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陇：以革命的名义抄家

1989-06-04 作者: 孙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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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革命的名义抄家

－－作者：孙陇

1966 年中国大地发生了一场史无前例的文化运动，这场运动被命名为“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运动以消灭旧文化为借口，大搞政治迫害，为专制和独裁清除异己。既然是以文化为借口来进行革命，自然而然文化领域首当其冲，而破除旧文化树立新文化是第一个要办的事情。《五二〇通知》发出后不久， 1966 年 6 月 1 日，人民日报社论《横扫一切牛鬼蛇神》，提出“破除几千年来一切剥削阶级所造成的毒害人民的旧思想、旧文化、旧风俗、旧习惯”的口号；后来文革《十六条》又明确规定“破四旧”、“立四新”是文革的重要目标。

在“伟人”的号召下，被蒙蔽的革命激情四射的红卫兵小将们在 1966 年 8 月开始，“杀向社会”，“走上街头”，横扫“四旧”，对他们认定的“阶级敌人”实行了大规模的揪斗、抄家。文革初期的抄家不经任何部门批准，不需要任何法律手续，抄家的对象有地富反坏右、资本家，文卫科教单位党政官员，教授、学者、科技人员等“反动学术权威”。查抄的重点是被视为“剥削”证据的金银首饰、高档消费品，被视为“封资修”的中外古典名著、文物字画，被视为“现反”罪证的信件、日记、文稿、报刊剪贴。查抄物品常常成了被抄家者挨斗时的罪证。查抄物品的处理方式有焚毁“黑书”、字画，上交 ( 各单位负责文革事务的机构或公安部门 ) 查封，用作布置“罪行展览”。

笔者最近收到了一份旧档案材料，封面上题：中共清江县委“三查”“一打三反”运动红旗居委会查抄物资情况统计 49 户，一九六六、九、二十一。 ( 清江县即现在江西省樟树市 ) 根据封面内容，可以确定这本查抄物资情况统计册是在 1970 年左右汇集成册的，江西省的三查和一打三反运动大约是在 1968 年开始的。根据统计册里的内容，“一九六六、九、二十一”应该是里面“抄家”表格的登记时间。

资料的内页：红旗路居委会一九六六查抄物资户数统计 (49 户 ) 外部阶级 20 户内部和其他 29 户。在内页之后，共有“造反搜查花户表” 51 张，表格表头内容为“户主姓名”、家庭出身、本人成份、家庭住址等项基本情况，表格内容为“搜出物品统计”，其中分项目、单位、数量和备注。通过对 51 张表格的家庭出身统计，所抄户主的成份基本上都是被视为出身不好的，其中地主、工商业地主和破产地主 29 户，资本家、手工业资本家、小资本家和资本家代理人 7 户，反革命 5 户，其他的是小商贩、小手工业者、游民、伪职员、小业主、店员和富农等，可以说不是工人阶级和贫下中农阶级成份的都是被抄对象。

51 张表格中所列的“搜出物品统计”一项中，多的有几十项物品，少的只有一项。以家庭出身为工商业地主的张淑潘的查抄物品为例，共查抄物品 38 种，其中现洋 406 块，金手镯 2 只，金戒指 12 个，金耳环 1 对，金锁 1 块，排金 1 支，豆子金 2 个，金牌 3 块，金砖半块，被子 7 床，鸭绒被 1 床，狐皮 ( 大衣 )1 件，狐皮 5 块，羊皮脚带 2 块，棉衣 6 件，枕头 1 个，帽子 1 顶驼绒夹衣 1 件，古衣 21 件，夹衣 3 件，毛料衣 2 件，羊皮 1 件，棉裤 2 条，羊皮 1 小包，呢毯 1 床，绸布 13 块，纺绸衣 1 件，古裙 3 条，装死衣 2 件，孝衣 1 件，装死棉衣 1 件，白布 2 个，古书 1000 多本，另外还有美国总统像、蒋介石像、国民党旗等反动物品 7 件。张淑潘家应该是比较富裕的家庭，查抄的物品较多，在被抄的 49 户中算是多的。另外，其他在被抄家庭中还可以看到查抄物品除贵重金属外，还有一些单衣、风衣、蚊帐、袜子、现金、椅子、桌子之类的物品也被查抄了，这些表中所列物品可谓是各式各样，五花八门，凡是红卫兵小将们认为和四旧沾一点边的都被查抄了，包括很多生活的必需品和现钞也在被查抄之列。

单单就查抄物品来看，这是一场赤裸裸的打着革命的旗号来进行的掠夺运动，是延续着 1949 年以来以社会主义公有制为口号从剥夺全民不动产到动产 ( 包括生活资料 ) 的过程。据统计的数据来看，当时全国查抄物品数量惊人，从 6 月至 10 月初，全国红卫兵收缴的现金、存款和公债券就达 428 亿元，黄金 118.8 万余两、古董 1000 多万件，挖出所谓的“阶级敌人” 1.66 万余人，破获“反革命”案犯 1700 余宗，从城区赶走的“牛鬼蛇神”达 3900 多万人。

再从查抄物品的处理上来看，当时各地的仓库因被炒物品太多无法存放，所以一些被抄的生活用品不久之后就被处理，当然能够得到这些物品的自然是根正苗红的红五类，而金银珠宝之类的全部上缴到银行，充了国库。这里，有一些很不解的疑问：为什么这些物品在黑五类家里是四旧，在红五类家里就不是了？为什么这些金银珠宝在私人手上就是封资修，在国库里面就成了财富？掠夺，也许是唯一的答案。

现在距离大规模的抄家时间已经过去了近半个世纪，人们渐渐忘却，虽然八十年代政府也实行了一系列的对查抄物品的归还政策，但在那场破四旧的运动中，大量的文物被毁坏，大量的古建筑被拆除，大量的金银财宝被抄没充公，所有的补救行为都是无济于事的。

以革命的名义抄家，以公有制的名义掠夺，也许这才是这场运动的真正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