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陇：碰不得的政治禁忌
碰不得的政治禁忌
----作者：孙陇
很多人都有一个习惯，在上课或开会时信手在笔记本上或书上写些无聊的话语或者写些歌词等等，权当练练字，打发无聊的时间。写下的这些词语，很多时候是无意识写的，没有什么特殊的含义，在现代这个貌似有点自由的时代，你写什么是没有人管的，但在极左思潮泛滥的时代，在充满政治禁忌的年代，你要提高警惕，控制住自己的手，要不然信手写下的字会变成你罪恶思想的证据，可能让你悔恨终生。
1968年7月，江西景德镇师范学校的一个学生王新渐，就是因为无聊在笔记本上信手写了“西方红”三个字，成为了全校批判的对象。按照王新渐以后的检讨材料的说法，当时这所学校的学生和当时全国所有学校一样，造反派分成了两大派，一派叫“东方红”，一派叫“井冈山”，王新渐应该是属于“井冈山”派的，当时两派在所谓的“大联合”谈判，由于“东方红”派在谈判桌上撕毁了协议，他认为不利于团结，所以对“东方红”派有很大意见，在检讨书上他写道：“想企图攻击对方，把东方红兵团污蔑为西方黑，而达到攻击污蔑对方，为自己内心出气的目的。我本意是写西方黑的，可在写的过程中由于平时东方红这三个字印象很深，不注意把黑字写成了一个红字。”
王新渐写的这几个字被警惕性高的同学发现，于是就引发出全校师生对他的大批判，他也在全校大会上做了三次检查，被迫深究自己的罪行和反动思想的根源，其中在第二次检查中他说到：
“毛主席是当代最伟大的马克思列宁，是全世界人民心中最红最红的红太阳，反对毛主席就是现行反革命。我两次无意思写出反动标语（注：在这次之前曾经在课桌上写过“打倒马继勋”的字，马继勋，无资料可查，据估计是当时造反派的头），效果上都把矛头指向了伟大领袖毛主席及其无产阶级司令部，这是一种极为严重的反革命行为。……东方红是伟大领袖毛主席的象征，西方则是阴暗处，他们是各国帝国主义和现代修正主义以及中国以刘少狗（注：原文如此）为首的党内一小撮走资派等阶级敌人的代表作集中点，在他们那儿，只是阴曹地府，漆黑一团，他们已处于奄奄一息即将灭亡，马上就要完成他们在世界上的历史使命的时候。他们哪儿还会红的起来，西方必须靠革命人民去把它打出来才能红得起来，目前来说西方红的言论是非常反动的言论。”
“我之所以犯这种严重错误的根本原因，就是我平时对毛主席的不忠表现。忠不忠于毛主席，忠不忠于毛泽东思想，忠不忠于毛主席的无产阶级革命路线，是区别革命与反革命，真革命和假革命，马列主义与修正主义的试金石。……我之所以对毛主席不忠，还是头脑的私字太重了。私字这条祸根害我不浅。我过去，思想上对改造思想太不认真，总是以为自己出身好，个人历史又比较红，以此为自居，因而对毛主席著作的学习不是那么认真，对毛主席的指示不是那么认真执行，对毛主席的伟大战略部署跟不上去。“私字不斗倒，派性打不倒”，在闹派性以来，我虽然没有参加过武斗，但由于私字甚有，因而派性思想还是比较严重的。有它，便产生对群众不相信，对党不忠实的苗头来，死死地抱住派性中的小团体的僵尸不放，生活自然很散漫，贪图享乐，不愿当干部，不关心文化大革命等等，错误思想便随从而来敌人利用派性，派性掩护敌人，我不自觉地被阶级敌人利用了，以致使自己阶级斗争观念模糊，政治嗅觉上不灵敏，滑到人民的对立面去了。”
从这两段话中可以看出王新渐是挖空心思来为自己罗列罪名，似乎自己给自己定点罪越大越能够说明他的醒悟，以达到“坦白从宽”的目的。手中的这份材料并没有说出最后是如何处理他的，但在材料中有一份署名为“景师大联委”给市公安机关军管委的报告，报告最后写道：鉴于以上情况，我们认为王新渐连续两次作案，书写发动标语，直接把矛头指向“三红”，问题严重，情节恶劣，特此具函呈报。如何处理，请予批复！也就说，这个事情已不是仅仅在学校范围内解决了，已经上升到由公安机关来处理，最后等待王新渐的也可能是法办。
通过这件事情让我想起了一个词：政治禁忌。至少自延安整风开始，共产党内就开始有了政治禁忌，1949年以后，政治禁忌扩展到党外，到1957年反右时愈演愈烈，1966年开始的文革使政治禁忌达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在这个禁忌之下，一些词语不是所有人都能自由的使用，一些行为不是所有人都能做的。在文革中像类似王新渐所犯的这样的事是普遍的，有人因为把林彪写成林“虎”而被判刑，有人因为误坐了伟人像而被打死，在我小的时候曾经亲眼看到一个工人在伟人去世时因为喝了每天必喝的酒而被打成现行反革命而被判刑，接触的档案中有因撕毁了两毛钱而被打成反革命的老人，也有因误剪了伟人像而被打成反革命的十五岁的少年等等，这些都是触犯了政治禁忌而被打入另册的。自文革以后，政治禁忌开始慢慢解禁，但由于受长久以来的影响和某些集团利益关系，现代还是有很多词也是禁忌词，只不过改名为“敏感”词而已；还有很多行为也是禁忌行为，比如举牌上街要求官员公开财产的行为。有帖子说，在美帝国主义这样的西方国家，领导人你是可以骂的，邻居你是不能骂的，实际上这给我们揭示了禁忌的现代含义，禁忌是排政治性的。
王新渐这个事情如果是原原本本的发生在今天那一定是天方夜谭，说明社会在进步；但如果现在你因为写过“是时候了”这样的诗而被判刑，若干年后你会用同样的心情来写一篇博文的。
转自《共识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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