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立宗:我经历的反右和大跃进

1989-06-04 作者: 王立宗 原文 #这样走过 的其它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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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经历的反右和大跃进

--作者:王立宗

上世纪 50 年代我国开展反右派斗争和大跃进时,我还是个小学生,对这两场声势浩大的运动不可能深度介入,但有几件事还是有所参与,并且印象深刻,至今没有忘记。

反右斗争那年,我读四年级。在我读书的小学,这场斗争如何发动,如何开展,如何结束,我当然一无所知,但有一次批判大会,全校学生都参与了,我因此有了一次反右斗争的现场记忆。那次批判会,是在两排教室之间的空地上举行的,中间用木板搭了个台子,批判者就在台子上面发言。我记得最清楚的是两位老师的发言。一位老师姓罗,他揭发某右派老师时,绘声绘色,具体内容我已经忘记,只记得他说这位老师“鬼头鬼脑”。另一位老师揭发一位美术老师,说他教学生画导弹,宣传美国的武力,为帝国主义唱赞歌。刚好这位被批判的老师教我们美术,他确实教我们画过导弹,可没有称赞美国如何如何,这么一上纲,一番分析批判,我们小孩子实在有点摸不着头脑。

后来,我们得到指示,对几位打成右派分子的老师不要叫“老师”,改叫“先生”。据我所知,我们学校的“先生”有好几位,其中两位女“先生”的丈夫都是中学老师,也成了“先生”,两对教师夫妇都打成了右派分子,而我们学生并没有感觉到他们有多坏,多可怕。

1976 年,我曾回到母校工作了一段时间,当年打成右派的老师都已改回来叫“老师”,可能是已经给他们“摘帽”了吧。但有一次其中一位老师给学校领导提意见后,某工宣队员板着脸警告她:“说话要注意自己的身份,你是当了右派的人!”快 20 年了,这右派的尾巴还随时可能被人抓一下,真可怕啊。

反右期间,老师们参加对右派的斗争,我们学生则有一个“拔白旗”运动。记得我们班上有个同学叫蔡中华,比较调皮,喜欢搞点恶作剧,被树为“白旗”。一次,班主任在全班的会上批判他,说他如何不听话,如何调皮捣蛋。我的座位与他邻近,我看到他被老师说得眼泪汪汪。

大跃进,我亲身参与的有大炼钢铁和种高产小麦。

大炼钢铁那阵子,学校发动学生将家里的废旧铁器拿来炼钢,破旧铁锅、铁铲、铁锹、秤砣、铁锤,都交上来了,为了完成任务,有的连正在用的铁器也拿来了。学校操场上,放了一大堆铁器,读书的地方成了废品回收站。在这同时,学校把六年级一班的教室腾出来,在中间起了一个土炼钢炉,圆形,大概两米见方,前面是一个大坑,从这里把一些木材甚至树兜塞进炉膛,点燃后就开始炼“钢”。我去观看过一次,只见教室里火光熊熊,烟雾弥漫,一阵闹腾之后,开始出炉,“钢坯”丢在地上,等到冷却下来,一看,是一些豆腐渣样的铁坨坨、铁疙瘩,上面布满孔洞。就这样的“钢”,听说镇上还有不少单位去镇政府报喜呢。

种高产小麦就更神奇了。学校在教室端头的一条路上划定一块地,估计有 50 平方米,然后发动学生深挖 1 米多,又要求学生积肥,从家里挑来灶灰之类的肥料,倒进坑里。也不知是谁的主意,说狗汤特肥田,我们就打死一只流浪大狗,在地头架起一口大锅,把狗剥皮砍块后丢进锅里熬汤,汤熬好了就泼洒到深坑里。待肥料填到快要到达地面时,我们就铲土覆盖,把地整平,分垄,然后播下小麦种子。我们施了那么厚的肥,还有狗汤,以为一定会有大丰收,创一个小麦高产记录。我们天天去地里观察,等着享受丰收的喜悦。不久,小麦芽出土了。慢慢地,麦苗长出来了,看着绿油油的麦苗渐渐长高,麦地成了一块厚厚的绿色地毯,我们心中充满了喜悦。可是,好景不长,随着麦苗的长高长壮,却不见麦秆上长出麦粒。后来,麦秆越长越粗壮,叶子越来越长越来越宽,就是没有麦粒。一位老师说,这麦地太肥了,麦子长“瓢”了。最后的结果是小麦颗粒无收,麦地踏平,恢复道路原样。

(作者:王立宗,原湖北荆州日报社总编辑,高级编辑)

转自《共识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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