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虎平:上世纪(60-80)年代枞阳乡村生活的记忆
上世纪(
60
-
80
)年代枞阳乡村生活的记忆
--作者:左虎平
我的枞阳情怀
枞阳,这个生我养我的故乡,从我出生到外出求学离开她,我在这片故土上生活了十七八年 (1962 - 1980) 。十七八年里,有我六年骑在牛背上的放牛郎的童年,有我四年雨亭小学和三年横埠中学初中的少年,以及三年浮山中学的高中。十七八年里,由于当时的经济和交通条件,我们只能靠一双坚实的腳板走遍了大半个枞阳的乡镇,从汤沟古镇的外婆家,到贵家坝的小轮码头,从周潭镇背后的大青山洼挖树桩,到岛个里大尖山头砍柴,从将军庙断腰岭祭祖,到越过白荡湖去浮山读书,每次步行都有五六十里路程,有时还是肩挑背抗。这十七八年里,有心酸痛苦,有流血流汗,有疑惑迷茫,但也充满希望!
记得当时最痛苦的是去小场干农活,在左岗岗尾与汤沟镇之间有几千亩圩区平坦的圩田,因 54 年和 80 年发大水都曾经被淹没,周围基本没有人家住居,距离我们横埠有近 30 里路程,因横埠人多田少,便每个生产队都分有二三十亩这样的圩田,横埠人都叫这片圩田叫做“小场”。小场的农活每年至少二季水稻,有时候还加一季油菜就变成三季,从春耕犁田耙田始,育苗、插秧,除草、人力水车车水灌溉、施肥,到收割、捆扎、挑蹈把子、脱粒、晾晒、装稻箩、送粮站,其中最最痛苦的就是送粮站交公粮。因粮站就在左岗和横埠河街上,距离小场有三十多里路,每个生产队每季的稻谷产量都有二万多斤,遇到丰收年会有三万斤,一年三季,全靠我们这些男女老少肩挑三十里路送到粮站,有时一天每人要挑三四趟,我本人当年就是每天要挑三四趟,肩膀上都磨出了血,其劳动强度令人无法承受。我最后一次就是在小场挑蹈把子,肩膀磨破的时候接到录取通知书的,当时喜极而泣热泪盈眶。
枞阳,你这生我养我的故乡,在你这十七八年的怀抱中,我除了上学、拾粪、干家务,几乎干过所有的农活,为了生计,寒暑假期间跟随大人跳着货郎担,走街串乡去当小货郎,利用针头线脑小糖小糖饼,换回鸡肿皮鸭肿皮鸡毛鸭毛和破胶鞋底。记得有一年暑假我当小货郎还跑到江西的彭泽、壶口、马当乡下,换回一担一百多斤的破塑料鞋底,连夜挑着走了三四十里路赶到安庆,就是为了多卖几块钱。
枞阳,你这生我养我的故乡,我自外出求学工作离开你已三十多年,但无论我身在何处,时时刻刻无不牵挂着你,思恋着你!思恋着你的一草一木,思恋着你的一山一水,思恋着左岗横埠河老街,思恋着那青石板汤沟古镇,思恋着贵家坝码头的渡轮,思恋着浮山顶上的飞来峰,思恋着我那枞阳近一百万的兄弟姐妹父老乡亲,愿你们早日摆脱贫穷!过上小康的生活水平。
牛背上的趣闻
上世纪七十年代前后,我因在枞阳横埠乡下放了六年牛的经历,便时常想起自己骑在牛背上的一些趣闻。记得那时我们生产队有七八头牛,还为这些牛专门造了一个大牛棚,牛棚的墙是父亲他们用泥土干打垒垒起来的,牛棚顶盖上稻草。牛棚里每条牛有一个固定的牛桩位,冬天里还要在牛睡觉的地方铺上一层干稻草以免牛受冻。记得当时每个放牛郎每天能挣三分工,成年男子干活一天记 10 分工即一个工,一年下来一个放牛郎也能挣一百多个工分。所以那时候乡村的孩子读书不多,都在家帮着放牛干农活。放牛郎每天天刚蒙蒙亮就要起来赶到牛棚,第一件事就是清除干净自己牛的牛粪,接着是牵着牛去村口水塘边让牛喝好水,然后就骑上牛背去放牛。
我是五岁就开始放牛的,一个五岁的孩子怎么骑到牛背上去呢,一开始当然是哥哥姐姐们带着,教你怎么与牛建立感情,怎么让牛听懂你说的话。牛真的通人性,你对它好,它就会听你的话。我清楚的记得当时是怎么骑上那大黄牛的辈上的,首先让大黄牛低下头,它的嘴快要接触地面的时候,爬上大黄牛的牛头,脚底蹲在牛角上,再让大黄牛抬起头顺着牛肩膀爬上牛背,转过身就骑上牛背了。所谓放牛,就是骑着牛,把牛赶到长有青草的山坡或田埂上,让牛吃草,就是不能让牛去吃稻苗、麦苗等庄家植物,否则就会挨打。回想那牛背上的世界也蛮有趣,当大黄牛在吃草的时候,放牛郎只能放眼看那满田野扑鼻的红花草香,看那雨中的横埠河边三二个鱼鹰子一会儿扑通扑通的叼上小鱼,看那天空中一会儿人之形一会儿一字形不是发出鸣叫声的一群群大雁,看那绕着水塘边走一圈拍二下手掌声就能稳逮老鳖的逮鳖高手绝妙表演,听那父亲伯伯们一边犁田一边训牛的吆喝声,听那村姑村婶们在绿油油稻田中排成一排一边除草哼唱的山歌声,还有那天空中不时变换着各种形状的云朵和彩虹,还有那时常能够见到的天空黑哑哑一片成千上万只一起发出鸣叫声的野鸭、天鹅和乌鸦,这种景象在我儿时见过许多次,也许是枞阳这块当时具备原生态的湖泊遍地水面丰富的大地是它们温暖的家园,随着城市人的猎枪声和各种各样对原生态环境恶化, 75 年以后再也没有见过我那儿时牛背上的如画风景和景象 .
想念你!我那儿时牛背上的风景!思念 你!我那儿时牛背上的趣闻!我还能回到你哪儿去吗?
老屋
我儿时住居的老屋,当时在我们村里是最好和最大的大瓦房,听长辈们说应该有百年历史了,是我的曾祖父不知怎么发了财,盖起这个前三间、后三间、中间二间并且中间还带有一个大天井的九间大瓦房,全部是木传方结构,有点徽派建筑风格,听说曾祖父不仅盖起了这个大瓦房,还置买了近二百亩田,家里雇有长短工,也就是说我们村周围的田地当时都是我曾祖父的,按解放初期的标准就是一个大地主,可是传到祖父手里开始没落,祖父晚年得子,并且身体又不好,在我父亲六岁时祖父去世,父亲九岁时祖母去世,我的父亲就成了一个孤儿,被堂叔堂伯赶出家门,去给别人家打长工,二百亩的田地也被堂叔堂伯们瓜分,此时大概是 1940 年左右,等我父亲在别人家打长工打成一个小伙子的时候, 49 年解放了,我父亲房屋被别人占住,田地一分没有,土改工作组将老屋还给我父亲,田地由工作组重新分配,我家划定成分为下中农,如果我的祖父不败家,传到我父亲手里那我家就是一个大地主,那我们能否能活到现在都很难说,就这一点我们都应该感谢祖父的败家!
老屋是我童年的全部记忆,我们村除了有几家后来自己盖的三间大瓦房,规模大一点就是大队书记和民兵营长家盖起了黑六间大瓦房,但是他们盖的新瓦房与我家老屋还是无法比教的,其他家都是茅草屋,那时候那家能盖起大瓦房那就不得了。记得文革期间有好几位下放干部一开始没有地方住,大队干部就安排在我家老屋里住,后来大队特地为他们盖起茅草屋才从老屋迁出,记得最深刻的是有一位陈姓下放干部夫妻二人带着二个儿子就在我家老屋住过半年多,他的二个儿子只比我小二三岁,他们家带到老屋的小人书有好几纸箱,每一本我都看过,对我的童年影响和启发帮助很大,后来听说陈姓干部回合肥后平反官至省级厅长,我也于此时离开家中老屋去外地上学了。童年对老屋的记忆犹新至今,那时家乡没有通电,平时晚上在老屋里看书只能点煤油灯,并且煤油灯都点不起,父亲对老屋也进行过几次翻新和捡漏,但始终改变不了外面下大雨屋内下小雨的现象,父亲去世后弟妹都搬迁到横埠镇街上住,也没有人去维护她,老屋附近的人家也基本上都搬迁到街上住,百年老屋终于撑不下去了,在风雨飘摇中低下了她百年昂首的头,轰然倒下了她的百年身躯,只剩下一些断桓残垣,随着她的倒下,整个老村庄也快要消失殆尽了。
老屋,我的祖上百年老屋,我在您的庇护下度过我一生中最宝贵的十七八年,如今我常常梦里梦见您,觉得太对不起您!这促使我想了却一份心愿:跪拜在您面前,让您重现您百年前的辉煌和荣耀!
父亲
父亲已经去世 18 年了,但我还时常想念他老人家,不时的在梦中梦见曾经与他相处的情节。
父亲他们这一辈人真是太苦了,六岁祖父去世,九岁祖母去世,父亲成了一个可怜兮兮的孤儿,被堂叔堂伯们赶出家门到别人家打长工近 10 年,多亏了 49 年解放土改工作组解救了父亲,归还了祖父留下的老屋,父亲终于有了一个自己的家,父亲年轻的时候身体很结实,属于标准的青年农民,用他们自己的话说就是属于“十八岁小哥哥,挑担白米阿 呵呵”,我在乡下与他们一起生活过十七八年,明白此话的意思:一担稻谷大约 130 斤至 180 斤,但是一担白米至少应该有 200 斤至 280 斤重,用横埠当地人当时的情况说法, 20 岁左右的男子能够挑起一担白米走 10 里路,那才能算是标准的小哥哥,父亲年轻时就属于标准的小哥哥,当地人讲身大力不亏,父亲年轻时农闲常常要到贵池码头扛盐包挣点苦力钱贴补家用,每包盐包至少有 200 斤以上,听父亲说也就是在那时候扛盐包给他留下了内伤,使得他过了 45 岁以后身体状况每况愈下一年不如一年。
父亲这一辈人对土地有很深的感情,我清楚的记得他们每年有二次改良土壤的工作,一次是每年春天满田野的红花草翻耕后进行沤烂改良土壤,那是最自然最绿色最环保的改良土壤的方法,现在再也找不到那满田野都是红花草香扑鼻的春天的田野了,再也听不到父亲春天里凌晨一边镐牛犊一边哼唱的山歌声,还有一次土壤改良就是冬天里对旱地烧火粪,所谓烧火粪就是找每一亩旱地大概烧五至六个火粪,就是把旱地的土打堆,里面放进一些稻草、干牛粪、干鸡粪等,火焚要慢慢腾腾的均匀的烧,要掌握好火候要烧透,每个火粪要烧上好多天,等全部烧透烧好后,将每个火粪均匀的摊开与旱地其他土壤进行拌和,这也是土壤改良的最环保最自然的好做法,现如今再也见不到烧火粪的影子,再也见不到冬天里一堆堆火粪上冒起的燎燎炊烟。
我对父亲印象最深的是父亲送我去成都上学与他分别的情节,那是在池州码头,父亲把我送上从池州到武汉的大轮后,他站在码头边与我挥手告别,我看见渐行渐远的父亲的身影,当时就泪如泉涌,我发现父亲的背已经弯了,我意识到父亲已经老了,那时他才 40 岁,是不幸的童年的折磨,是艰苦岁月蹉跎的结果,我发誓将来一定好好孝顺您!工作以后父亲到芜湖来过多次,每次来我都带他去吃我认为芜湖最好的小笼汤包和红皮鸭子,父亲每次吃好后都很满意,我也算是尽了一份孝心。父亲如果能多活几年,我一定会更好的孝顺他,只可惜他老人家 1997 年就离开了我们,当时我在芜湖接到父亲病危的电话立即往家赶,由于当时的交通条件当我到达铜陵转车的时候父亲就过世了,使得我未能与您见上最后一面。您也许已经知道我在回来的路上快要到家了。敬爱的老父亲,您一辈子不容易,您把我们六个兄弟姐妹养大成人,还把每一个都结婚成家后自己没有过上几天好日子就离开了我们。
敬爱的老父亲,您在那边过的可好 ? 我每年清明节都要到您的坟前祭拜您,我们只有更好的孝顺老母亲才是对您的报答。儿子想念您,常常在梦里梦见您,愿您安息!
母亲
我的母亲出生于离汤沟老街不到一公里的仪山乡钱家村,是家中长女,下面有二个弟弟和一个小妹。 1954 年发大水汤沟老街都淹没了,钱家村的地势比汤沟老街还低,当然不能幸免,于是全家逃难到我们村避难时认识了我父亲,由于外公外婆看上了我父亲促成了父亲和母亲结婚在一起, 56 年结婚, 57 年生下我大哥,便赶上三年自然灾害,听母亲说当时大哥差一点就饿死,她和父亲带着大哥还到长江对面的青阳县寻找食物充饥,三年自然灾害期间枞阳有不少家庭逃难到青阳后就留在了青阳,怪不得现在青阳人的讲话声调有一半多枞阳腔。但是父亲和母亲最终还是回到了枞阳老家,我的一个堂伯就是在三年自然灾害期间给饿死的。我对三年自然灾害的印象也是从母亲在我小时候的叙述中逐渐了解的,从 57 年到 61 年,我们村有二十多个生育年妇女,没有出生一个婴儿,因为那时候的农村每家都饿肚子,每个村子都有有饿死人,我们的隔壁县无为饿死人更多。可想而知大人饭都吃不上,甚至连树皮、草根都吃不上,怎么还会有婴儿的出生呢!
61 年下半年才开始农业大丰收, 62 年这一年我们村一下子出生了 22 个婴儿,当然包括我在内。母亲还告诉我这一年的一个有趣事:因为村里的男子都被征调去修水库或挑江缇,只留下妇女和老人在村里干农活,有一天生产队组织她们从事秧苗除草,二十几个清一色的娘子军排成一对除草,其中有 18 个挺着大肚子的孕妇,这一摹风景正好被当时的枞阳县政府下乡检查工作的一个领导目睹,这位领导还激动的停车下来与她们虚寒问暖表示慰问。母亲一共生了七个孩子,除了我的一个弟弟生下夭折外,其他六个都是她含辛茹苦的养大成人。每当我面对生活的艰辛不知所措的时候,她总是衷衷地告诉我“芽子:小时候苦,不为苦;老来苦,才是真的苦。”“力气欺才,欺掉又来”。就是母亲这些朴实无华的话语,鼓励我克服了人生道路上一个又一个困难,磨练成了我今天坚强的面对生活压力的意志。我能有今天全都是母亲教育和引导的结果。
母亲是一个大字不识的农妇,但是她坚信她的儿子们一定能通过自己艰苦的奋斗,迎来自己美好的明天。母亲如今已是快八十的老人,身体已谈不上硬朗,但还能生活自理,她还自己在小菜园里种点菜,还养了几只鸡。我也曾经接她来我家住过几次,但每次都不会超过一个星期就要回老家,她说她在城市里住不惯,唯独有一年她在老家摔了一跤摔断了腿,躺在床上打了石膏不能动,我把她老人家接到我家服侍 45 天,撤下石膏的第二天她就跑回家了,那是她在我家住过最长时间的一次,因为躺在床上不能动的缘故。
母亲,我敬爱的老母亲!您已经是八十岁的老人,是的,您现在还能动,您不愿麻烦我们,我也只能每年回去看望能一二次,可是哪天您不能动了,您还不愿麻烦我们吗?那您一辈子自己可以不吃不喝也要喂养我们有什么用呢!敬爱的老母亲,儿子多么想念您!常常夜里梦见小时候与您相处的一幕又一幕,多么想在您晚年生活里与您生活在一起,孝顺您、照顾您,以报您的养育之恩。衷心地祝福您身体健康,长命百岁!
大舅
我的大舅是母亲的大弟弟,只比我母亲小二岁,今年也七十多了。从我记事起就觉得大舅对我特别好,因为我从小就比较听母亲的话,能够尽自己的力量为母亲分担家务活,所以大舅非常喜欢我。记得我小时候每次到外婆家见到大舅他都会给我一二毛零花钱用来买学习用品。当年当他听说我考取浮山高中读书时非常高兴,每年都会力所能及的支助我一些生活和学习用费,甚至到了我考取成都铁路工程学校的时候他还支助过我。
其实大舅自己家生活也非常困难,他也有七个子女,一大家子的生活全靠他和大舅妈没日没夜的在田间菜地耕作,她们种的菜就挑到汤沟老街去卖,有时为了卖个好价钱,还经常要挑一担一百多斤的菜步行二三十里到贵家坝坐轮渡过江到贵池去卖,辛苦可怜而见。大舅的身体不是太好,从我记事起就知道他的一条腿是牛火腿,平时就很粗,一旦劳累过度就肿得更粗,就是这样他还是风雨无阻的辛勤耕作在田间地头,因为哪儿有一大家子八九张嘴要吃饭。还要力所能及的支助我这个外甥。
大舅在我小时候还给我讲过桐城派代表人物的故事,当然是他从老一辈子人哪儿传下来的,他与我说过戴名世的故事,说戴名世被斩是因为戴名世在花园看书时,一阵风吹来把书吹得瑟瑟响,戴名世就随口訡呻“清风不识字,何故乱翻书”一诗,被人告发到康熙处使得康熙大怒认定戴名世讽刺大清朝将其斩首,还说戴名世被处斩前知道康熙脸上有麻子,便作诗“雨落汤灰宕,翻拨石榴皮”讽刺康熙皇帝故意制造文字狱打击控制汉人的做法。大舅最伤心的一件事是二十年前他的长子在常州打工时骑摩托车被大火车碾轧死亡,留下二个年幼的孙子需要他们老二口抚养,而那期间我也因自己为生活所迫顾不上帮助一把,为此我也一直于心不安而不好意思去看望大舅。
前年听说大舅抚养的这二个孙子都从浮山中学考取大学,一个考取全国重点西北工业大学,一个考取合肥的一所大学,得此喜讯我立即给大舅打电话祝贺,并且表示要去看望大舅和大舅妈他们,他们二老听说我这个外甥要去看望他们非常高兴。就这样我带着老婆和孩子于前年国庆节期间,买了几瓶酒等礼品赶到大舅家看望他们,当我开车到达他家门口,大舅和大舅妈都不在家,家中只有小一辈的孙子孙女,一问小一辈的才知道大舅和大舅妈都在菜地里收菜准备明天到汤沟街上去卖。不一会儿功夫二位老人回到家中,我见到都已七十多岁的二老,还能下地干活,还有这样地身体,心里甚是欣慰,就凭他们大字不识一个的二人,能把长子留下的二个孙子都培养成重点大学生 ,二位老人为此要付出多少辛勤的汗水,正是他们二位老人的辛勤耕耘和坚强的付出,影响了他们的孙子发奋图强,不会被困难击倒的品格形成,他们的孙子一定会成人成才,这也是大舅他们辛勤劳动而感到快乐的动力源泉。这就是我的大舅和舅妈,一对朴实无华没日没夜辛勤耕耘在田间地头的枞阳农民,我为有这样的舅舅和舅妈而自豪和光荣!
那一年,我十三岁
一、
大约是 1974 年的夏天,一个矇瞳的农村少年,从没有见过电灯,从没有见过汽车和公交车,从没有去过县城,从没有离开过他的村庄,他所熟悉的只有农田、村庄、鸡舍、牛棚、粪窖、外面下大雨里面下小雨的老屋,还有他骑过六年的老黄牛,为了生计随家人第一次离开他的村庄,从贵家坝坐小轮顺流而下,第一次停留的城市就是芜湖,说是停留也就在老八号码头的附近新市口吃了一碗面,第一次看见路灯,第一次看见汽车和公交车,第一次看见楼房,第一次看见城市的街道和女人,第一次知道城市女人与乡下女人的不一样,这个可怜的乡下少年,在新市口的马路边发呆了一个多小时,发呆的同时发下宏愿:一定要读好书离开乡下!一定要到城市里奋斗!一定要娶一个城市女人做老婆!那一年,我十三岁。十年后的 1984 年,当我毕业分配工作就被分在芜湖,现在想想这就是一个人的命运。
二、
我从五岁开始放牛,一直放到十岁父亲都不给我上学,因为他自己就没有上过学,他的观念里一个农村孩子就应该从小学会干农活。记得快到十岁的时候,有一次放牛放到我们村小学,我趴在学校的窗户外面听老师上课,也许是听的入迷,也许是太想上学,竟然忘记了自己放的牛,老牛也许是饿了就自己跑到田里把稻苗给吃了一片,我为此回家挨了父亲的一顿打,这一顿打终于换来了父亲同意我上学,但是必须保证做到:每天早上天一亮就要到村头村尾捡粪一粪萁交到粪窖后才能去学校,平时帮忙干农活。终于可以上学了,什么条件我都答应,什么苦我都能吃,我十岁开始读一年级,到了 1974 年的秋天,父亲可能是外出打工不在家,村里在家的男子都要上山砍材以备冬天之用,母亲问我能不能去我就答应去。夜里二三点就起床吃饭,带着饭团锅巴当干粮,当然还背着扁担、绳索和镰刀,脚穿草鞋,因为我是第一次去,母亲便盯呤我跟着堂叔堂伯们一道走,从 3 点出发步行近 60 里的上山路,到达砍柴的地点太阳已经多高了,休息片刻就开始砍柴,所谓砍柴也就是砍一些小树枝和茅草,放在太阳下尽量晒干后捆扎好挑回家,我因为是第一次没有经验,看看晒的差不多了就想早点走早回家,其实没有晒干就捆扎挑起往回家的路赶,上山容易下山难,因为上山是空手,下山肩上挑着柴火,走着走着小腿不时会抽筋,近 40 里的下山路都不知怎么下来的,快到山脚下时又下起了小雨,本来就没有晒干的茅草和树枝被雨水浇的越来越重,还有 20 里的回家路,我已经非常疲惫不堪了,肩上已经被扁担磨破了血,浑身上下全是雨水、汗水和泪水,我真的哭了,好在离家还有 10 里的时候母亲来接我了,我们轮换着把这柴火挑回了家,第二天晒干后母亲用秤砣秤了重量 105 斤,那一年,我十三岁。
绿油油田野上空的山歌声
我因为六七十年代在枞阳横埠乡下放牛、读书生活了十七八年,所以对当时的乡村生活比较熟悉。六七十年代枞阳横埠乡村的生活,因为物资比较匮乏,有吃不饱饭的现象,但那时候的乡村民风是最淳朴的,记得那时候的夏天里的夜晚,家家户户都开着门在门口露天纳凉、睡觉到天亮,那真是夜不闭户路不拾遗,村里邻里之间的感情也比较淳朴真诚。我真的很怀恋那一段那么美好的乡村时光。记得那时的乡村,春天因为要忙着春耕播种,夏天因为要忙着双抢,秋天要忙着收获,春夏秋的乡村基本没有什么业余生活,因为白天劳累了一整天,太辛苦了晚上必须要休息好,第二天好有精力继续干活儿。但是那时候的枞阳乡村一年里有二段时光是令人怀恋至今的,一段是春耕结束秧苗插到水田后等到水稻抽穗的那一段间隙,另一段就是立秋后晚稻秧苗插到水田后等到抽穗的那一段间隙,时间好像有一二个月 ,这一二个月的时间里,村民们的劳动强度相对小些,所以男人们似乎都会外出或进城,只留下妇女、老人,主要从事的工作就是给稻田除草 、施肥、打农药。
我印象最深的就是除草这项工作,从第一次给稻苗除草后,隔 20 至 30 天还要再进行一次除草,每季水稻至少也要进行二次这样的除草活动,并且除草活动是集体行动,二三十个男女老少,一个挨着一个,每人手中拿着耘草爬,不必弯腰,都是站着排成一队给稻苗除草,这样的季节里,如果是晴天,必须要戴着草帽和毛巾,如果是下雨,必须戴着斗笠和雨披,给稻苗除草这项劳动相对村民们来说是比较轻松的工作,也只有在这样的时候,村民们可以拉拉家常,说说故事,唱唱山歌,放松一下自己的心情,缓解一下一年劳作的辛苦。特别是遇到晴天的时候,蔚蓝的天空中飘着一朵朵白云,不是还会有一二队大雁、天鹅或野鸭从天空飞过,那一望无际绿油油的田野上空就会传来村民们自己喜爱的乡村山歌声,有《十里亭》,有《十八相送》,听得人入迷,听得人心醉,听得我又回到了那四十年前,至今难以忘怀,难以忘怀那《十里亭》:
送郎送到一里亭,一里亭上劝亲人,高堂父母要孝顺,尤其更要孝娘亲,一尺三寸养下地,把屎把尿在娘身,左边湿了右边睡,右边湿了睡娘身。当家才知柴米贵,养儿才报父母恩。敬重父母是孝子,养育之恩永记心。
送郎送到二里亭,二里亭上劝亲人。一家大小要和气,切莫争吵把家分。弟兄三个一条心,黄土也能变成金,弟兄三个三条心,万贯家财不够分。打虎还要亲兄弟,上阵还要父子兵。敬重弟兄是礼仪。手足之情不能分。
送郎送到三里亭,三里亭上劝亲人。有钱莫在花街走,花街女子害人坑。害了多少江河客,害了多少年轻人。吃饭还是家常饭,要好还是自己妻。人家妻子不长久,石板栽花不长根。真心话儿说与你,你可牢牢记在心。
送郎送到四里亭,四里亭上劝亲人。人家闲事要少管,英雄出头好汉人。马上灾死英雄汉,河里淹死会水人。只要安己守本分,抬头三尺有神明。枉风单打出头草,清官单打出头人。真心话儿说与你,你可牢牢记在心。
送郎送到五里亭,五里亭上劝亲人。你是大户人家子,莫做嗲三下四人。君子言语你当听,一语说出值千金。三朋四友来谈话,杯中莫说无情话,有事骂人三分罪,无事骂人罪难当。口边言语没争嘴,自有旁人道不平。
左虎平 2015.8.14 於芜湖
转自《共识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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