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明: 艳骨献中华 英魂垂青史--怀念姐姐林向英

1989-06-04 作者: 林明 原文 #这样走过 的其它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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艳骨献中华 英魂垂青史 --怀念姐姐林向英

作者:林明

每当我思念向英姐姐的时候,脑际总是萦绕着这样的诗句:

艳骨土掩何处觅,

英魂九天思神州。

一九三七年底,我在青岛与姐姐分别后,再也没有听到她的消息。抗战胜利后,几经探寻,才得知她已为着中国人民的解放事业英勇献身了。

姐姐虽然只度过二十个春秋,但生命里却闪烁着战斗的火花,为我们树立了光辉的榜样。

姐姐原名丛祝滋,一九二○年生于文登县下徐村。父亲是早期的共产党员,曾任我胶东东海区参议长。在父亲的教育影响下,姐姐从小好学向上,聪明颖慧,性格又很刚强。记得她七、八岁时,妈妈要给她缠脚,说:“闺女脚大不好看,长大了找不到婆家。”姐姐哭闹着不肯缠,她质问妈妈:“为什么不给小子(男孩子)缠,只给闺女缠?”妈妈回答不上来,硬是给她缠上。可姐姐却趁着领我出去玩时候,把缠脚布扯下来,回家时再马马虎虎地缠上。几天后,这个秘密被妈妈发现了,让姐姐把脚缠上。姐姐只得找父亲求援,在父亲的支持下,姐姐取得了胜利,她高兴得又蹦又跳。

在我们那个偏僻的山村里,女孩子上学也罕见。一九三一年春天,姐姐第一个带头踏进本村的小学。入学后,她勤奋努力,四年就读完了初小和高小的全部课程,而且成绩名列前茅。她不仅功课好,而且能歌善舞,多才多艺,口琴、笛子她会吹,胡琴她能拉,还会书法,爱好体育,是学校有名的好学生。

一九三五年春天,我们家来了两位客人,一男一女,男名程伦(即程祥云)女名程均英(即李英岚),二十出头。两人都操外地口音,彼此兄妹相称。父亲说他俩是林江哥(原名丛祺滋,曾任我胶东区党委青委书记)的同学,从远地投奔而来。我们之间也以兄妹相称。后来我们才知道,他们是从外地秘密来胶东工作的同志。程伦还是中共胶东特委的领导成员。因为他懂得中医学,父亲就在家筹办了“福寿堂药房”,在石岛筹办了“民生药房”,以掩护他在农民和渔民中进行革命活动。父亲还介绍程大姐当了本村小学教师,便于她在知识分子中开展党的工作。因为程大哥、程大姐和我们一起生活,家中非常热闹。一到晚上,程大姐和向英姐一块读书、唱歌,给我们讲革命先驱李大钊英勇就义、苏联十月革命等故事,教我们唱《国际歌》。姐姐尤其爱听妇女参加革命斗争的故事,并且爱提问题。当她听到江西苏区的女红军打白匪军、农村妇女斗地主恶霸的故事时,瞪大眼睛追问道:“江西妇女是怎样才得解放的?我们这里的妇女什么时候能得到解放?……”她表示要向江西的妇女学习,去打日寇汉奸。

当时,胶东正孕育着一场革命风暴。父亲、林江哥正在紧张地协助程大哥、程大姐进行暴动的准备工作。胶东也和全国一样,处在白色恐怖之中,县城里时常传出枪杀共产党人的消息,向英姐没有半点胆怯,相反更增添了她对敌人的仇恨,她照常与程大姐朝夕相伴,在家里一起食宿、读书,有时还陪程大姐到贫苦农民家里进行访问、宣传革命道理,因程大姐是南方口音,姐姐常给她作翻译。

这年农历十一月四日,中共胶东特委领导农民举行了一次规模较大的武装暴动。可是这次暴动却遭到了国民党军阀韩复渠的残酷镇压,监狱里关满了无辜的老百姓。程大姐不幸被捕,程大哥壮烈牺牲,头被敌人割下来挂在牟平城东门外电线杆上。消息传来,全家悲痛,向英姐和妈妈更是痛哭失声……

反动派的残酷镇压并没有吓倒我们。父亲、哥哥不怕受连累,不怕杀头,四处托人,想方设法营救程大姐。姐姐也一声不响地从多方面支持父亲、哥哥的营救活动。

一九三六年秋,哥哥在父亲的安排下,冒着生命危险把程大姐从狱中保出来。当时,我和姐姐、哥哥都在烟台中学读书,程大姐就到烟台找我们。姐姐见到程大姐时,眼里闪动着兴奋的泪花,她急忙拿自己的衣服给程大姐换上,又陪她洗澡理发,她多么想和程大姐亲热一会儿啊!可是,为了保证程大姐的安全,组织决定让她去上海。就这样,姐姐恋恋不舍地送别了程大姐。但是,程大哥、程大姐的英雄行为却深深地感染着姐姐,激励她勇敢地走上革命的道路。

一九三六年日寇进攻绥远时,林江哥在校内发起组织了“大路歌咏队”,宣传共产党抗日救国的主张,扩大党的影响。“大路歌咏队”很快发展到三十多人,我和姐姐都参加了。我们练唱的歌曲有《大路歌》、《开路先锋》、《毕业歌》等。姐姐还单独领着女同学唱《新女性》,姐姐特别喜欢《新女性》中的这几句:

新的女性要和男子们一同,

翻卷起时代的暴风!

……

不做奴隶,天下为公,

不分男女,世界大同。

新的女性勇敢向前冲!

歌咏活动在广大同学中迅速引起了反响,许多进步同学把它看成是我们党的地下活动,都以惊喜的目光注视着它。但是,这一活动也引起国民党反动当局的注意。十多天后,国民党市党部通过学校训育处,以不许唱聂耳的歌曲为由,勒令解散了“大路歌咏队”。姐姐对此非常气愤。

这年冬天,姐姐又勇敢地加入了“中华民族解放先锋队”(简称民先)。她在女同学中积极进行活动。“七七事变”后,日本帝国主义大举进攻中国,中华民族到了生死存亡的危急关头。此时,姐姐心中燃烧着抗日的怒火。暑假回家时,她天天抄收抗战新闻,编写传单到附近村里张贴,宣传抗日救国道理,回去到学校又参加了“救亡歌咏队”。姐姐参加演唱的《义勇军进行曲》、《大刀进行曲》和《九一八小调》等,受到观众的热烈欢迎,给观众以极大的鼓舞。老年人看后高兴地说:“有了这样的青年人,中国就有希望了。”

随着党领导的抗日救亡运动的蓬勃发展,哥哥、姐姐和一些同志愈感自己的政治思想水平急需提高,他们要求去延安抗大学习,党组织研究决定,同意他们的要求。于是,姐姐和哥哥同迟敬溪、迟英蔚等同志一起,于一九三七年十一月离开烟台去延安。

当时,哥哥也准备带我一起去延安,父亲也慨然应允。但是,家中没有现款可出,四处借贷,好容易才凑足两个人的路费。不得已,父亲要我留下来帮他工作,我不肯。这样我便到了青岛(原抗日先锋队的部分部队驻地)。姐姐他们去延安之前又专程到青岛看望我,我们彼此交换了对当时形势的看法,姐姐勉励我做一个坚强的革命战士,宁可战死,决不当俘虏!因时间关系,我们很快就分手了。谁知这次分别竟成了永诀!

一九三九年八月,我到延安后,曾到“抗大”、“华北民先总队部”等单位去打听姐姐、哥哥的消息,得知他们在几个月前就调回山东了。十月,我随华北联合大学到达敌后的晋察冀边区。在祖国大地炮火连天、硝烟弥漫的日子里,为了民族的自由和解放,每个革命战士都准备随时献出自己的生命,哪有心思去顾及亲人!何况日寇对解放区实行封锁,各解放区之间音讯隔绝,又哪里能打听到亲人的消息呢?

一九七七年,我们姐妹有幸访问了罗青长、苏毅然同志,才了解到了姐姐牺牲时的情况。

原来,姐姐到达延安后,先在陕北公学学习,后转到中央党校十九班党支部工作,苏毅然同志在党校总支工作,对姐姐很熟悉。一九三八年,姐姐在中央党校毕业后,曾在陕西渭南县女中工作过。一九三九年二月,她参加了“西战团”(即西北青年救国会华北战地工作团),开赴华北抗日前线,到艰苦危险的环境中做群众工作。一九四○年冬天,国民党反动派阎锡山的部下白志沂,配合日寇“大扫荡”,带领队伍大举侵犯我抗日根据地。这时,姐姐正在山西繁峙县带领群众坚持反“扫荡”,不幸被白匪包围在一个山沟里,她同敌人进行了顽强的斗争,终因寡不敌众,壮烈牺牲在敌人的刺刀下。她虽然牺牲了,但她那勇敢坚定、刚正无私的高尚品质,在领导和战友中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苏毅然同志在回忆姐姐时说:“向英同志性格活泼,又很深沉,她意志坚强,好学上进。在艰苦的环境中,从没向组织提过个人要求。本来她爱人在后方,她却毅然地到抗日前线做艰苦的群众工作。她在西战团时,我多次去看她,问她有什么困难,有什么要求,她总是乐观地说‘没有什么,和群众并肩战斗非常幸福’。她一直积极乐观地工作着,直到牺牲。这是我们永远难忘的。”

今天,我们伟大的社会主义祖国正在向四个现代化进军,我们要发扬烈士的光荣传统,奋发努力,完成烈士们未竟的事业,实现人类最美好的理想--共产主义!

1981 年冬写于青岛。 本文刊于山东省妇女联合会于 1982 年编印的〈山东女烈士传记〉 151 157 页;烟台市妇女联合会编 1986 年出版〈胶东巾帼〉第 25 -- 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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