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陇：右派分子在认罪投降书中如何深挖自己的罪恶？
右派分子在认罪投降书中如何深挖自己的罪恶？
－－作者：孙陇
这是一份一名右派分子向人民低头认罪的投降书，写于一九五八年二月十三日。这名右派分子原是河南省周口市太康县台集小学的校长，名叫程天锡，出身于大地主家庭，其父曾在民国时期担任过省参议员，家有田地五六百亩，并且亲戚均是地主成分，在镇反运动中其姐夫被枪毙，其岳父死在监狱里。
一九五八年年初，程天锡因在大鸣大放中“恶毒地向党进攻”而被划为右派分子，经过对他的多次斗争后，程天锡有了对自己“罪恶”的正确认识，在二月十三日写出来三份《投降书》，本文所给大家展示的是他自己标记为“最后誊的”《投降书》，长达四千余字。在这四千余字的《投降书》中，程天锡把自己“恶毒向党进攻”的每一件事都详细进行了剖析，并且还都把为什么这么说的目的、企图都交代的清清楚楚，更有甚的是把自己心里想的而没有说出的话也拿出来进行自我批判。
从《投降书》上来看，程天锡把对自己的每一件事和每一句话的目的、企图都说的很严重，都是要想搞垮政府、搞垮共产党、攻击社会主义，要回到他原来的大地主家少爷的生活中，想要复辟资本主义。就从他所罗列的自己的罪状来看，他也只不过是在鸣放过程中提了一些意见、发了一些牢骚而已，远没有达到他所说的这么“恶毒”。程天锡在《投降书》中写自己是个“高骄”的人，这么一个“高骄”的人，如何要低下头往自己头上扣屎盆子呢？
政治运动的斗争手段是残酷的，程天锡自家人中就已经有人在镇反运动中被镇压，他又经历了三反五反运动、肃反运动等政治运动，更让他胆战心惊的是反右运动中铺天盖地的宣传，大会小会的批斗，他知道他既然已经被划为右派分子，就只有在态度上来挽救自己，态度的好坏在很大程度上是对自己“罪恶”的认识到不到位，如何让自己的认识到位？那么也只有把自己“罪恶”极度夸大，越是反动，认识也就越深刻，越容易得到组织上的宽大。
程天锡的做法还是得到组织上的认可，在这份《投降书》的后面附有“战斗组”的意见：该右派分子程天锡的这次誊写交待，反动论点不漏，目的企图及反动思想根源明确深刻，并且在运动中态度的检查实际，我组意见不再给予斗争。 58.2.24 。
我相信在右派分子认罪上，绝大多数的右派分子所采取的方式是与程天锡一致的：把自己往死里整，借以希望组织宽大。估计这也算是中国特色之一吧！
（说明：因是手写，并且字迹相对潦草，个别话语也不通顺，本人为保持资料原貌，基本上未作改动。另，文内粗体为笔者所标。）
右派分子向人民低头认罪投降书
程天锡
右派分子程天锡，现年二十七岁，地主成分，三青团员，初中毕业，父亲在 1921 年当过伪省参议员，有地五六百亩。父母对我一贯是溺爱，我长大成人在性格上没受到一点约束，以至养成我高骄自大的个人主义，加之我的亲戚大都是恶霸地主，正因我生长在这样一个官僚封建的地主家庭，长期过着剥削的寄生生活，给我种下了浓厚的资产阶级腐朽思想，虽然在党的教育下几年了，有时口头上也拥护共产党，拥护社会主义建设，是结合了我的眼前利益，但我的资产阶级腐朽思想始终是原封没动。
一、我的反动论点：
1 、我污蔑合作化方面：
（ 1 ）我说合作化的牲口死的多，地里草长得多，干部贪污的多，打的井贸（冒）量不高水浅不管用。这是在元月十五日晚上我在小组口头鸣放的（证明人杨铭键），目的是污蔑合作化搞糟了，企图迷惑群众，打消走合作化的道路，使农业社搞垮，使中国重走资本主义道路。
（ 2 ）元月十五日晚上，我在小组鸣放时说：（证明人杨铭键）农村社会主义大辩论搞的不好，应叫农民再放一次。当时我看到高潮掀起来啦，很多人对共产党不满，如果再叫农民大放一次，对共产党不满的人就更多了，城乡呼应共产党就顾不过来啦。
2 、我污蔑党团的：
（ 1 ）元月八好我在大字报上鸣放（证明人杨铭键），我说台集学校近几年来为什么男团员没女团员多呢？同学们为什么女子在团员老师面前献殷勤呢？在这次参加整风的老师们在适龄青年的男女中男的有多少呢？女的有多少团员呢？男团员占适龄青年（男）的百分之几呢？女团员占适龄青年（女）的百分之几呢？组织上发展女团员时是否在思想上降低了条件呢？组织上在发展团员时结合班主任是否诚呢？我企图污蔑共青团组织使共青团组织在群众中丧失威信，想搞垮共青团组织使团外青年给我一块攻击团组织。
（ 2 ）元月十五日晚上我在小组鸣放时说：（证明人杨铭键）完小校长可以都换成党员，因为党对党外人士不相信，在肃反和整风运动中为什么都叫党团员当组长呢？提拔干部也是党团员被提拔的快，这和储安平所谈到党天下有啥区别呢？我企图想把党赶出学校，因为学校没有的领导，政治空气就会薄弱，我可以无拘无束的使我的资产阶级思想在学校任意泛滥。
3 、我污蔑粮食政策方面：
（ 1 ）元月十号我在大字报上鸣放说（证明人于明德），粮食店里叫吃坏麦，是吃空麦数，虽能出够但麦里的养分子不一样，根据所购的粮数应该适当增加。我的意思是不想吃坏麦，并且向煽动老师都不吃坏麦，目的使国家在粮食方面受损失。
（ 2 ）元月十五日晚上我在小组口头鸣放时说：（证明人杨铭键）教师、乡下的医生、乡下供销社的干部，每月的劳动时间比城市企业部门的干部劳动时间长，他们的粮食应降低些。我说这话的目的有两个，一个是企图使企业部门供应粮食数降低，使他们对粮食供应不满，教师、医生、供销社干部认为自己供应的粮食数应提高，如果不提高，他们对粮食供应也不满，企图使大家对粮食都不满，有意捣乱粮食政策。
（ 3 ）元月十五日晚上我在小组口头鸣放时说：（证明人杨铭键）粮食统购统销有偏左偏右的现象，市场混乱。我企图污蔑统购统销搞糟了，使农民对双统政策不满。
（ 4 ）元月十五日晚上我在小组口头鸣放说：（证明人杨铭键）我国粮食年年都有增加，为什么我们的吃粮标准却逐年降低呢？我的意思是说共产党净说瞎话，全国粮食没有增产，使群众不相信党，（搞）垮党的威信，污蔑粮食政策。
（ 5 ）元月十号我在大字报上鸣放说（证明人郑焕英），农民吃粮没节制的习惯，往往把分的粮食吃超，我认为粮食应掌握在社里或队里，农闲时少发，农忙时多发。意思是三百六十斤不够吃，留粮标准低，抵触粮食政策。
（ 6 ） 1957 年 5 月的一天，吃了晚饭在学校伙房前边操场上，我和教导主任赵悦通说：我在学校每顿两个馍再吃些副食也没有感觉吃不饱过，在麦假里参加田间劳动每顿还是吃两个馍，但到了大半晌就饿了，后来我每逢下地时要拿个馍，这样每天我要多吃两个馍，参加体力劳动吃的多，农民一年供给三百六十斤粮食不够吃。咱光说咱够吃，咱给农民干的活不一样。我的目的是说农民每年供给三百六十斤不够，企图污蔑粮食政策。
4 、我挑拨工农关系；
元月十五日晚上我在小组口头鸣放时说：（证明人杨铭键）工农业产品悬殊，农产品应提高些，一百斤胡萝卜还不够焕一对好袜子呢？这是农民赶不上工人生活的原因，城市生活高享受，条件高，什么时候农民才能赶上城市工人的生活呢？目的是挑拨工农关系，煽动农民对共产党不满，使农民起来向政府要求把农产品提高工业品下降，目的达到国家经济混乱，市场混乱，物价不稳，工农关系破裂。
5 、我污蔑干部方面：
（ 1 ）元月五号我在小组口头鸣放说：（证明人杨铭键）台集学校有一片房子，院内有两棵树大，学校向领导请示几次都不允许，后来这房换给乡政府啦，没等多久乡政府可把这两棵树伐掉用啦。再一个黄岗寺东头的庙，学校不能扒，乡政府修建时就能扒，这能不是干部的特权思想吗？这不是只准干部放火不准下级点灯吗？教师的地位能高吗？我企图是挑拨教师和行政干部之间的关系，教师地位低，行政干部高人一等，在这个整风大会上把这种空气造起来，使大会上的教师对行政干部不满，使知识分子和干部关系破裂。
（ 2 ）元月十五日大组发言，右派分子说县委大体上多吃八百斤粮食应退回，我同意他的意见，认为这种只准上级放火不准下级点灯，县委干部应负责任。目的污蔑干部有特权思想。
6 、我污蔑肃反镇反政策方面：
元月十五日晚上我在小组口头鸣放说：（证明人杨铭键）肃反镇反有一阵风的现象，过去风头就算啦，社会大镇反时，有些恶霸和反革命分子逃跑啦，过二年他回来投案啦，政府对他也没杀也没押，这些人如果在镇反时被捕就不能活。目的是污蔑党的肃反和镇反的方针政策，因我岳父和我姐夫都是在社会大镇反时死的，认为他们死地屈，有报仇思想。
7 、我污蔑国家的税收政策方面：
元月十五日晚上我在小组口头鸣放时说：（证明人杨铭键）学校里找麦户磨麦给了麦户手工费，不应再出面粉税啦。农民种的树不在卖时不应出税。目的是说国家的税收太多太重，煽动群众抵触国家税收。
8 、破坏中苏友好关系方面：
（ 1 ）在全国大鸣大放时右派分子龙云说要和苏联算账，他说苏联在解放中国东北时弄走到机器应该还中国，中国对外元祖应减少，我从思想上同意他的意见，但没有说出来，当时我想苏联弄走中国的机器这能是诚心帮助中国吗？我思想上是有污蔑苏联，破坏和平阵营的团结。
（ 2 ） 1957 年 12 月间贾校长说我们应该心情舒畅，畅所欲言，有啥说啥。当时因我占在资产阶级立场上来体会这句话，所以我不相信人们能够畅所欲言。
二、目的企图
1 、我说团组织发展有问题，重女轻男，因我在台集学校曾申请几次入团都没被批准，因此我思想抵触，所以我趁党整风之时企图污蔑共青团组织，使共青团组织在群众中丧失威信弄垮共青团组织，反对党的领导，认为学校里有了党员，政治空气更高，同志们的干劲更大，对自己监视的更严，自己受约束，把党团赶出学校，我的资产阶级思想就可以任意泛滥了。
2 、说合作化搞糟了，粮食统购统销不合理，我认为这些政策实行后，人民政权跟家巩固，物价更稳，人民生产情绪更大，只有把合作化粮食政策攻垮，资本主义才能复辟。
3 、破坏工农关系因为中国是以工人阶级为领导工农联盟为基础的人民民主专政的国家，只有使工农关系破裂才是从根子上来挖共产党。
4 、说新中国税多、干部有特权思想，这是企图煽动教师和行政干部关系恶化，使广大群众和知识分子也反对共产党。说肃反、镇反是一阵风，企图给我岳父和姐丈报仇，所以污蔑肃反、镇反的方针政策。
5 、说苏联弄走中国的机器，这是企图破坏中苏友好关系，因为中苏是和平阵营的堡垒，只有中苏关系破裂，和平阵营的力量才能削弱，美国才能帮助蒋介石复辟中国，才能重走资本主义的道路，我才能过剥削的地主生活。
三、反动思想根源：
1 、因为我生长在一个官僚封建的地主家庭里，自幼父母对我都是娇生惯养，性格高骄自大，长期过着剥削的寄生生活，又加之亲戚大都是恶霸地主，是压迫人民的人，自认为自己聪明能干，如果能念大学毕业，学会一套统治人民的本领，父亲虽死的早但已给我铺平了上爬的道路。
2 、在旧社会里我受了十多年的封建的买办的法西斯的奴化教育，尤其是加入反动的三青团组织给我种下的毒素最深，认为这是给我今后升官发财、更好的统治人民弄好了阶梯和靠山，我已初步走向反共反人民的道路。
3 、因为我受家庭的影响，法西斯奴化教育的影响，所以脑海里的资产阶级腐朽思想特别浓厚，虽然我在党的教育下几年啦，每次运动和学习我都是矛头对外，因此对我改造不大，我的腐朽的资产阶级思想和反动的本质始终是顽固不化，因此趁党整风之时我才大肆猖狂的向党进攻，发出反党反人民反社会主义的毒箭。
四、在运动中的表现：
在鸣放初开始时我的反动本质还没敢暴露，后来经过小组鸣大组放参观，自己的尾巴藏不住了，胆子也壮大了，在最后一次高潮掀起时，我就猖狂起来啦，自从进入反右斗争，我的思想就沉闷起来啦，拿六条标准来对照自己所发射的毒箭，足够个右派分子的条件。八九天的战斗我也参加了，同志们每次发言批驳反动谬论都是给我一个沉重的打击，我只顾考虑自己、对照自己，也顾不得同时也没勇气上战场说里斗争。后来在领导的批评督促下，我也鼓起勇气发了几次言。再一个自己盘旋（盘算）着空想滑过关去不戴右派帽子。因我的资产阶级爱面子思想特别严重，怕丢人，后来群众把我揪出来进行了斗争，我看到人民力量的强大滑不过去，又害怕斗争，想着右派帽子戴上了显丢人不中，我才鼓起勇气，头懵（？）了几懵（？）才把反动论点、思想根源彻底交待出来，在反省阶段我下决心遵守纪律来改造我的反动思想，认为这次即如（使）群众放我过关，思想的不到彻底改造。立场不改变终究一定走向死亡的道路。自己的年龄还不算大，只要下决心改，右派帽子是会摘掉的，决不能把右派帽子戴到坟墓里遗臭万年，所以在这十多天的反省中，我时刻以自学文件参照联系自己，狠狠地批判其反动思想，立志把自己尽早改造成为新人。
五、对自己处理的意见：
在这次运动中我所说的反动论点是严重的，我的资产阶级腐朽思想是浓厚的，给人民带来的危害是大大，但我还想请求党和领导从宽处理我，给我以重新做新人的机会，或叫回家在劳动中改造，或留着教育工作岗位继续改造。今后不管在哪个岗位上改造，我一定老老实实的虚心接受批评，立功赎罪，争取早成新人才，不辜负党对我的教育，同志对我的诚心帮助，人民对我的希望。
右派分子程天锡 2.13
转自《故纸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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