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凡义：七七四十九
七七四十九
－－作者：曾凡义
说来，很多人可能不相信，在我们家里是不能说“七七四十九”的。这本是一句乘法口诀，我们家为什么如此“为尊者讳”呢？其实，这是岳父大人的一个既悲惨又光彩又饶有趣味的故事，告白于诸公人等也并无大碍。
岳父是邻县盐矿上的人，属毛主席最欣赏又依靠的流亡无产阶级。他从小就能说会道，处事圆滑，且心地善良，人缘关系很好。祖宗几代都在矿上做苦力，家里穷的叮当响。到他成人时却比父辈风光多了，由于他人缘好，有相当的活动能力，当上了一个小小的工头。虽然自己做不好任何一件具体事，但凭着那副伶牙俐齿，上上下下的关系总能处理的“两面光”，老板和工人都很喜欢他。
可是命运不好，30岁上下，妻子一命呜呼，因为家里贫寒，一直没有能力再娶。到40岁左右，经人介绍到山里一寡妇家“坐堂”了。一生都没有做过农活的人当然种不好佃田，加上地主的盘剥，生活很苦。
1948年，喜得一千金（就是我老婆），添丁加口，日子更难过了，在万不得已的情况下，向地主借了七块银元的“猴儿蹦”（一种翻对本的高利贷）。到年底正好七个月，变成了“七七四十九”块。地主逼债，没办法，只得带着老伴，背着不满一岁的“千金”一溜烟跑回了老家。
解放后搞土改，需要找苦大仇深的人来清算地主的剥削帐，村干部和工作组便跋山涉水到邻县湖乡将他请了回来。在斗地主张某的会上大诉“七七四十九” 的苦。地主忍受不了当时的残酷斗争，当晚悬梁自尽了。这“七七四十九”从此在村里留了一个笑柄。有些对阶级斗争不满的人就热嘲冷讽地说，地主本想利息，结果连本带利都丢了，还枉赔了一条命。
岳父靠这块金字招牌当了一辈子干部。不过他心地善良，从未害过人。但人们总是说他是靠“七七四十九”起的家，有些人经常以“七七四十九”挖苦他们。
“千金”上学后，同学们背乘法口诀时，总是故意加重语气大声唸“七七四十九”，嘴不饶人的她就和人家吵架。“千金”长大后入团，当上活学活用毛主席著作积极分子，人家就说“总不是沾‘七七四十九’的光”。有些调皮鬼还当着她的面直呼“七七四十九”而不喊名字，她就跳起脚来破口大骂，拼命捍卫贫下中农的尊严。故她们家对“七七四十九”深恶痛绝。
记得结婚后，我听到了这个很好笑的故事，故意说了个“七七四十九”，她把我臭骂了一顿，我再也不敢说了。
“七七四十九”是她们家受阶级迫害的血泪斑斑的见证，也为她家翻身解放成为依靠对象创造了条件，但闲言碎语的挖苦也成了讳莫如深的精神包袱。
2013年6月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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