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明：创建青岛人民广播电台的前前后后
创建青岛人民广播电台的前前后后
－－作者：林明
（一）
已经是 40 年前的事情了。但要记述这段经历，却要从更远的年分说起： 1943 年我在一次突围中摔伤了腿，到 1947 年冬已不能工作了，根据医生的建议，我从华北战场来到胶东疗养。在路经华东局组织部（驻山东渤海惠民）的时候，接待我的同志见我履历表中有张家口新华广播电台主任（即台长）一段经历，就跟我说：“你到胶东疗养好了，一定要再回这里，因为不久咱们就要解放很多大城市，有很多广播电台要接管，可没人懂这个玩艺儿”。我愉快地答应了。说这话的时间是 1948 年 4 月间。
一年后，我拄着拐杖来到胶东区党委（驻莱阳）转关系，组织部干部科长张干同志一见面就问道：“你认识林江吗？”
“怎么能不认识，”我说：“我们是亲兄弟。”
“哎呀，太象了！”他高兴地站起来紧紧握着我的手，更仔细地端详我，问道：“他是你弟弟？”
“不，是我哥哥。”
“他牺牲了，你知道？”他郑重地轻声问。
“知道。”
沉默了一会儿，他开始翻阅我的档案。这时我却想：他怎么会把我看成是林江的哥哥？哦，我终于明白了，林江牺牲时才 24 岁，而此时的我已经 26 岁，再加上战争和疾病，说我四十几岁，也会有人相信的。
在我的介绍信中写得很清楚，病好了回华东局组织部分配工作，可是他却高兴地对我说：“你干过广播电台，这太好了，青岛就要解放，有个广播电台正愁没人懂得，你留下来帮助接管吧！这里有很多你哥哥的老战友，留下来吧！华东局那边由我们负责说明情况，只要你本人同意留下，他们不会不批准的。
就这样，我被留下来，并于第二天去”教研会“报了到。
（二）
“教研会”是胶东党、政、军为进军青岛市组建干部队伍的代号，驻莱阳马格庄一带，内分党群、政法、工业、文教、财贸等几大部。接收广播电台的任务划归文教部，其中除大学、中学、小学、社教等几个接收队之外，报社、广播、书店等“接收队”，都与《胶东日报》社在一起，所以我到文教部报到后，就让我到《胶东日报》社接受任务。此时，广播电台接收队已经组成，共有七八个人，队长于梦尤原是《胶东日报》编辑部主任，本名于振耀，早在 1935 年我在文登城高小读书时就认识他，他是林江在文登中学读初中时的同学，此次能重逢共事都很高兴。上级任命我为副队长；另外，由于新华支社、新华书店的人少，党员也不多，就与我们合编为一个支部，我任书记。
我们广播电台接收队成员每天都要集会一两次，集体学习文件，如七届二中全会文件的有关章节和《约法八章》，以及研究有关青岛广播电台的资料。当然，大家对我接收张家口日伪“放送局”那段经历，自然是很感兴趣，其实在我来到这里之前，杨杰同志已经介绍了许多有关广播电台的具体情况。杨洁同志就是不久前编导电视连续剧《西游记》的那位女作家。她是革命先烈杨伯恺的女儿。解放战争时期到延安，作过延安新华广播电台的播音员，蒋军占领延安前，她随电台撤到华北；解放济南时她随李伟同志（山东台第一任台长）到山东创建山东人民广播电台；这次来胶东，是为创建青岛人民广播电台的播音工作而来的。作编辑记者工作的有王治本、于峰亭、叶予。作通讯资料工作的有高志明、徐彬、高素琴。工务技术工作者有王竞远、徐远智。总务工作有于培祉、张玉兰、纪正明。此外，跟我一起的通信员郇正强同志也编入队里。
五月的农村，正是桃花开、杏花落、樱桃满枝的季节，我们十几个人天天聚会在村边地头，心情也和这盛春景象一样，憧憬着令人向往却又十分陌生的事业，鼓足了信心，准备肩负历史赋于我们的重担。
（三）
继“辽沈”、“淮海”、“平津”三大战役之后， 4 月 21 日大军渡江后的第三天就解放了南京城，标志了国民党政府的覆灭；次日（ 4.22 ）我军收复大同，又表明华北解放战争的基本结束。就在这胜利进军势如破竹的情势下，围攻青岛之我军，与“战上海”战役相呼应， 5 月 26 日全线出击，当天就解放了即墨城及东西各 50 余里的 20 个据点和许多军事要地。与此同时，我们广播电台接收队跟随“教研会”一起，离开北马庄等驻地向青岛方向进发。
敌军“第一道防线”全线崩溃之后，我军乘胜分四路追击，至 5 月 31 日，城阳车站以西、沿白沙河一带之敌军“第二道防线”也土崩瓦解，我军又收复城阳、女姑口、仙家寨、后娄山等据点及白沙河、黄埠两水源地。我们跟在大军之后，捷报频传，大家走走停停，只觉得时间过得太慢。
6 月 1 日，东路我军占领沙子口以后，敌军全线溃逃。我们随在大军之后，宿营在市郊不远处。
6 月 2 日，天刚亮就开饭准备出发。一路上仍然是走走停停，前面的枪炮声清晰可闻。近午时到达沧口区，登上地下党组织派来接我们的大卡车，枪炮声时缓时急，我们的车队也时缓时急地行进，下午 2 时左右，车队从胶州路转到中山路，那里已是人海如潮，路两旁和两旁建筑物的阳台、窗口，到处是热情欢呼的人群，他们挥舞着小旗、帽子，喊着口号，我们军队在人巷中缓缓行进。这时我想起每每令人激动的歌词：“同志们，无数的同胞向我们伸出了臂膀，我们的位置是站在别人的前方，在前线上！”
我站在卡车上不停地挥动手臂，泪水几次模糊了眼睛，人们呼喊什么，我竟然一句也没有听清……。
当车队行至中山中路南端，我们广播电台接收队乘坐的这辆卡车转路西行，这里，路旁的人群渐少而车行稍快，几分钟后来到朝城路 7 号——原国民党广播电台的大门前。此时，军管会派来警卫部队的两名战士，已守卫在大门的两侧。我看看表，时针指在 15 时 40 分处。
（四）
国民党广播电台台长栾瑞和他的妻子银桂村逃走了。其他人都守在电台等待解放军和人民政府接管，他们是：播音课长郭向荣及播音员马德荫、刘振华（女）、李锦山，工务课长王榴及工务人员马维绪、于希宏、顾维信，总务课长王荆及财会人员丁大可、杨秀山；另有三个工人，名叫任兴乐、李登科、×××。
当我们接收队来到的时候，他们列队迎接。于梦尤以军代表的身份召集大家庄严宣布对这座电台的全部设施实行接管的命令；对于愿留下来供职的人员，要求他们各行职守，并要协助作好接管工作。
这之后，我们按原定分工进行工作：我与王竞远、徐远智查看调整盘、发射机，认为完好无损，可以立即使用；于梦尤、王治本、于峰亭、杨洁等同志一起研究立即播音和采访入城新闻节目等问题。杨洁同志从济南带来聂耳的《大路歌》、和《开路先锋》唱片，是作为开始曲和终了曲的。台名呼号和开始曲、终了曲都是入城前拟定并经上级批准的，青岛解放新闻也在路上拟就。
约在下午 5 时半，以《大路歌》为开始曲播放之后，杨洁同志以她那清脆甜润的嗓音喊出“青岛人民广播电台 XGDP ”这座新生电台的呼号，宣布了她的诞生。此刻，我们每个人都十分激动，记不得是谁握住我的手连连说道：“太好了，太好了！”接着她又反复播送青岛解放新闻、《中国人民解放军布告》（即《约法八章》）及青岛市军管会的各项命令等等。
这座广播电台的主楼共两层，播音室、发射机房、办公室在楼下，楼上是郭向荣、马德荫等人及其家属住在那里。我们接收队本着我军老传统，住进主楼南面不远处的平房地板上，虽说挤了点儿，但对接管的顺利都打心眼里感到高兴。
（五）
接收旧电台与开创新电台同步进行，担子十分沉重。最初的广播节目只能是大量转播中央台、省台节目，宣讲党的城市政策，以及代军管会发布各项政策、法令。新闻与通讯报道多与《胶东日报》合作，王治本、于峰亭、叶予等同志除编辑工作外，也要外出采访撰稿；杨洁与几位播音员一起清理出大量可用的唱片，不断充实文艺节目的内容。
在旧职人员中，丁大可、王荆、马德荫等同志在地下党领导下，对争取原职人员保护电台设备迎接解放做出了贡献。在我们的接收过程中又得到他们的热情有力的协助，工作进行得很顺利，当然，由于旧职人员的政治情况并不复杂，工务设施及物资极为贫乏，试想，解放前近一年的时间他们就靠卖广告发薪水，他们和其他市民一样，生活毫无保障，只盼早日解放。所以，我们的接管工作未遇什么阻难， 8 月底 9 月初就全部完成。
因为接管工作的完成，接收队人员陆续调走：于梦尤、叶予调往新组建的《青岛日报》；王竞远调到市邮电局；徐远智、于培祉原是胶东军区派来帮助工作的，此刻也奉调回部队了。在旧职人员中，只有郭向荣、马德荫调到教育部门工作，其他人全部留台录用。
9 月，青岛人民广播电台改由市委宣传部直接领导，并宣布正式成立，我被任命为台长兼支部书记，王治本任编辑部主任，杨洁任播音组长，王榴任工务科长，王荆任总务科长，这时全台虽然不足 30 人，却承担着我市人民广播事业打夯奠基的重任。
（六）
青岛人民广播事业是在一个破烂摊摊上起步的，假如只看今日广播电视的辉煌成就，对 40 年前的状况是很难想象的：比如旧电台只转播节目、卖广告，而我们却要办自己的节目，因而不得不组建一个能采、能编、能播的编辑部， 40 年前的编辑部只有王治本、于峰亭两个编辑和徐彬、高志明、高素琴等三人作通讯与资料工作。为要干部，我几乎三天两头跑市委组织部，直到是年冬和 1950 年春天以后，才陆续调来林云亭、李尹、张慧、宫少坚、文绣、江涛、侯少江、隋易夫、孙子健、刘洪、郭淑贤、孔萍、张洪璧、肖理、沈福钜、勇济本、王凤元、刘吉和、毕先芸等做编辑、记者工作的同志；播音组除杨杰和原来的刘振华、李锦山之外，又增添了朱延勤、赵洁、葛克等同志。
1950 年春我开始兼任总编辑，因为人少事多，大家每天很难保证 6 小时的睡眠，而且没有公休日。市委书记薛尚实、宣传部长李佐长非常关心我，帮我配备秘书，建立台长室，赵毅、王连甲两同志都曾协助我作了许多工作，这是令人难忘的。
工务方面，除王榴任科长，录用了原来的马维绪、于希宏、顾维信之外，以后又陆续增添李全颐、王其亮、刘延山、张希成、滕允诚等同志；但机器设备问题很多：当时我们接收的发射机共三部，分别为 500W 、 100W 、 30W ，每天只开 500W 、 100W ， 30W 发射机为备用台，这些机器都是当日本占据青岛时建造的，许多重要如 500W 发射机的末级强放管 849 ，竟然一个备件也没有。那时，日本产品已耗用殆尽、欧美产品被封锁进不来，而我们还不能生产。不得已，到 1950 年春只好去北京求援，经广播事业局局长亲自批准才解决了两个。只此一例可见困难之“一斑”。
下面我将十年浩劫中幸存的一件旧电台对发射机等设施的估价资料以及我们接管时按实物（面粉、布匹、黄金）折算的资料抄录如下：
民国三十七年（即 1948 年）
一月六日
发射机一部 伪币 70 ， 000 ， 000 元
天地线一部 伪币 7 ， 774 ， 000 元
五月三十日
转播机一部 伪币 15 ， 580 ， 000 元
七月卅日
4507TH 真空管二个 7 ， 900 ， 000 元
计伪法币 101 ， 254 ， 000 元
以下是发射机折合价：
一，依 1937 年 1 月 6 日一等粉每袋 550 ， 000 元与现在每袋人民币 80 ， 000 元比例折合：伪币 70 ， 000 ， 000 元＝ 70 ， 000 ， 000 元× 80 ， 000/550 ， 000 ＝人民币 10 ， 181 ， 818 元。
二，依 1937 年 1 月 16 日白细布每匹 1 ， 400 ， 000 元与现在每匹人民币 230 ， 000 元的比例折合：
伪币 70 ， 000 ， 000 ＝ 70 ， 000 ， 000 × 230 ， 000/1 ， 400 ， 000 ＝人民币 11 ， 500 ， 000 元。
三，依 1937 年 1 月 6 日黄金每两 3 ， 500 ， 000 元与现在收兑价格每两人民币 1 ， 200 ， 000 元比例折合，：
伪币 70 ， 000 ， 000 ＝ 70 ， 000 ， 000 × 1 ， 200 ， 000/3 ， 500 ， 000 ＝ 24 ， 000 ， 000 元。
根据这些资料，再以 1954 年人民币改革时 10 ， 000 元兑 1 元折算，这部发射机只值 1018 元多一点，或 1150 元、或 2400 元。由此又可知当时电台设施的低下。
前不久，看到市统计局 1985 年的一份资料：县广播局有 8 个，村广播室 3996 个，广播人口覆盖率为 77.2% 。这确乎是了不起的数字；而刚解放时，市区 60 几万人只有大约 5 万架收音机，而其中绝大多数是日本占领时期强迫“配给”的 3 灯、 4 灯标准型，这类收音机所用的真空管，就是 57 、 58 、 12F 、 47B 这么几个，坏了就没有的更换，所以解放初期就为这个而报废掉。为了解决群众的收听问题，我们把于希宏从工务科调出来，利用库中所有可用的器材，千方百计地为听众修理收音机。这项业务极受听众欢迎，发展很快， 1950 年正式成立“服务部”，从朝城路迁到中山路，并陆续调来邓永超、隋品增、崔玉殿、高祀君、奚家祺、施显裘、邹家礼等同志。最初起步，没有经费，只有折合 4000 余的折实单位的废旧器材。这就是后来成为我市广播器材厂的起点。
在总务方面，除王荆、丁大可、张玉兰、杨秀山等同志在前文已经提过之外，以后又增添了范长青、张傑、王延忠以及汽车司机老魏、冷广聚和打字员刘桂英、管莹辉等。
青岛人民广播电台已建立 40 年了，虽然我离开这里已有 37 年，历经的风风雨雨都已成为过去。可是，而今每当回想起建台初期夜以继日地为人民广播事业紧张工作的同志们，仍然感到无比亲切和激动。这些年来，许多人和我一样地陆续离开了那里，有的人已经故去，在绚丽多彩的广播电视事业中，有谁还想到他们曾有过的贡献！写到这里颇有所感，诌两句歪诗以抒此情：
奋力筑新台，汗水合泥土。
制作欢乐洒人间，知音无觅处。
风雨两摧残，春色仍如故，
筑台人去台犹在，论心托屏幕。
愿青岛人民广播电台在党的领导下，为伟大的社会主义建设事业做出更大的贡献。
（原文写于 1989 年 4 月 ，在刊于《青岛党史通讯》 1989 年第 2 期时，曾被删去部分内容，今按原稿补充订正，以复本意－－林明于 2009 年 5 月 10 日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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