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立伟:父辈的战争——抗美援朝时的父亲

1989-06-04 作者: 杨立伟 原文 #这样走过 的其它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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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辈的战争 —— 抗美援朝时的父亲


作者:杨立伟


杨立伟,男, 1957 12 月生于哈尔滨市。 1974 9 月中学毕业下乡到黑龙江省抚远县,在生产建设兵团 6 68 16 连,历任农工班长、排长、拖拉机手、文书、出纳、副指导员。 1979 3 月返城回到哈尔滨,同年 9 月考入黑龙江大学中文系就读。 1983 年毕业后被选调下派到黑龙江省巴彦县西集镇,任党委秘书、党委副书记。 1985 年入中央党校三年制培训班学习, 1988 7 月以研究生学历毕业,在省委组织部、省政协工作。 1992 " 下海 " 经商,先后在深圳、珠海、哈尔滨、北京、河北省兴隆县、黑龙江省兰西县、江苏启东等地,做过外贸、内贸、经营过房地产开发、炒过股票、管理过酒吧、饭店、宾馆,担任过加拿大投资公司和香港独资亚麻纺织企业的高管 …… 现在深圳市黑龙江商会任会刊主编。



1948 10 15 日人民解放军攻克锦州,我父亲杨守沫结束了在国民党滇军中 10 年中共地下秘密工作的生活,回到解放区。紧接着,中共地下党策反成功,国民党将领曾泽生率滇军 60 军在长春起义, 1949 1 月,这支起义部队被中央军委授予中国人民解放军 50 军番号,同时进行整训,从东北军区各地抽调了几百名干部充实进去。父亲也被调入,任团级教导大队副政委。


1949 6 50 军奉命入山海关南下,归四野建制,转战湖南、四川、湖北等地, 1950 2 月起驻扎湖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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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在随 50 军南下途中,右边挎手枪的是他当时的警卫员王宣文。看他们的装束,跟电影《南征北战》《渡江侦察记》里解放军的军装是不是一模一样?


1950 9 月下旬 50 军奉命开赴东北, 10 25 日加入中国人民志愿军序列开赴朝鲜,参加了抗美援朝第一、第二、第三、第四次战役。在第三次战役中,全歼英军皇家重型坦克营,解放汉城。在第四次战役中,在汉江两岸顽强抗敌 50 昼夜,沉重打击和消耗了敌有生力量,保证了志愿军主力的休整、集结和粮食补充,为准备实施战役反击争取了时间。


1951 3 15 50 军回国整补。同年 7 月,第二次开赴朝鲜,担负西海岸防御以及抢修机场等任务。 10 月至 11 月,奉命执行渡海攻岛任务,在空军和炮兵支援下,先后攻占南朝鲜军盘踞的椴、炭岛、大和岛、小和岛、和艾岛。 1955 4 月,从朝鲜撤军回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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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入朝后任 50 军政治部秘书处处长。看这照片上的坑道跟电影《上甘岭》《英雄儿女》里的是不是一样的?

1951 7 10 日,朝鲜停战谈判在开城举行,父亲以中方代表身份参加。当时中方是周总理在国内直接领导,代表团的直接负责人是时任外交部副部长的李克农、乔冠华。


1953 10 25 日,谈判地点又改在了板门店。


父亲的照片上,与他本人平日一样,一般都穿正装,表情从来是很严肃的,基本是没有笑容,不卑不亢的样子。惟独在朝鲜这张照片,开怀大笑,而且穿着随意,坐在地下,两手抱肘,非常放松。除了这张照片,我从小到大几十年,从未见过父亲如此这般的表情、服饰和动作。我曾经问过父亲,什么场合下照的这张照片,他只是笑一笑,说记不得了。 瞧这身衣服,够 的吧,这可是标准的志愿军战士军装啊。


参加停战谈判,与 10 年地下工作经历,是父亲一生中的两个亮点,我曾经多次动员他把这两段经历写下来。他在晚年只写出了地下工作的一段回忆,参加停战谈判的经历却终于没有来得及写便逝世了,成为永远的遗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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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生前曾偶尔讲过一点片段。


一、谈判期间参观过一次美军战俘营,看到美国战俘正在玩乒乓球。父亲一时高兴,拿起拍子上了阵,几个回合便打败了那个美国战俘。父亲在学生时代玩过乒乓球,还是打削球的呢。


二、谈判期间吃饭。美方都是端上很讲究的餐盘,各色各样的菜肴,奶油面包咖啡,刀叉齐全。我们的饭也很不错,比如猪肉炖粉条,馒头大米饭什么的,可是餐具不太讲究:拎上的是一大桶菜,每人盛一碗,端着可劲 。吃得挺香,可是看着有点 不雅


三、遣返战俘时的工作最艰难,美国刻意制造了很多麻烦。我方坚持要各自全部遣返战俘,而美方却要搞什么 自愿遣返 ,又是什么 一对一 (即双方各自遣返战俘数目要对等,我方被俘人员多于对方,所以对我方不利)。每个战俘的遣返都是一场激烈的斗争。


在搭好的帐篷里,摆了长条桌子,我方有朝鲜人民军代表、志愿军代表,对着美国代表、南朝鲜代表;中立国代表波兰和捷克斯洛伐克,当时是社会主义国家,倾向于中朝一方,另外的中立国代表瑞典和瑞士,则倾向于美国和南朝鲜。桌子正中坐着主席是印度代表,主持谈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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帐篷的入口每放进一位志愿军战俘,先要他本人表态,愿意回中国大陆的,从一个门走出;不愿意回大陆的,从另一门走出。有的人进来,态度非常鲜明: 我当然要回祖国,那里是我家乡,我父母亲人都在那里,还有什么说的! 像这样的,争议也就比较少。


有的人受了美国和南朝鲜及台湾特务反共宣传、策反和威胁残害,有些是过去国民党兵解放过来思想本来也没有完全转变,还有些是家庭出身地主土改时被打击的,这些人一进门就喊反共口号,骂共产党,要去台湾。我方代表就会严正指出,这是受了对方策反宣传,不是他的本意,我们要求正常遣返回来。


美国南朝鲜方面就吵闹着,说要尊重他本人意愿,不能让他去中国大陆,回去要受共产党迫害云云。双方争吵交涉不可开交时,中立国的代表就来插话帮腔了:波兰和捷克斯洛伐克的代表自然支持我们,而瑞士瑞典的代表则完全站在美国南朝鲜方面。争执不下时,主持谈判的印度代表再来调停 …… 被遣返的每位战俘,都经过这样激烈的交涉甄别。


1953 7 27 日《朝鲜停战协定》在板门店签字,终于结束了这场历时两年九个月零两天的残酷战争。英勇的中国人民志愿军把骄横不可一世的以美国为首的 联合国军 从鸭绿江边打回到 三八 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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胜利了,照片上人也精神,衣着也光鲜!


1955 年,父亲随部队回到祖国。先在解放军绥化 八三 速成中学任政委,后任黑龙江省军区秘书处处长。 1964 年转业到地方工作,任黑龙江省图书馆副馆长。 文革 中因家庭出身和 10 年地下工作的经历饱受造反派打击迫害, 文革 后期平反,担任东北烈士纪念馆馆长 10 年。 1982 年离休, 1994 8 月因车祸去世,终年 78 岁。


父亲离开我们已经 23 年了,今年是他老人家诞辰 100 周年,父亲节怀念我的父亲!



转自《新三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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