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文革經歷之孤軍奮戰的文革主任
我的文革經歷之孤軍奮戰的文革主任
核心提示： 小時候回來之前住在湖南，我的爸爸本來是商人，但是那時候日本人剛好打到湖南。我父親被打瞎了一隻眼睛，商店也被燒了，我媽媽因為爸爸瞎了眼睛後不久就病逝了，我家的家境就急劇下降。
口述人：歐陽鐘麟，男，1938年生於吉安市郊的吉州區興橋鎮釣源村
採訪人：鄧小川，李梨，饒觀錦，高仲初
採訪時間：2011年07月17日
採訪地址：江西省吉安市郊的吉州區興橋鎮釣源村歐陽鐘麟家中
日寇眼下賣藝為生
小時候回來之前住在湖南，我的爸爸本來是商人，但是那時候日本人剛好打到湖南。我父親被打瞎了一隻眼睛，商店也被燒了，我媽媽因為爸爸瞎了眼睛後不久就病逝了，我家的家境就急劇下降。我一個阿姨不敢出門，因為日本人在湖南燒殺搶劫，所以我只好上街提籃叫賣，賣香煙之類的。日本人因為還是有點喜歡和小孩子玩，而且我當時還懂點武術，就在賣煙時弄雜耍一樣的表演給日本人看，他們看一個小孩子弄這些就很高興，所以就會多給些錢給我。我表演的這些有武術，還有唱戲。因我在湖南當時有鄰居是唱戲的，而且唱得還好，我當時就和他學了一點，他們說我很聰明，就和我爸爸說要我去學戲，但是我爸爸不肯，在他的觀念裏戲子就是戲子，那時的戲子是地位相當低的。但是我還是會偷偷的學，他們早上起來吊嗓子都會叫我去。但是我爸爸堅決反對，他要我出人頭地。但是好多功夫我都學到了，甚麼走場啊，擺姿勢啊……
那個時候，很多店都被燒掉了，因為很多店因為戰爭不敢開下去，店裏面還有很多東西，所以每次回家的時候，我都會去那些店裏找一些吃的回去裝滿整個籃子。就這樣我不但養活了整個家，而且有時候還會給鄰居分一點，就這樣我養活了四家。那時街上沒有人管，現在都不敢想那段歷史。那時日本人的飛機和美國的飛機都在頭頂上「嗡嗡」叫他們的飛機互炸。爸爸說要回來，在那邊實在是扛不住了。那時就和爸爸回來了，回來時湖南的鄰居都不捨得我回來，因為我能給他們吃的。
當選文革主任
在文革時期，上面選我當文革主任。那時是要除四舊，所以村子裏的牌坊和祠堂都要拆掉。後來紅衛兵就來砸牌坊，把我們的古蹟都要毀掉。當時釣源的副鄉長和我談話，我和他說不要毀掉牌坊，這是我們的祖宗留給我們的東西，留給我們的教訓。十六座牌坊，一座座被拆掉，我實在是看不下去了。我和副鄉長和族長說要保護廟和牌坊。他們說我作為文革主任不要頑固不化，要支持工作。但是我孤軍奮戰，沒有人支持我，所以牌坊都被拆掉了。在拆最後一座牌坊時我就躺在那裏不要他們拆，我說：「你們要拆就把我打死。」後來他們沒有辦法就找人把我抬走了。但是不知道為甚麼就拆了一半，還有一半鄉長還留下來了。
急中生智力保文物
還有一次是拆那個廟。我說不要拆，他們說我保護封建迷信。但是我說「這個廟坐在這裏很好，它面積大，在下雨的時候農民百姓可以在這躲雨，在出大太陽是還可以在這裏乘涼。這是為老百姓的幸福安康想，怎麼是封建迷信呢。」後來就真的保下來了。
還有我們釣源以前的古鑼，那個鑼特別的大，也很多，現在可能也只有我們村裏有這個東西了。那時候要打倒牛鬼蛇神，除四舊，他們要把那個鑼消滅掉，以前是用這個拜菩薩的。他們說要毀掉，我說不能滅掉。他們說：「通通打爛他，毀滅它們。」我說不行。他說：「你又來做好人，你又來管閒事，你給我個理由。上次你又不讓我們拆大屋子（八老爺廟），搞得我們拆了一會就不准拆了，要是拆了就一天時間，多快啊，但是你不讓我們拆，還要我們搬磚把它修好，就拆的這點費了我們一個星期時間，多累啊，你今天給個理由看看為甚麼不能消滅？」我說」理由多了，這個鑼多好啊，又大。我們保護下來就是積德了，群眾會感謝我們。「他說：「積德？呵呵」說完他就挽起衣服，吐兩口唾沫在手上搓兩下，就要用斧頭劈下去。我說：「不行。」他說「為甚麼不行？用來敬菩薩？」我說：「不是敬菩薩，共產黨為的就是讓老百姓過上好日子，我們共產黨勝利了可以敲鑼打鼓慶祝，這時候就可以用這鑼了；還有，如果我們村上出了甚麼事，比如說火了，這時候我們就可以鳴鑼示警，人們聽到這個聲音就知道出事了，就會馬上集合出來救火了。這個還不好啊？」他說：「這個說的有點道理，呵呵，不毀掉了，留下來。」就這樣留下來了。
阻撓「除四舊」拆房
那個「八老爺」遺址，以前是八老爺住的地方。八老爺的一個哥哥是朝廷官員，為八老爺建了一棟大房子，就是現在的八老爺廟。所以文革時期也在清除地主的東西，要把八老爺廟給拆掉。我當時聽見了就急了。我看到那邊有一夥人拿泥刀和大鐵錘來拆房子。我不讓他們拆，我堅決不肯，但是他們不顧我的阻擾，他們就上屋拆房。我說：「你有本事再拆拆看，你不准拆，我待會兒去求求葉書記，你今天不要拆，說不定能不拆……」但是他們不聽，說：「你有甚麼權利說不許拆。」他們還是拿工具「咚咚咚咚」的拆。我說：「你下來，你拆拆看，你再拆我就拿石頭砸死你，你再試試看。」他們不聽還在拆。我就撿起兩塊鵝卵石朝他敲了幾下，但是還是不下來，我就扔向他。我學過功夫，朝他的小腿邊上扔過去，扔到了他的腿，破了，而且那個石頭還把那個牆給穿破了，牆上都還有一個洞現在還在。後來他說：「你還真敢扔啊。」他們馬上下來了。
第二天，葉書記叫我過去，他看見我，就把我推到房間裏，還把門關了。我看關了門，我心裏一喜，因為我知道這對我有利。他說「你怎麼阻止他們拆地主階級的房子，而且還用石頭把人家扔下來了，如果真的把腿弄斷了怎麼辦？你不要管了，明天就拆掉。你保護地主階級的房子有甚麼好處啊?」我說「這不是地主階級的房子，在1927年是毛主席在這想建蘇維埃臨時政府。」他說：「你有甚麼證據。」我說：「你可以去問主任歐陽文生，你可以找他問，他還到那裏放哨那時候。」後來找人證明了，葉書記說「哦，這是文物呀，差點犯錯誤，謝謝你保護了文物。」我說：「是啊，他們還不懂，還想把它拆掉，拆掉了誰負責啊？」就這樣那個八老爺廟就保護了下來。
為拉我入黨改成分
還有很多事情，葉書記對我很好，他當初為拉我入黨費盡了心思。我當時的成分不好小土地主，那時他為了把我拉上去，就把我的成分改了，改成下中農，那時是選三榜，第一榜通過了，第二榜那時是要填甚麼東西，我當時沒有填，我怕上面就不填。但是歐陽怡興一定要我填，我說不怕通不過，他說「一定會通過，他敢保證。」後來我就填了，第二榜就這樣通過了。但是第三榜就出了問題，那時剛好碰上文革，所以就這樣沒有入黨。
你們現在過來時也看見了，我們村上本來一直都是古建築的，但是，你看看現在，都有好幾棟新房子。我當時就說不能建，建了就毀壞了這裏原有的味道，這樣太難看了，但是不管我怎麼反對都沒有用，他家的爸爸有點權力，我那時沒有資格參加那個會議，他爸爸（釣源一個吃飯的飯館，新建築）在會上就收買了一些人，所以就通過了這次會議。如果我參加了會議上就一定把他們說服。後來就建了。但是一個建就有其他的人也跟建，所以就毀壞了這個村莊，把原汁原味的東西給毀壞了。後來這幾年就規定了不能在這裏建新房了。當時為了這個事情我和那個人家都鬧翻了，當時我拿鋤頭要挖他們家的牆角，我老婆拉都拉不住，他們家也拿鋤頭挖我的牆角。因為這件事現在我們都井水不犯河水，現在他對我還有仇恨。
訪談手記
2011年的夏天我們四個年輕人帶一千塊錢經費，走進江西吉安釣源村，開始了一個禮拜的口述歷史紀錄工作。釣源村是當地的歷史文化名村，在這裏充滿有故事的老人。老村長歐陽鐘麟便是這麼一位，他中氣很足，好故事好段子順手拈來，幾乎是村子裏的一張名片。但是，瀟灑自在的背後，一生所經歷的艱辛卻並非如此輕鬆。聆聽他的講述，同他一起回到動盪的時代，我們會真正的知道，生命粗糙，苦難成就了一個鐵錚錚的漢子。
转自《成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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