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海舟:八十年代,读中文系的男生

1989-06-04 作者: 熊海舟 原文 #这样走过 的其它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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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十年代,读中文系的男生

--作者:熊海舟

1

1989 的秋天,我独自一人闯进了达城。我皮肤粗糙,面孔黢黑,从此岸来到彼岸,从这里漂到了那里,从苦寒处来到花柳繁华地。我是一个外来者,一个边缘人,但我挺直腰杆执意要站在聚光灯下,让灯光打亮我。

这年,我被达县师范专科学校录取。行行重行行,我带着一脸的谦卑,背着被盖卷溜进了达城。达城是当时达县地区行署所在地,也是达县师范专科学校所在地。我的左手提一个像鱼网那样的网兜,网兜里装着脸盆、陶瓷盅、洋铁碗。右手提着一个蛇皮口袋,口袋里装的就是全年的换洗衣服了。

这是我第一次到达城,第一次接触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城市。我非常害怕,楼层太高,车太多,人也太多,我有几次差点撞到公交车上,几乎被卡车压死。我退到公路边上,心砰砰地狂跳了半天。

校门口拉着一幅标语,标语上面写着“欢迎新同学”。标语下面,排着两排人,他们脸上羡着真诚的笑。也许我的样子过于狼狈,有人可能误把我当成捡垃圾的大叔了,以至于半天没有人理我。我只好自己去问在哪里报名,他们这才回过神来,马上就有两个和我年纪相仿的同学跑上前来,帮我提行李。

我的心温暖起来。哦,大学。

录取通知书上就几句话,这几句话被我记在日记里,成为那年的我个人历史的一个符号:

熊海舟同学,你已被我校八九级中文系汉语言文学专业录取,请携带准考证、户口、粮食关系、党团关系,于八九年九月二十三日至二十五日前来我校报道。

这几句话的关键词,除了“中文系”“汉语言文学”,还有就是“户口”和“粮食关系”。转户口了,由农村到城镇,由农业户口到城镇户口。粮食关系变了,由自己种自己吃到自己不种也可以吃,而且吃的是皇粮啊。难怪我的母亲在听完我解释这句话后,会眼泪如泉涌,不停地说“这下好了,这下好了”。我父亲平均每天要读三遍通知书,他轻声地地念着,脸上的表情依佛进了极乐世界。他有两三周时间没有正常睡觉,睡不着,老失眠,我是知道,极度的快乐会影响人的睡眠。

熊家沟的村民,他们对大学没有什么概念,专科学校和其他大学,中文系与其他什么系,他们根本不懂,也不需要懂,只知道是大学,只知道进了大学就等于跳了龙门,从此穿皮鞋吃皇粮,在城市的大马路上神气活现的走路,在单位的格子间当干部。那年月,熊家沟 ( 政治上的称谓为九大队八队 ) 正正规规的大学生只有四个。一个叫熊楷,一九五九年考上一所大学的新闻系,后留在大学教书,做到系主任,十年前病逝。另外就是熊炳祥、熊炳常,还有一个就是我了。

2

我被安排到男生宿舍 301 室。给我引路的学长告诉我, 301 寝室是很有来头的,出过几个大人物。我问什么大人物。回答说,一个诗人,三个作家,而且全国都有影响的。那年代,作家和诗人非常吃香。一个作家可以抵十个小包工头,一个诗人可以抵五个处长。而今眼目下,情形却是反过来了,十个作家抵一个包工头,五个诗人抵不上一个科长。

后来我才知道,达县师范专科学校七七级中文系“星光文学社”的田雁宁、谭力、张建华、李明泉都在 301 寝室落过脚,据说,谭力和李明泉在此住宿了三年。要知道,田雁宁、谭力在那个年代可是达城响当当的人物,发表的文学作品甚至成为一种现象,这种现像经过演进和推陈出新,成为一种流派,也就是巴山文学派,他们本人成为“巴山文学作家群”的领军人物。

寝室里共塞进 8 个同学,这 8 个分别来自达县地区所管辖的两个县:邻水县和渠县。性格有粗有细,才能有高有低,相貌有帅有丑,背景有好有歹。

我的铺位靠窗,对面是女生寝室。站在窗口,能听到女生们欢呼声歌唱声,能看到她们伸出头来晒太阳吹南风。我看过一个电影,有一个桥段是这样的:监狱里的犯人听到交响乐一下子安静下来,静静地享受音乐的美,听到最后全都泪流满面。我们和犯人无异,高中三年,就像坐三年牢,一看到青春扑面的女生,心底里就涌起异样的感觉,那种异样应该可以描绘为幸福。

睡着我上铺的是小殷。小殷邻水人,中等个子,壮实身板,戴一茶色眼镜,脸型是正宗的国字脸,此种脸型的人,是最容易为官作宰的,果然,此人后来成为某大监狱的政治部主任,据说还有再上升的吉兆。此人爱读书,早出晚归,是那个年代的学霸。

我对面那个床睡在上铺的是四宇。此人邻水人,长相英俊,皮肤白晰,说话文皱皱的,不带半个脏字,一看就是那种没有吃过苦受过累而且家境良好、受过良好教育的孩子。他是我们寝室里年龄最小的,据说是生于 1973 年,此人毛笔字极好,得过四川省各种书法比赛的大奖,让我等字迹破败之人极为佩服。

四宇的下铺是玉平,邻水人氏。此人功课极好,他最痴迷的就是中国围棋、象棋,他不知从哪里弄来一本破破烂烂的棋谱,神神秘秘东掩西藏,还说这是象棋界的葵花宝典。他下棋的本领很是了得,纺织厂的几个工人提着像棋来找他,他当时正在茶杯喝开水,开水很烫,他便用关羽温酒斩华雄的腔调说:“我去去再来喝!”当他把三个工人挑于马下之后返回寝室时,其水温刚刚好。

靠寝室正门上铺的是超哥,邻水人氏。长相颇像演唱《我的中国心》的张明敏。超哥性格内向,但人极聪明,领悟能力强,他很少看书,也很少听课,但的功课总是很优秀。他的业余爱好就是吹笛子,我虽不懂音乐,但我觉得他吹得好,笛音优美,仔细聆听,有一种“落花人独立”的孤独感,那年会吹笛子的学生很少,他一跃就成为中文系八九级的杰出人才。他总拿着一管黑色的笛子从上铺跳下来,跑到窗口边来吹,这样,他的身板就严严实实地堵在了窗口。他一边吹一边望着对面,我心生妒嫉,认为他是吹给对面的女生听的,一定有懂音乐的女生在驻足聆听他那美妙的笛音,他必须认真地吹,为他自己,也为那个潜在的知已。

这样,我俩的矛盾就此产生。一则他堵住窗子挡住了外面进来的光线,二则他笛音就像流水一样直接灌进我的耳朵里,我喜欢趴在床上看书,这样一来,书是看不成了。

我说:“超哥,到后花园去吹!”

他转过头,阴郁地看了我一眼,说:“你看你的,我吹我的!”

我摇了摇头,轻叹一声,拿着书出去了。

那次,转了一圈回来时,却听到超哥正和和简同学伴嘴。伴嘴的原因,是超哥影响了他的写作。简同学睡在超哥的下铺,此人渠县人氏,个子不高,声音很粗,像一个机关枪手,人称简麻子。简麻子喜欢写诗,而且诗歌写得很巴适,有许多女粉丝慕名来看他,让我们不得不服。简麻子后来窜升为师专文学社团的副主席,我们正准备欢呼时,他一跃成为主席。那天简麻子灵感如注,马上铺开稿纸准备一挥而就,超哥的笛音响了,他喊了一声:“猫叫春了”。超哥内心不快,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就闹了起来。寝室的其他成员马上赶过来劝架,大家都说何必呢,何必呢,我们都是来自五湖四海,为了一个共同的目的走到一起来了,这是缘啊,兄弟缘啊。

为了接上这个缘份,我们 301 室举行了第一次聚餐会。所谓聚餐会,就是寝室成员分别从食堂打回饭菜,拚在一起打平伙。酒和花生之类食堂没有的东西,就用饭票在学校外面的小卖部换。那天晚上,寝室的八名成员亲亲热热地围坐着四张书桌边亲如兄弟,一边津津有味地吃菜喝酒,一边缅憧憬未来三年的师专生活。

促成这次聚餐的,是四宇。四宇是天生的领袖,据他说,他从小学二年级开始就当班长了,一直当到高三毕业。他说,当班长嘛,无非就是为同学们服好务嘛,他的爱好就是为别人服务。他还说,如果你们不嫌弃我,你们可以推举我当班长的。说完大笑。在四宇的笑声中,我们的聚餐会结束。超哥和简麻子握手言欢。

简麻子和超哥的对面,是光大和卢子。下铺,卢子。上铺,是光大。

卢子渠县人氏,身高刚过一米六,长得孔武有力。他喜欢作家张承志,他对《北方的河》赞不绝口,认为是世界上最伟大的作品。他还喜欢《红楼梦》,总喜欢闭着眼呤读“好了歌”。卢子的爱好不在文学,他的爱好是搏击。他的床头全是《博击》《武林》之类的杂志。早上,我们还沉浸在黑甜乡中,他就起床到操场上击沙包、臂腿去了。晚上,他总会走进空无一人的阶梯教室,读《现代汉语》和《现代档案管理》。我至今仍然认为,他是我们这个寝室最励志的男生。

光大邻水人氏,此人敏感,智商很高,情商较低。身在中文系,却心在数学系,业余时间除了搏击外,他还演算微积分。他拔剑四顾,觉得中文系唯一与数学沾边的就是逻辑学,于是,他讲追猛打,把中文系那本大学逻辑学读得滚瓜烂熟,这还不够,他跑到学校读书馆去借了一本罗素的《数学原理》,只可惜太过艰深,他读了几页就放下了,他说他再准备一下再来啃,可惜这一准备就是几十年,他再也没有拿起这本书。

光大有一个爱好,就是在洗衣间唱歌。洗衣服时放声歌唱,不洗衣时屁都不敢乱放一个,这就是他。只要端着盆子来到洗衣间,他一定会放开喉咙,哗哗啦啦地唱。天下与地下,鸡毛与蒜皮,东挪西凑,遥荡恣睢。据说,每一个学校都会出产一批“洗衣间的歌唱家”,可能是因为洗衣间唱歌有录音棚的效果,洗衣间就是穷人免费的“录音棚”。

不久,八九级中文系组织了一场文艺晚会。晚会的地点就是我们上公开课的大教室。八九级中文系名义是两个班,其实就一个大班,八十来号人一起上课,一起活动,一个班主任,一个辅导员。班主任是德育张老师,辅导员是郑老师。

那天晚上,蒋华老师来到现场。蒋华脸如银盘,目似秋水,腿长,肤嫩。作为八九级中文系唯一的女教师,我们都很喜欢她。我至今依然记得给她给我们上第一堂课的情境。她穿一袭红色的连衣裙,这本没有什么惊讶的,八十年代街上流行红裙子。她的红裙子与众不同,裙摆不是那种整齐划一固定格式,而是前摆长后摆短,不规则,不和谐,就因这这种不规则不和谐,才显得大胆而惹眼。

班上的男生都在暗中喜欢蒋老师,这一点我算是看出来了。比如,有学生们总会把他写的诗给蒋老师斧正,其实蒋老师对诗是外行,她的专业是中国现代文学;某同学总爱找蒋老师探讨写作的特性和规律,在课堂上把手举得比小学生都高;爱逃课的同学们从不逃蒋老师的课,而且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盯着讲台。我们寝室的一名同学在睡梦中用急促的声音喊蒋老师,把我们都吓醒了,以为洪水来了。

男生们喜欢女老师那是“发乎情止乎礼”的,她是我们的老师,一日为师终身为母,大家也都停止在喜欢这个层面上。喜欢是一种很高的境界。喜欢一个人,并不意味着你要接近她,有时远远地观赏也是好的,就像你喜欢一朵荷花,观其形,闻其香,足矣,何必要脱了鞋子袜子跳进荷塘去攀摘呢。蒋华老师是作为特邀主持而出席我们这个晚会的。主持有两个,一名老师,一名同学。同学是陈焱。

蒋华老师先唱了一首歌作为开场白:

有人说,你就要离开村庄

我们将怀念你的微笑

你的眼睛比太阳更明亮

照耀在我们的心上

我们惊呆了,蒋老师的歌声如此流畅、如此圆润、如此具有感染力,我们相视一笑,情不自禁拍起掌来。场面一打开,接下来就好办了。小殷同学朗诵了《沁园春雪》,超哥笛子独奏《洪湖水浪打浪》,四宇让大家猜了一个谜。我本想放弃,结果简麻子冲着台上狂喊:“黑儿来一个,黑儿会唱他家乡的民歌!”蒋老师问谁是黑儿,寝室里的男生就望着我,有人还站起来指了指我,黑儿这个绰号就叫开了。我长得黑,且瘦,且穷,极度自卑。简麻子这狗东西,居然用这种方式让我出丑。我是在寝室里偷偷地哼过几段家乡的民歌,可我一直觉得那些东西很土,不宜登大雅之堂。陈焱喊:“熊海舟来一个,熊海舟来一个!”我只得站起来,解释说:“乡下掉渣的东西!”蒋华老师热情地望着我:“很好啊,有地方特色的最好。越是民族的,就越是世界的!”我被逼无奈,只得跑上台,拿起话筒,扯开嗓子狂吼:

太阳要落又不落哟

小妹妹有话又不说啰

赶快说出心里话

擦干眼泪各走各嗦

我很努力,由于激动与惶恐,脸都变形了,声音也变调了。老师却说这是原生态,让我再来一段,于是我又来了一段。

那天我很高兴,这是我人生中第一次完整暴露在集体面前。以前都是读书,读书啊读书,除了读书,谁还有雅兴搞什么集体活动呢?即使是搞,也是被动参与,从没有主动献艺。况且,本人也从不认为身上有一丁点与艺术有关的东西。感谢蒋华老师,让我知道“原生态”也是艺术。

晚会之后,我们又热热闹闹来了一次“八人晚餐”。事隔多年,八人晚餐成为我最温馨的回忆。因为国家给了生活补助, 大家接收国家免费发放的饭菜票数量是一样的,所以碗里的内容基本一样,有肉有菜,有花有果,不像中学差距那么大。没有差距就没有自卑,没有差距就没有岐视。我们端着碗,脸上羡着满足的笑。谈话自然就很放松,彼此间甚至会交换情人一样的眼色。吃完晚饭,依轮次到洗衣间洗碗。洗完碗,再集体出行,到学校的操场去跑跑步步,消食化瘀。

“八人晚餐”所营造的类似友谊一样的良好氛围,不久就被一件事刺破了。

3

那天下午没有课。一些人到上街去玩了,还有一些到图书馆去了,寝室里只留下四个人:我,玉平、简麻子,超哥和光大。

玉平和简麻子下棋。光大在洗漱间洗衣服。我躺在床上看书。超哥那天照例靠着窗子吹笛子,他这次吹得出奇的认真。超哥那天吹的是那个年代最流行的《迟到》:

你到我身边 带着微笑

带来了我的烦恼

我的心中早已有个他

哦…他比你先到

你到我身边 带着微笑

带来了我的烦恼

我的心中早已有个他

!他比你先到

吹了一遍又一遍。吹得简麻子很烦,简麻子不满地朝那边看, “别吹了,要下棋啊!”

超没有理他,继续吹。玉平抓住他心烦意乱的时机,将了他一军,这让他很气恼。

简麻子火了,直接喊:“你吹个锤子!”

超哥回应:“你下个铲子!”

简麻子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你那个卵样子,再吹,再吹,也没有女生听。再吹,也没有美女投怀送抱。”

超说:“我这个样子怎么啦?我这个样子不丢人,像你,矮冬瓜一个,那才丢人!”

超哥戳到了简麻子的痛处,他真的矮,但不至于像冬瓜啊,简麻子喊:“我矮?我冬瓜?再矮娶的女人也比你的漂亮,你信不信?”简麻子几乎是用开玩笑的语气说话。

“我就是闭着眼睛乱选一个,也比你的女人漂亮,你信不信?”超哥嘴角一咧,笑了笑。

“我的老婆比你漂亮一千倍!”简麻子吼。

“我的老婆比你的漂亮一万倍。”超哥吼。

“再漂亮,说不定是妓女,有屁用?”简麻子说。

简麻子这句话有点过份了,虽说是文科生,虽说心胸开放,但还不至于容忍自己的老婆是妓女。简麻子后来解释说,“妓女”只是一个比喻,不具有实际意义。超哥也有解释,他认为“妓女”这个词具有恶毒的现实意义,对自己的人格构成了严峻的挑战。我的女人一定要冰雪般洁白,怎么会与个词沾边呢?他于是破口大骂,至于骂了些什么,现在谁也不知道了。

简麻子吼:“你再骂?”

超哥回应:“骂了怎么样?”

简麻子有诗人气质,同时兼有机关枪手的特点,他挥起了拳头,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在超哥的肩上轰了一拳。超哥没有料到他会出手,而且出手的速度那么快,完全蒙了。待超哥反应过来时,背上又挨了一下。超哥被彻底激怒,马上扔掉笛子,连续使出两拳。由于简麻子的个子比超哥矮了一截,这样超的拳头就全部落在了简麻子的头皮上。好在超哥的力道不够,速度不快,力量不猛,没有击中简麻子的要害。简麻子觉出了身高方面的劣势,马上一挫身,变劣势为优势,顺势抱住了超哥的一条腿,这一下,超哥被架空。超哥能控制的,只有自己的一条腿了。后来的场景演变为游戏,简麻子架着超哥的腿,一路戳着,超哥只得用另一条腿来支撑起高高的身躯,摇摇晃晃地往后退。

我和玉平在侧边看,没有冲上去拉架的意思。我没有拉架的经验,高中时,我去拉架遭误伤,打掉了一颗门牙。玉平也没有冲上去,他说他怕,心灵受到了伤害。

光大洗完衣服,刚巧看到了超哥金鸡独立的那一幕,他急切地岔进他们之间,却被一股强大的力量推了出去,头撞着床沿上,立时就鼓了一个包。

隔壁 302 寝室的男生跑过来挤在门边看热闹,光大用脚一踢,门啪地关上。他后来解释,他不想家丑外扬,内部矛盾内部解决。

可惜内部矛盾无法内部解决,超哥和简麻子都被一个念头绞着了。超哥把简麻子看成一个仇敌,一个阻挡在他艺术道路上的恶灵,而简麻子则把超哥想象成了他人生道路上的又一个障碍、一个必须解决的障碍。

在简麻子强力推动下,超哥成了一辆快要散架的架子车。他体力渐渐不支,再这样推下去,要不了三五分钟,就会轰然倒地。只要一倒地,他的尊严就会一地破碎,再也扶不起来。于是他昏乎乎地抓起桌上一个东西朝简的背上砸。简麻子仍然不松手,眼见就要玉山倾倒,超哥费力地挺了一下身体,找到了平衡点后,他不再砸背,狠狠地朝简麻子的头上砸去。

哗啦一声,那东西碎了,我们看到血像蛇一样从简麻子宽阔的额头上流了出来。超的脸一下子白了,简麻子用最后的力气猛地一顶,超哥的平衡终于被打破,他倒了下去,头砸书架上。

这一架, 301 室闻名全系。班主任张老师一叠声地问“怎么会这样 ? 怎么会这样?”。辅导员郑师非常愤怒,他说,同学们啊,太可怕了,入学才几个月,就发生了如此野蛮的事件,再过二三年,膀膀硬了,那不要杀人?

张老师找寝室的每一名成员谈话,了解情况。 由于四宇、小殷、卢子当时没有在寝室,他们无法提供原始材料。张老师找到了我,我非常客观地向张老师叙说了当时的所见所闻,当他听说事情的起源仅仅是一句话,一句类似玩笑的话时。他吃惊了。

“为了女人?未来的女人?”

“是的!是真的!”

“哈哈哈哈哈!”

张老师拍打着自己胸部,张老师有一个习惯,总爱拍打自己的胸部。张老师一边拍一边说:“农村来的娃儿,还比较粗野,离文雅的距离,还很远啊!”

随着调查的进展,很快,这件事上岗上线了,由于 301 寝室分别来自渠县和邻水两个县,就被人说成是两个县之间的派系斗争。超哥和简麻子开始都还很硬气,你不服我,我不服你,一副男子汉雄纠纠的样子。但一听有人将此情况已报告到系里,一想到可能面临的后果,他俩马上就软了。我和他坦诚地交换了意见,表明了各自立场和观点,相互承认了错误,用闪电般的速度达成合解。然后,两个人像久别重逢的哥们,手牵手来到张老师的办公室。

我说:“张老师,一场误会。”

他说:“张老师,一场游戏。”

他们言辞恳切,请求张老师原谅他们这一幼稚的举动,简麻子的眼角甚至有了朦胧的泪花。张老师叹了口气,他说:“唉,你们都来自农村,考学校不容易,这样吧,明天我给系主任汇报一下,争取他的宽大。”

后来的处理确实很宽大,两人各写了一份检讨交到张老师处了事。

转自《共识网》


转自《民间历史》网( www.mjlsh.usc.cuhk.edu.hk ),文章版权归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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