爽：过年
过年
－－作者：爽
过了年，得赶紧写几段和过年有关的旧事了。
1970年代中，我父母准备从南洋回中国和姨妈一起过年，我弟弟好不容易请准假北上去见父母，我奉命留守厂里，又没有假，去不成，还好父母过年后可以到我这里，所以我就积极把食物寄去姨妈处。
那年头什么国家供应都得有票有户口本，要靠一个月三两油四两白糖攒起来寄去给姨妈？难度好大呵。我爸妈这一辈在南洋，是从来不用票证上街就可以随意买东西的居民，怎么能理解社会主义的优越性呢？我们就把注意力转到各厂互利及自由市场去解决难题了。
首先我可以买白糖，姨妈的城市只有月供白糖几两。而我们附近糖厂有面向职工的处理白糖、糖酒以及卫生纸可买，我就买了好多斤白糖，好多包卫生纸，用木箱在铁路货运站寄出。一个多星期那边就收到了，令我大喜过望！姨妈说还是你们乡下好，她有十多年见不到满罐白糖屯在家的盛况了。于是我又到自由市场搜寻香菇，几斤几斤地寄出。货运站的收发员告诉我有人用麻包袋寄沙田柚到北方，我一听马上又去自由市场买一麻包柚子寄出。
姨妈来信问，有咸鱼吗？我记起曾出差到附近一个城市时，那里的杂货店吊起一条条大红咸鱼卖，但要买就得一整条，所以买的人不多。于是我趁星期天坐火车去，扛回了两条十多斤的大咸鱼，又趁机在城里喝了两杯红豆冰。虽然不久整党时，有党员整我这平头百姓一宗罪：专程坐火车到城里只为喝红豆冰和买咸鱼，过资产阶级生活，我只好不去城里了。转悠在本地小镇上，看到有些杂货铺卖约一斤一条的马交咸鱼，我又买它十斤八斤，拣个头大的买，杂货店员眉开眼笑，说好久没人买这么多大咸鱼了！
我们厂有不少山区来的工人，有人问我要不要买野山香菇？比自由市场的又好又便宜呢。我当然要，头两次还真是好的，两次之后，连发过霉的也卖给我了。
厂里有女工的老公在外贸站打工，她帮工友顺了点零碎肠衣来让大伙自制腊肠，我也自制了十几斤，香得舌头都能吞到肚子里！那些做腊肠的肉也只能是去自由市场买的贵价肉。女工还教我把比家鸭便宜一半，骨大肉粗的大番鸭剔肉，连皮切成肉丁去制腊鸭肠，真美味！我又买了土鸭在北风天来晒腊鸭，竟然也成功了！
过年前，我弟得了假，连夜赶到我家，带来三只整理停当，光秃秃的阉鸡，准备北上去和父母过个年，我LG次日也到自由市场去买三只大阉鸡回家，你说有多大？他把两只挂在单车后架，一只搁单车前篮，那后头两只的喙差点碰到地上，十多市斤一只呢。回来我们赶紧也处理好了，连同来不及货运的东西让弟弟带上，送他上火车，我们才准备自己的年货。我父母开心地和姨妈过了年，母亲最惊讶是那些乳猪般大的阉鸡！我妈姐妹俩几十年的头一回团圆，又看到姨妈家堆满的过年食品，他们怎么也不能和”国内食品要凭证供应”的情景对上号呢。
我们这边厢，户口本供应的有：每人四两绿豆芽，三两炸豆腐泡。这可是一年才有一回的稀罕货呀！我回国多年，这几年才定居这个厂，才有机会见到的绿豆芽呀！想起小时候在南洋，炒粉汤粉，那一样缺得了绿豆芽？为什么在中国吃豆芽这么难？唉，不管了，有得供应还不感恩？赶快就去豆腐厂排队买吧！LG听说还可以用绿豆黄豆换豆腐厂的产品，又赶去自由市场买了些绿豆黄豆，排队加码，买回这些一年一度才有的珍稀食品。
大除夕，我们有煎酿豆腐泡和煎酿尖椒茄子，清炒豆芽，新鲜的煎河鱼和白斩鸡，还有腊肠腊鸭，新鲜青菜，美美地过了个年。最庆幸的是那年比前几年幸运，全厂过年后没有批斗任务。
感谢作者同意转载，版权归作者所有。
文责由作者自负
转自《民间历史》网（ www.mjlsh.usc.cuhk.edu.hk ），文章版权归原作者所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