从贵阳起飞……

11月的西南,本应是秋高气爽的季节,可为什么偏在这一年久雨不晴?裴文坦是怎样在能见度极差的状态下迷航,又是怎样撞上突然从云雾后面猛扑过来的山崖,这当然是谁也无法细述的。总之,他,这只来自美利坚的蓝天孤鹰,就这样陨落在那个阴霾密布的季节里,那一年,裴文坦年仅33岁。

裴文坦撞山之处,在贵州境内的黄平县。杨森获知噩耗,急派人前往搜寻,收殓了裴文坦的尸身,还捡回了一些遗物。湘雅也立刻派出人员,前往处理裴文坦的后事。湘雅在长沙校本部,召开了追悼会,到会的师生医护人员,无不痛哭失声,涕泪交流。而最让人们惋惜的是,裴文坦那超前的设想——组织空中救护以争取时间挽救垂危生命的计划,竟也就此功亏一篑,胎死腹中!不知是我孤陋寡闻,还是确实如此,至今也没有听说过哪个普通长沙人享受过这样的救护。要是裴文坦幸而不死,或许我们早已就……

裴文坦的遗物中有一架收音机,由湘雅以30美元买下来,留作纪念,其余的全部清点转交给美国总领事馆,连同湘雅出具的慰问信函,裴文坦的照片等,一并寄回美国,交还给裴文坦的亲属。

他的遗体,被隆重地迎回了长沙,火化后安葬于校园附近。裴文坦那么急迫地要回“家”,却没想到是以这种方式永不再与他的湘雅分离。湘雅师生与社会各界纷纷捐款,为这位一心为湖南服务的异国人修建坟墓。当时耗资四十五万余法币,为他建起了一座西式的坟茔,大理石的墓碑上,镌刻着英文的墓志铭:“他贡献了他全部的智慧、仁慈与毅力,感恩于他的同事、学生及朋友,将永远不会忘记他……”

这座坟墓,如今早已不存。湘雅周边已成闹市,岂能是故去的先烈安眠之所?然坟墓可以消失,墓志铭上的承诺却该永记不忘,让我们记住他--裴文坦,Winstin·W·Pettu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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