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琦荣:汉源人对抗日战争的贡献

1989-06-04 作者: 王琦荣 原文 #这样走过 的其它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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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源人对抗日战争的贡献

--作者:王琦荣

同胞们细听我来讲,

我们的东邻边有个小东洋。

几十年来练兵马,

国家称富强。

它一心想把中国亡……。

中国不会亡!

中国不会亡!

你看那八百壮士英雄谢团长,

八百壮士一条心,

十万强敌不敢当……

只有铁,只有血。

只有铁血可以救中国……

这是我们小时候唱过的歌。

那时,河山震撼,全民沸腾。抗日歌曲悲壮激昂,唱遍大江南北,长城内外,唱遍中华大地每一个角落。唤醒中华民族团结一致救亡图存,把日寇赶出中国。

汉源地处边陲山区,交通不便,信息闭塞,但气壮山河的抗日浪潮依然穿越崇山峻岭,席卷了黎州大地。国民政府号召:地不分南北,人不分老幼,有钱出钱,有力出力,全民抗战。

八年抗日战争中,汉源人做出了巨大贡献和牺牲。以下仅就个人记忆,作些简要回顾,不准确之处,望更多的知情人参与补充和斧正,把这段可歌可泣的宝贵历史挖掘、整理、保存。

一、声势浩大的全民抗日宣传动员教育组织工作。

抗日战争,民间又叫“打国战”,是全国团结一致共同抗日,区别于打内战和军阀混战。战争开始,日本人叫嚣“三个月灭亡中国”,他们自仗恃其精良的武器装备和强大的陆海空军及武士道精神,全不把中国人放在眼里。岂知素有爱国精神的中华民族绝不是可以任人欺侮的。无论是北京的卢沟桥还是在上海淞沪,日寇都遭到中国军队的誓死抵抗。中国军队彻底粉碎了日寇速战速决的痴心妄想。当时,大家齐唱:

“工农兵学商,一齐来救亡!拿起我们的铁锤,刀——枪!”

一九三九年,西康建省后,汉源首任县长刘裕常宣传抗日,组织动员教育民众雷厉风行。那时我正在上小学,学校每日升降旗,每周一的总理纪念会上,都要宣传抗日,介绍前线的战况。每个班分成几个小分队,逢赶场就到各主要路口宣传抗日,进行募捐。先唱几支抗日歌曲把赶场人集中拢来,再由大一点的同学站在凳子上发表演讲。他们说:全中国四亿五千万同胞,每人只要捐献一根火柴就可以买一架飞机支援前线。四乡赶场的农民都非常热情,哪怕是省下打盐巴的钱也一分两分踊跃捐献。当日登记集中上缴,从未听说有差错和贪污。一九三九年八月三十日全县就组建了“出征军人家属优待委员会”每年对抗属进行物质和现金的优待慰问,对每个抗属都发有证书和纪念章。各族各界机关学校团体开展募捐为前线送寒衣等活动。一九三九年捐棉衣 2000 件,一九四零年捐棉衣 1000 件,还有大量的现金通过西康省政府转汇到中央财政部。一九四一年财政部曾专门给汉源回复了一封嘉奖公函,上书“具见热心爱国,踊跃捐献”以示表彰。当时刘文辉在九襄开办了保训团,调集保长以上人员培训。从保训团回来的人都深入到民众中宣传抗日,教唱抗日歌曲,组织人力物力支援前线。民国二十八年( 1939 年)全县在九襄隆重地召开了的“追悼抗日阵亡将士纪念大会”,在九龙桥紮了一个大牌坊,牌坊上由汉源著名文人曹伯铭老先生撰写一副对联:上联是“只顾挖疮刮地皮,哪怕你官好大,位好高,半世虚荣,耻胜于广众一巴掌。”下联是“果能流血保疆土,不管你张老二,王老幺,九原请到,理合受吾人三鞠躬。”鞭挞时弊,崇敬抗日将士一时传为佳话。

记得在我小学毕业典礼会上唱毕业歌时,当唱到:“我们今天是弦歌在一堂,明天要掀起民族自救的巨浪”时,好多同学都激动得哭了。尤其在抢修抗日生命线乐西公路过程中,汉源人更是付出了重大贡献与牺牲。 1941 年初公路通车沿线来了不少沦陷区难民,学生知识分子到大后方来谋生避难。他们以亲身经历宣传日本人的残暴,和沦陷区同胞的深重苦难,更加激发了民众对日本人的仇恨。那时候西昌行辕以流亡学生为主体成立了一个“宁远剧团”经常在乐西公路沿线巡回演出宣传抗日的话剧。对民众也是一种启发和教育。汉源人看电影也是在抗日战争期间开始的。先是无声电影以后才是有声电影,如《八百壮士》、《松花江上》等,迄今记忆犹新。每次看电影都是在富林上场口柞叶林头,成千上万人观看,连四山和九襄的人都赶下来。在八年抗日战争中,汉源人为前线输送了不少兵源。汉源籍浴血奋战在抗日前线的将校级军官有十多人。不少人为国捐躯战死疆场。特别是在 1944 年贵州独山失守陪都重庆动摇,国家生死存亡的最后关头,汉源大批青年学生和知识分子参加青年远征军走上前线。《西康日报》上刊登了唐家乡送子从军的特大新闻,记录了汉源人在抗日战争中的一段光荣历史。

二、抢修抗日生命线--乐西公路

抗战初期,由于敌我装备悬殊,东北、华北、华东、北平、上海、南京、武汉相继失守。沿海港口多沦入敌手。国民政府被迫内迁重庆。抗日战争陆上国际物资救援补给线只剩西南一隅的滇缅公路。如重庆不保,国民政府下一步将准备迁西昌,行政院康昌旅行团已在西昌作相应的部署。为抢运抗战物资及国民政府准备内迁西昌的需要,国家决定不惜一切代价抢修乐(山)西(昌)公路和西祥公路(西昌到云南祥云)与滇缅公路连通总称川滇西路。乐西公路在 1939 年动工,全长 525 公里。在汉源境内就有 120 公里(从与峨边接界到现在石棉农场大桥,当时属汉源管)。原计划一年修通,由于工程艰巨,沿线崇山峻岭,施工方法落后,完全手工挖掘,特别是岩窝沟和葫芦岩,悬崖绝壁,万般艰险,工程拖到 1941 年初才完工通车。当时北段督修司令是羊仁安,南段督修司令是邓秀廷。当时汉源十二万多人口, 1939 年第一次调集筑路民工 7500 人修筑马烈到大冲一段。几乎将全县主要劳动力抽出了一半。完工后第二年 1940 年又调征 7500 人修第二段,从冷竹坪到喇叭沟。两次修筑总长约 60 公里。修路民工不但不挣工钱,由于物价波动,上面拨下经费不敷,还要由县里派款筹资,有时连饭都吃不饱,大多数吃玉米。在施工中既无安全防范设备,工期要求又紧,充满爱国热情的汉源人,不畏艰险两次都按期完成。在两次筑路中汉源共有 59 位民工付出生命(其中有三名是带队的保长),多人致残,在马烈工地上有一名管理人员活活累死在工地上。

乐西公路上的流沙河大桥第一次是修的木桥,全长二百多米,为此,富林、大冲、顺河一带的栋梁之材也“应征”参与大桥建设。每隔四米有一排木桩,每排是五根直径在 40 公分以上圆木,带上铁帽,用千斤重的铁锤一根根打下去。竖起高架,几十人拉绳,一人指挥吼号子,一齐拉绳一齐放下,当时是最先进的悬空重锤打桩法。可惜这座木桥只维持了一年多,就被大水冲毁,损失惨重,以后才改为汽车渡船。

乐西公路 1941 年初通车以后,富林地处乐山西昌中间枢纽。沿线住了不少沦陷区难民和流亡知识分子学生等,抢运抗战物资车辆大多住宿富林,富林一时空前繁华。街上通宵灯火辉煌,生意兴隆,有“小成都”之称。这条公路在抢运抗战物质方面起了关键作用。连空军的战斗机都是拆散了由乐西公路运到内地组装的。由于汉源人在修筑乐西公路中的重大贡献与牺牲,国民政府交通部在通车后专门对汉源人民进行了表彰,奖励一面大旗,上书“功竟康荘”四个大字。岁月一去 70 多年,当年牺牲在公路上的民工,得知中国人最终取得的抗日战争伟大胜利,也早该含笑九泉了。

注:以上有些数据摘抄自 1940 年民国版《汉源县志》。

三、浴血奋战在抗日前线的汉源人

据不完全统计,在八年抗日战争中,浴血奋战在前线的汉源籍营长以上将校级军官有十多人(还不包括原越西县大树区)。其中将级军官三人,分别是原 41 123 师师长后升为代军长的唐家乡洪水营人中将陈耀东(保定军官学校毕业),原国军师长后升为第三战区副参谋长,国防部副官局局长富林人中将岳星明,以及原二十军少将旅长九襄人莫敌。团营级军官如双溪黎荣森、九襄王卓如、田域任治才、唐家乡曹昶、陈廷栋、曹体湘(空军)、富林李方、美罗余国权等等。其中不少人是立下了赫赫战功的。如陈耀东指挥的湖北老河口谷城一战就取得了辉煌的胜利,大大挫败了日寇的西进计划。而且把敌我伤亡之比,从原来的七比一降低为三比一,与日军隔河对峙直到抗战胜利为止。受到了第五战区长官李宗仁的通令嘉奖:“自抗战军兴以来,每次战役敌我伤亡之比都是一与七之比,唯此次战役独创一比三之先例”。唐家乡曹昶就亲自参加了该次战役。再如团长黎荣森、营长李方等都是身经百战的忠贞之士。至于参战的普通士兵那就更多了。仅抗日战争头三年,汉源征集壮丁就有 1137 名。( 1941 年至 1945 年五年中肯定更多,因无资料无法统计)另外还有不少原来就在川军及其他部队参加抗日人员未计入内。例如笔者表叔李崇基原为川军二十军杨森部队,是第一批出川抗日的部队。出川时穿的草鞋、单衣,背的是四川造新式步枪,打十几发子弹就要卡壳。他们坐船途径武汉时,武汉各地学生、妇女到轮船上慰劳他们,给他们送衣服、鞋子、食品等鼓舞士气。到江苏前线还离敌人几十里就听到炮声隆隆,大家不畏艰险沉着迎战,打得甚为惨烈,伤亡很大。在整个抗日战场上,川军是打很得出色的,出现了不少英雄人物。最遗憾的是,在战争中英勇牺牲的汉源籍士兵和军官迄今没有一个准确统计数字,只是从 1940 年出版的民国版汉源县志上查到在战争的头三年(即 1940 年以前)汉源有名有姓阵亡将士仅原二十军和原四十军及十五师三部共 25 人,其他部队和年份再查不到详细资料,新版汉源县志上也无任何记载。行文至此,作为汉源人面对这些无名烈士,不能不感到愧疚和不安。

四、一寸山河一寸血十万青年十万军

1944 年日军占领湘西,大举进犯贵州,独山失守。陪都重庆动摇,国家已到最后存亡关头。国民政府号召知识青年投笔从戎共赴国难,参加青年远征军抗日。当时的口号是:“一寸山河一寸血,十万青年十万军”。汉源青年学生,知识分子热烈响应。全县共有 112 人投笔从戎(未包括原越西县大树区在内)其中大部分是汉源中学在校生和一部分小学老师。家兄王伟荣时年 17 岁,汉中学生,也积极报名,家庭支持。因其身材瘦小怕体检时体重不够,过不了关,报国心切,在身上捆起铜元去称体重,才过关入伍(当时检查也不是很严格,都是穿起衣服故未发现)。青年远征军奔赴前线时,富林、九襄满街放鞭炮送行。气氛悲壮激昂,大有“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英雄气概。

这批人入伍后大部分被编入青年远征军第二 0 三师,在四川泸州集训。家兄分在六 0 八团战车防御炮连。汉源县政府为此给我父亲颁发了一枚抗日军人家属荣誉纪念章。由于西欧战事接近尾声,美国加大对日作战力度,前线紧张局势有所缓解,翌年日军投降,这批人大多未走上战场。胜利后接受了一段预备军官教育后部分留营,部分复员回家,家兄选择了回家继续读书。记得我们同村有个学生杨明才也参加青年军,他写信回家说,军营生活“早上稀饭,午晚干饭。”他父母不识字,听别人念信后很是心焦,把信拿到我家说:“他们早上吃了稀饭后还要吃五碗干饭,不知好大碗怎么吃得下去?”父亲看信后解释说:是早上稀饭,中午和晚上吃干饭,他们才释然了。

可叹这批当年爱国热血青年,在解放后极左路线时期,为“青年军”问题成为个人一大历史黑锅。家兄一直从事教育工作,历次运动到来都要作交代,直到 1958 年机关肃反,最终定以“历史反革命”罪,开除回家,在农村接受管制。在三年困难时期,因吃代食品肠扭转结梗,死于石棉。一九七八年三中全会后才得以彻底平反昭雪,但是遗憾的是他早已不在人间。

时光一去七十多年,抗日战争这段重大历史渐为人们淡忘和陌生,作为抢救记忆,不忘真实历史,拾遗补阙,抛砖引玉,是为初衷。

2012 10 15 日于萝卜岗

转自《浅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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