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树根：两个乘坐火车头回家的人
两个乘坐火车头回家的人
－－作者：老树根
各位看官：你听说过把火车头当成公交车，每每乘坐着它下班回家的人吗？他乘坐的火车头，还是正拉着一列车货物的重载车头呢！在擅自停车的地方，即没有停车计划，也没有站点站台，是已经撤销的改为经停点的曾经的五等小火车站。
故事发生在上个世纪六十年代后期。
1958年大跃进，铁路建设突飞猛进大发展。本来还是单股道跑火车的津浦铁路线建成了双向火车道。铁路运力增加了，列车的速度也提高了。就在铁路沿线居民翘首以盼，会有更多客车上路服务，出行更加快捷方便的档口，铁路方面不知处于什么原因：也可能是为了更进一步减少列车停靠的时间，也可能出于经济方面的考虑，慢慢地，在人们地不知不觉中，便将五等以下的小火车站撤消了，也可能考虑到小车站旅客的要求，依然保留了原先停靠的那两辆南北向的客车。车站变成了经停点。由于小火车站调动指挥火车的功能已丧失，所以，火车站上的工作人员也渐渐地被调整调走。由此不少跟着铁路员工征战南北的铁路员工家属，也就随迁到职工新的工作所在地了。这使小火车站上的家属宿舍也就空下来不少。
在鲁西北大平原上有个小火车站，原先有12户家属宿舍。火车站值班人员的家属搬迁走后，只留下几家养路工家属居住。整整空闲出来一多半的宿舍没人住。这时与铁路无关的地方公社粮所的一户人家住了进来。远在济南铁路桥梁工区上班的徐氏一家五六口人也搬了进来。随后，在济南铁路机务段当火车司机的两家也搬到这里居住。
开火车头的这两户人家都是老乡，老家都是远距火车道百八十公里的乡下。一位是从铁路运输学校毕业后分配到铁路上工作的。另一位是1958年大跃进年代招进的鉄路工人。由于是老乡，又是同一工种，因此各自的难处，都心知肚明。刚工作那会儿，都是单身汗，过着自己吃饱了全家不会饿的那种生活，自由自在。可是没呆多长时间。老家父母就急急忙忙给找了对象。由于都是国家企业的正式职工，还是铁路运输企业的重要岗位，所以特受老家人的仰慕和青睐。因此他俩找的媳妇在当地那可是第一流的美女。
结婚之后，给他们带来的愉悦和幸福是那么短暂，距离成了夫妻之间的心病。彼此的牵挂和思念只有通过一封封家书表露。虽然接到书信得有七八天的时间。妻子是老家农村妇女，又远距丈夫工作单位，所以一年下来夫妻二人见不了几次面。这就给夫妻生活带来了诸多不便。那时候，机关单位还没有单身职工宿舍，有的叫做行车公寓，就像旅馆一样招待着自己的职工食宿。假如有职工妻子前来探望，也只能是自己的弟兄们暂时调剂一下房间。职工每年就那么一次一二十天的探亲假，也解决不了夫妻二人的相思泪惦念苦的。
其实在那个年代何止火车头司机有夫妻分离之苦？有多少志士仁人，为了国家的利益，为了那份铁饭碗，而抛妻离子远走高飞呢！如何结束夫妻长久分居的老大难问题，早日实现夫妻团聚，成了火车头司机丈夫的重要职责。为此他们没少向自己的上级领导写申请递报告，希望给解决妻子儿女的户口问题，盼望给自己分上一套住房。可每次都如石沉大海，没有回音。当然更多的是向自己的工友诉说，向有点社会门路的人求教讨计策。
终于有工友出了个万全之策：现在整个铁路线上的五等站都已撤销，空下了不少房子。你们不妨先通过管铁路房产的建筑段，争取到一套住房，先解决住的问题。然后找一找驻地农村生产队，想办法落下老婆孩子的户口关系。不就可以把老婆孩子搬到距离自己近一点的地方了吗。虽然距离济南还有一些距离，总也比老家近不少吧！一番言简意赅切中要害推心置腹的话语，让这两位苦心探寻家庭团圆的丈夫顿时茅塞顿开。
于是，这两位火车头司机便抽空到了那个已被撤销的五等火车站，已经成了经停点上看了看，用现在的话说就是考察了考察。觉得还行，总体感觉住房比自己老家的土坯房好百倍。他俩还顺便带着礼品，冒然走访了火车站邻近的村庄，见到了生产大队的主要负责人。讲述了自己的想法，寻找生产大队的支持。让人没想到的是，这位大队书记也可能是之前从来没有人如此来求着自己办事，也可能处于恻隐之心，更有可能生产大队地多人少缺劳力使然，竟然满口答应下来了。这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前站打探如此顺利，这两位火车头司机师傅丝毫不敢怠慢，便有了进一步的动作：找到济南铁路建筑段，在那个已经撤销的小火车站经停点申请到了一套两居室的住房，交上租金拿到了房钥匙；瞅着上下倒班的空隙，到那个车站宿舍打扫收拾了一番。然后就地买上了床铺桌椅等自以为的生活必需品；以探亲假的方式回老家，做通自己父母的思想工作，解除老人新生的种种疑虑；给老家生产大队领导说明要将妻子儿女迁走的缘由。本是同村兄弟爷们，夫妻团聚是好事，哪有丝毫挡头，这事办的顺理成章。于是一家人就带着应时的衣服被褥，乘了马车乘汽车，再倒上火车，终于来到了新的住处。
新的住处，新的环境，确实让搬来的新人有种新鲜的感觉。因为这里是铁路上统一建设的铁路工人宿舍。红墙红瓦红院墙，整齐划一多整洁。房间一般大小，均是两居室，房间内有厨房。出门不久便是水井和公厕，生活设施齐全且方便。住家不多且都很团结，有了住处，他们便将家属们的户口落户到小火车站附近的农村里。妻子也就成了当地的社员。为了挣工分，妻子每每都得与当地农民一样出工劳动。年终岁尾，也能分得一些生活必需的农产品。
把家属安顿到了距自己工作地大约六七十公里的小火车站，心情舒畅了许多。可以三天两头回家探望自己的妻子儿女了，小家的气氛情意浓浓，让人流连往返。可是时间不多长，两位司机师傅又遇到了新的烦恼，那就是上下班交通不便的新问题。因为家属居住的地方每天南北方向只停两辆客车。而且从济南到这个经停点只有下午三四点钟才有一辆客车，要是回济南，只有上午八九点钟从永定门发过来的且经常晚点的一辆慢车。再说，在那个年代，火车头司机是非常辛苦的，上下班的时间常常不那么固定，有早有晚，有时在火车道上呆上十几个小时也是常有的事儿。休息的时候想回家吧却没车，在家休息首先得考虑乘什么车回单位的事儿，怎么办呢？
才上来那几年，他们中规中矩，丝毫没想过用旁门邪道回家的路径。下班后如果正好赶点，就乘坐那辆到经停点停车的客车回家，如果车辆不合适，他们就乘车到经停点的前一站或是后一站下车，然后步行十五六华里回家与妻子儿女团聚。要是不合适也就不回家了，就在机车公寓休息。上班的时候，不是早早坐那辆不合时宜的列车早早上班之外，也还是步行到南边那个大一点的火车站乘车。几年倒蹬下来，别说自己说累，同事们也替他们喊累。
也是命该如此。一次偶然的机会，一位司机师傅准备回家，正好路过火车头集中发车的地方。一位正准备开车出发的同事不经意间听到自己的同事回家费事的情况后，这位老师傅便提议，你还不如坐上我的火车头回家呢。因为我正好路过那个经停点。到时候我刹刹车，你跳下车就是了，省的你再绕道火车站乘车，车次不合适你还得再步行回家。短短的一席话，打开了回家人的思路。心想可不是吗，怎么我就没想到这麽方便的事儿呢。这正中乘车人的下怀。从此之后司机师傅再也不为回家乘什么车而犯愁了。因为火车是不断出发行进的。所以只要有火车经过那个经停点，司机师傅回家随时都可以乘坐。但是他们从来不会乘坐在那个经停点没有停车时间的客车，因为这会遭到旅客的投诉和质疑。乘坐货物列车就没有这种风险了。再说这些开火车头的司机都是自己的好弟兄，都是自己的同事啊。所以之后，这两位司机师傅只要回家的火车车次不合适他们就会搭乘路过的货物列车头回家。
只所以引起经停点人们的注意，那还是一次白天。只看到正在快速行进的一列火车走到经停点，突然紧急制动抱闸刹车，火车轮上的抱闸与车轮强烈摩擦、火车道轨与已经不再转动的车轮生生摩擦发出了尖叫和嘶鸣，还时不时地传来蒸汽机车放蒸汽的轰鸣，火车紧急降速。这时从火车头上跳下来了一个人。然后火车提速。巨大的车轮发出了强大的碾压声，轰隆隆轰隆隆，不一会儿长长的如巨龙般的列车就消失在天际。如果你在路边，你一定会想，怎么了，火车跑得好好的为什么要突然降速呢？当你看到从车头上跳下来的人，这个闷就迎刃而解了。
两位火车头司机师傅并不隐瞒自己的所作所为。每当谈起回家的方式，他们脸上还会露出骄傲的神态与满足。是啊，有谁能把火车头当成公交车回家呢？这大概也叫近水楼台先得月吧！当然这只是故事人生的小插曲。随着国家的改革开放，没几年，这些散落在小火车站上的火车司机也便有了新的着落。他们大都在工作地分到了房子，解决了户口。夫妻被迫分居的年代终于划上了句号。那段不堪回首的往事也就成了铁路人茶余饭后的笑资。
写到这里我就想，也就是在那个动乱年代出现的特殊事例吧。今后这样的故事一定不会再发生。
转自《共识网》
转自《民间历史》网（ www.mjlsh.usc.cuhk.edu.hk ），文章版权归原作者所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