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巍:党是如何改变我的人生的?

1989-06-04 作者: 王巍 原文 #这样走过 的其它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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党是如何改变我的人生的?

--作者:王巍

2012年8月10-12日,我重返大连,35位原来辽宁财经学院(现在是东北财经大学)基建大家系77-2班的同学再次聚会。大家重新走过老校园,老宿舍,老教室,老操场,参观新大楼,图书馆,运动场,新校园。伴着集体歌声,在雨中游览了棒槌岛,老虎滩和中山广场,斯大林广场,青泥洼桥,星海公园等旧地。我连续两个早上去星海公园沿老路晨跑,晚上与大家打牌聊天。

见到了当年的四位最具口碑的财务,预算,数学和哲学四位老师,多是八十以上了。特别是我们专门回到入学时的第一个教室,恢复原来的座位,在老书记和班长的主持下,每个人都发感言。可惜,时间太紧,没有安排上.不过,终于在离别午饭时,我有机会与书记在一个桌子上,我很平静地讲了这个在心中憋了三十四年的故事。

1976年我下乡到辽宁昌图县大洼公社长岭大队,半年后成为“打头的”,即事实上的小队长,负责知识青年和部分农民社员的农活安排和收工。由于打群架和几件棘手事情的牵头处理,我成为最有威信的知青,引起公司和县里知青办的关注,迅速成为被培养对象。春节我守着集体的几百只羊没有回省城,秋收又成为公社模范,文字功夫也不错,在公司知青马专员的推荐下,得到大队金书记和庞书记的支持,便在1977年秋收结束后填报了入党材料上报县里了,前途一片灿烂的感觉。高考也不太想参加,只是在亲属的压力下回城复习了两周,匆匆赶考,也没有太在意,因为公社书记已经承诺要保送我上大学,大家都没有意识到工农兵学员上大学的时代已经结束了。

一般来说,报了材料后,最多等一个月外调无问题后,在公社院里张榜就是正式党员了。我那批四个人,一直到年底还没有动静。打听后,得知省里要揪出“四人帮”在各地的爪牙办学习班,现在正巧轮到我们公社的党委书记张许被拉去办班交代问题了。大队不能张榜,正式手续只能等到春节了。不过,金书记已经告诉我就是党员了,要我带几个知青继续在农村过革命化的春节,干活不休息。

1978年2月,我得到大学入学通知,去公社办手续时催问党员的批准情况。张许书记仍然没有见到,不过,革委会主任告诉我,你可以去上学了,你是党员没有问题了,组织关系随后寄过去.我便用半天时间取了户口和粮食关系,交了下乡一年半的口粮和柴火等费用,结余了39.37元人民币。这是我挣的第一笔钱,也是几个月后才汇给我的。

1978年3月初,我入学了。两三天后,我们班最大的学员老邱作为召集人开了第一次党员会,我很兴奋地参加,共有九位党员个,有四个党员的档案都没有到,彼此都不太认识。因为我和陈群最小,他被安排了学习委员,我就当了数学和外语的课代表,感觉有模有样的。一个月后,老邱当了书记,成立了党支部,又要开会了。组织委员陈伟建找我谈话,很狐疑地问我,你的档案怎么还没有来?

我连续几天去校外电报局打长途电话,好不容易联系到了公司革委会的人,他们告知我,马上就寄去组织关系档案。很快,系里就收到了,但收到的却是我的共青团关系证明!我再次去联系公司和大队,回答都是明确的,那批都批成党员了,但是,没有我的名字,而且,没有人告诉我为什么。

1978年的时候,党员是一个很高的荣誉,但欺骗组织更是一个严重的人生污点。我大约有几个月非常痛苦,看到所有人的眼神都似乎在嘲笑我谴责我。我辞去了课代表,拒绝参加任何班里活动,开始准备考研究生或转学,基本上泡在图书馆里。与班里同学挑衅吵架,也积极参与了大学里的一次群架,被公开批评.接着又办了两件事情,彻底改变了我的人生轨迹。

当时缺乏英文教材,我们都学习美国之音的英文900句,尽管播音员不断告知免费送书,但是很少有人敢于真的发函給香港去要。我要了,而且一要就是二十本。结果发函的第三天,就从大连公安局转到我们系里,系学生会如临大敌地找我谈话,給我的印象,从此上了黑名单了。

接着,当时全国流行全民投票选择十佳运动员,大学生里更是积极选择自己的偶像。我在图书馆鬼使神差地将选票的第一名投给了邓小平,并备注是最佳政治运动员,签上了学校和系,但用了化名。一个月后,系党总支书记夏云阁突然来到我班里,约我谈话.我还以为是党员的事情有平反了,结果是一次非常严肃的谈话,告知这是北京有关方面寄来的选票,明确这是政治事件。夏书记和颜悦色的告知我,了解了很多人,感觉我还是可以教育好的,决定私下谈话,以观后效。

2011年秋天,时隔三十多年后,新浪微博上的朋友(http://blog.sina.com.cn/s/blog_452e8fd70100msuv.html)帮助我找到了当年插队的庞书记,而且一直在念叨我。我决定回去看看,也带上了几个老朋友。相见都非常激动,温馨。只是临别时,我忽然提及当年的党员之事,他憨厚的笑了,“当时就是我办的,你都上大学回城了,还会稀罕那个东西么?我就改别人了!”。我再次与他使劲地握了握手,“庞书记,你改变了我一生啊!”“是么,我早就看出你是个人才了,左六(早晚)都能入的!”

故事讲完了,在座者皆叹息不语,书记老邱动情地劝我三杯酒,称早已没有印象了。王献忠是我大学唯一知道这件事的同学,他当兵四年没有入党也是内心的沉重负担,我们常声气相求。同学老高是辽财学生会的主席,也才讲述了他背后在夏书记处給我讲情的过程。

这么多年来,我从来不再申请入党,即便在中央银行研究生期间和在中国银行总行工作期间,组织上反复动员我入党,我均婉拒。我讲这个真实的经历,可以告知那些还有印象的同学们,我真的没有欺骗组织和同学。这次返校终于算卸下一个心病了。许多同学说,以我的性格和观念,混入党内也不会有好结果的。问题是,如果19岁时真正被作为党员来培养的话,我还会是今天的观念和性格么?

当夜,同学们欢聚一堂,载歌载舞。我趁着酒兴,即席吟诵了李白的《将进酒》一首,其实,我是报错名了,当时希望吟诵的是另一首:行路难,行路难,多歧路,今安在。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

2012.8.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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