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谦:一个老干部怎样成了“右派”

图:右为王玉惠
一个老干部怎样成了“右派”
--王玉惠访谈录
整理:萧谦
问:您先说说您什么时候离开家乡出来参加工作吧。
答:我大概是一九四四年六月份出来的。我跟几个同学到了晋察冀边区。人家说那儿有个师范学校招生了,我们就到县里开了介绍信,就到了易县的龙华,学校就在那儿。考什么我忘了,好像就是面试。才招了一个班。这个学校一共也就是两个班,一个班也就是三、四十号人。其实就是个干部训练班,也没规定几年毕业。去了就是学习党的基本政策、时局。有两个班主任。我们那个班主任姓徐,解放以后是北京政法学院的院长。另一个班主任后来到保定去了。我们在那儿也就上了半年课吧。那时候上课真艰苦,也没灯,晚上就开讨论会,比如白天讲的什么课,晚上一个小组,六、七个人,有的时候就以一个宿舍为单位。宿舍也就是农民的住房,那个村儿里全村儿也没几间完整的房子,都是半间儿,半截儿墙,上面围了好多草,草帘子围起来的那种房子。我们一个宿舍也是住五、六个人吧。夏天我们就到大河套里去捡鹅卵石,一个人抱一块,然后就在屋里垒个床。垒上两块石头,石头上铺上草,山上打来的草,晒干了,铺上。有的有席子,有的没席子。那就是一个宿舍。晚上也没灯,有的时候有一个灯,比如一个礼拜就发那么点儿油,拨捻儿那种油灯。白天讲什么,晚上就讨论。不然干什么呀,年轻孩子。开讨论会,白天上课。一个礼拜呢,还要到山上打一次柴,还要去背一次粮。上山打柴,回来就是做饭。小米儿不知道哪儿来的,反正就是我们学生自己,自力更生,自己打柴、做饭。
问:有菜吗?
答:菜?有啊,有菜。有管伙食的管理员,就到附近农村儿去买点儿菜。就是熬萝卜,熬白菜,一点儿油都没有。那会儿大家年轻,一点儿也不觉得苦。我刚一到的时候,我还有点儿不习惯,因为我们老家,保定那边儿,叫敌占区,那个地方伪军经常骚扰,所以农民在村里边,一会儿嚷:敌人来了,赶快跑!大家就乱跑。谁知道往哪边儿跑,有时候跑着跑着,就跟他们跑上对头儿了。有一次我大哥,跑啊跑,跑对头儿了,这怎么办啊?就进了村边儿的一个农家。进去以后,伪军就追进来了。然后他就爬墙头儿,那个伪军就拽他的腿。他就一蹬,赶快的就跳到那边儿去了。就没把他抓住,就跑了。凡是抓住了,就挨顿揍呗。有的时候他要是高兴,揍你,你给他点儿东西;有的时候,就拽着你去了,不知弄到哪儿去,更受罪儿。所以人们就乱跑,所以我一到解放区的时候,我一听见喊就惊吓,就说:快跑!他们就说:你又来了,这是解放区!不要跑!
问:解放区的天是晴朗的天。
答:(笑)就觉得特满足,就觉得没有敌人骚扰了。头一年六月份去的,第二年春天,我们就搬家了。搬到苑岗去了。
问:这在哪个省?还在河北?
答:还在河北省,河北易县。第二年春天就都毕业了,好多学生就都分走了。有到部队的,有到地方的,反正是到哪儿的都有。我呢,还有一个同学,我们俩就留校了,大概是留在学校卫生室。卫生室还有一个校医。留在学校呆了几天,后来又招一批生。这次招得多,不是两个班,三几个班。像赵丽芳她们就是这一期去的。在苑岗。大梁岗,苑岗,这一溜十八岗。
问:这都是易县的小地名?
答:对。小村镇吧。在苑岗又学习,就等于工作了吧。在苑岗没呆多长时间。这是四四年; 四五年, 八一五就解放了不是?八一五日本鬼子投降了。投降后,我们就从苑岗搬到涞源城。搬到涞源城以后,好像又招了一次。我想想,这是四六年,又招了一次新生。全国解放以后,我们就从涞源城往张家口开了,就来张家口了。我们到宣化,我们那时候是晋察冀边区第二师范。解放以后,察哈尔省会就在张家口,我们在宣化,好像教育厅也在宣化。我们边区第二师范跟原来那个伪师范,张家口师范,它叫察哈尔省师范,合并了。还有一个察哈尔省联中,察哈尔省中学……好像把我们几个学校分了两部分,一部分到联中,一部分到师范。好像就是接管学校以后吧,就把根据地的这个学校分了两部分,分到师范。到了师范以后,我就又回班学习去了。我呢,老想学习,就又跟班学习。这是四六年。学习了一年多吧……
问:撤退的时候呢?
答:到撤退,又往外撤,又往涞源县撤。走了三天三夜,我呢,那时候就成了收容队的负责人了。
问:那时候入党了没?
答:入了呀。
问:哪年入的?没说呢。
答:我想,四六年,出来那年就入党了。
问:那四四年就入了。
答:对, 四四年出来就入党了,秋末就入党了。往外撤的时候,我跟着收容队,我们最后走。过三岗村。我们一个老师的老婆,好像是敌占区的,她没吃过那苦,过河她也过不了。我就拽着她走,三岗村的水呀都过了膝盖,就走不出去,我们俩就在里边转。我那时候小还瘦,她三十多了,又胖又大,她不敢走,又近视眼,我就拽着她。我们俩在河中间儿转圈儿。后来过来一个同学,说:别看水,眼往前看!看河那边儿!看河岸!往前走,看河岸,这才把她拽过去了。撤到涞源,我忘了叫什么村儿了。到了那儿,呆了一个冬天。第二年春天,四七年就开始反攻了,扩大解放区。这时候就松动多了。我们就不到山沟里去,我们就到了前全房。前全房的时候又招了一批生。招了几个班,忘了。那时候我就到教导处工作,当教导干事了。教导处在前全房住到第二次解放吧。四七年就开始反攻,就扩大军队,动员参军。我们全校都参军了。我们班里,参军的时候我们都报名了,都轻装了,把衣服也都给了老乡了,什么都不要了,第二天就准备走。准备走的时候,我们原来的班主任,后来他解放以后是柴沟堡师范的校长,他就找我,还有我们班的宋传柱,找我们俩谈。他说,参军走了以后吧,学校还要扩招,还要招好多新生,你们俩就留校了。
问:又留校了。
答:(笑)又留校了,他说你们俩就留校了,帮助老师们招新生。结果我们俩就没走,其他人就都走了。慌慌慌慌慌的,整天班里边大家都走呀走呀,到哪儿的都有。我记得有到部队的,到部队就当机要员。还有到省里边的,到察哈尔省财政厅的。我们有一个同学,叫李惠中,解放以后,进城以后,他到财政部去了。他当时留在财政厅,后来从察哈尔省财政厅,从张家口,就到财政部去了。反正去哪儿的都有,都走了。他们走了以后,我们又招了一批生。联中呢,后来又跟我们察哈尔师范合并,合并以后就叫察哈尔联中了。他们中学的,这时候郭柱,还有他哥哥,他们一批人,就是察哈尔中学合过来的。
问:那王翠芬呢?
答:王翠芬是调干,她什么时候去的,记不清了。她是调干,她是一个工厂的工人。后来因为爆炸,她受伤了,养好了以后就到学校学习去了。她好像是这种情况,她不是招的生,她是临时调干去的。
问:那您后来第二次回张家口是什么时候?
答:后来回张家口?张家口一解放,我们就回来了。
问:那是哪年了?
答:四八年底。四八年底一解放,我们就到了张家口。我那时候就跟他们说,我回班学习去。这个时候我们这一个班才8个人。就是升高中的时候,才8个人。我们学校还挺重视的,都解放区来的。
问:那学琴是什么时候?
答:我忘了。第一次解放,我们撤出去以后也没学习,就参加土改了。土改我们能干什么,就宣传队呗,反正到哪儿都是做个调查呀,跟人家搞些宣传什么的。那时候我们师范接收的察哈尔省师范,像岑玉昆哪,赵宗南哪,就是那些积极分子,他们都是原来那个察哈尔师范的。我这个人呢,可能也有点儿遗传的因素,我摸什么都一摸就会,琴我也一摸就会了,就弹个简单的曲子什么的。简谱我也不知道怎么就学会了。琴哪,二胡啊,小提琴啊,那时候宣传队没人哪。你要添上人唱歌,唱歌要点儿有乐器配吧。所以他们就选中我了,就跟着他们去宣传队搞宣传。后来解放,进城以后,还有宣传队。解放区来的,人家都挺重视的,总也吸收点儿吧,就把我吸收进去了。我就老跟着他们,在学校里边搞音乐,搞文艺晚会,拉二胡,拉小提琴。反正深了我根本也没学过,都没系统,根本什么也不懂。就是当时需要,就告诉你说,练一练!就摸着个音了吧,反正听着那个音,拉吧。后来那个音乐老师说:你这次拉小提琴!也没人,我也算一个吧。就拉小提琴,也能拉点儿,反正是简单的谱子。拉二胡……所以在学校里,好像谁对我印象都挺深的,你解放区来的,土老帽儿……
问:还什么都会。
答:就是搞宣传,主要是到农村搞宣传。我记得我和岑玉昆他们,拿个扁担担着,这头儿担着手风琴,二胡。他那个风琴也不大,就这么点儿,就这么大、这么高个小风琴。
问:二、三十公分。
答:挑着就走了,一头儿挑几个。换着挑,一会儿到这个村儿,一会儿到那个村儿,搞宣传。什么都要宣传哪,比如说,参军,要宣传;土改,要宣传;搞一个大的活动,都要宣传。宣传找谁去啊?就学校这些学生还可以嘛,唱个歌儿啦,好像那会儿不怎么跳舞,就唱个歌儿,演个话剧啊。那会儿我们还演过什么话剧,我也忘了,我还去演过。我这人根本就不适合演,他们非让我演。演过一个什么,也忘了。所谓的话剧,就是……唉,凑合呗。那时候搞宣传,各种乐器都摸一摸,反正都能弄上来,都能拉上来。要好是好不了,也没谁教你啊。简谱会了不是,就照着那个谱子,那个弦儿,反正就是那几根弦儿,几个位置。就那么凑合,拉得准拉不准的,就那么回事儿吧。
问:您前头说,一开始出来的时候,几个同学一起出来考试,考学校,那离开家乡之前在哪儿上学?
答:我是事变以前在县城里边。我姥姥在县城里边。我是在我姥姥家那边上的小学。
问:满城县?
答: 满城县城。卢沟桥事变以后,城里边特不安全,我姥姥、舅舅、舅母他们都怕出什么事,就把我送回老家去了,送回我们村儿里去了。这是三七年吧。其实三九年我出来过一次。
问:那时候出来是去的哪儿?
答:三九年出来去的是狼牙山。
问:又是易县。
答:又是一次。我历史上没算这次。为什么没算呢?我觉得那次我出来的时间也不太长……
问:也没好好革命。
答:(笑)也没闹革命,糊弄了那么几个月,后来就闹病,病得不行。我出来那时候,是我一个姑父把我带出来的。我大姑父他原来是北师大的,在北京上大学。他和我父亲当然挺熟悉。我父亲那会儿在北京育才中学教书。他呢,觉得我们家我妈也有点儿文化。我这个姑父, 七七事变以后就没再回北京。他就回老家,回到我们满城县,搞抗日活动,地下活动。那时候都是敌占区,不敢公开地搞。他公开的就是个小学教员,不知是在哪个村儿里边当小学教员,但是到晚上他就满世界串。那时候各个村儿都有组织。我还小,那时候我不太了解。他有时候晚上去我们家。他没饭吃,去我们家吃点儿饭。我就经常见他。后来呢,他就跟我妈说,这孩子们总不能在家里耽误了,总是出去上学好。所以他说,边区有一个学校招生呢,让玉惠去吧。我妈就同意了。他那时候在专署工作,结果他就带着我,一直的就奔着狼牙山了。我记得我们在狼牙山底下有那么两栋房子,挺大挺大的,就像礼堂似的那么长,就像现在的兵营似的。房子里边也是铺的好多草,
我们就在那上边睡觉。在那儿没呆几天,日本鬼子就扫荡了。我们就开始转移。我记得我们那队长是个四川人,腰里别着杆枪,又黑又瘦,四川话说得挺重的。他就说,你们谁都不许掉队!你们要掉队的话,我就枪毙了你!我绝对不让你当俘虏,绝对不让你当叛徒。反正那时候挺紧的。那时候特别艰苦啊。我们就从狼牙山开始转移了。那年秋天,三九年,雨水特别大,走到哪儿下到哪儿。那时候,我才十二岁啊。我记得我们队长这么一掐,就把我的腰掐住了,说这腰只有这么一大掐。那时候我最小。后来是转移,跟着敌人转呗,他带着几十个人,也不容易。过滹沱河的时候,我不会凫水,水发得特别大,特别深。怎么办呢?人家会凫水的就过去了,我们也就是十来个女生,也过河。我记得,这事儿都记得挺清楚的,两个男生把我架住,咣叽咣叽踩着水就过了河了。那次好像也是到苑岗。从狼牙山到苑岗,我记得,发那大水哟,特别大,忽悠忽悠的,我就站在村口儿上看哪,看着一块地就冲走了,看着一棵树就冲走了。吓得我们就赶快往回跑。都住的老百姓家。第二天睡起来以后 ……
问:就生病了?
答:对。早晨起来,水把鞋都漂起来了。衣服干的都没有,就使老乡的锅,把做饭的锅烧干了,把衣服熥干了,再换上。就那样,那么点儿个孩子,搁不住这个呀。天天儿又走好远的路,结果就生病了,又生疥,又发疟子,身上老潮湿,干不了。身上生疥,痒的,挠的,破得一块一块一块。后来我姑父一看,怕我死在外边怎么办呢,他怎么交代呀,所以他……
问:他一直跟着那学校?
答:他没有跟着。他当时可能是在专署搞文教的。他看着不行,就把我弄回去了。还有我们好几个同学都回去了。都病了,都没回来。回去以后,结果把我弟弟也传染上了。农村那时候缺医少药,什么也没有,就这么抗着,一下儿半下儿也好不了,闹了两、三年。我奶奶就老是跟我妈闹,我妈也没办法。太阳一出来,我奶奶就领着我们上大麦场上去晒太阳。冷啊,哆嗦。就那么闹了两、三年,疥也不好。后来慢慢儿慢慢儿地好了。后来这才又……
问:才又革命?
答:这才又出来,第二次出来。所以前边这一段我就没有写。我觉得写上那一段儿吧,事儿多了。
问:主要是不是没证人了?
答:也有证人,其实那回出来的几个女同学,人家后来好像都参加工作了。
问:她们后来算没算?
答:她们都算了,她们岁数大呀,另外她们一直没回家,要不回去一段儿又回来了。我就回不来了呀,病了呀。所以后来第二次又考学校,老想上学。唉,这是前一段,这一段历史上没有。后来第二次,从四四年出来,才算,有历史,有证人……
问:有文字记载的。
答:有档可查的,有档案的。
问:前边那个没档案?
答:没有。
问:那后来,第二次回到张家口以后,上了高中?
答:念了两年高中。一年吧?都不到两年,市委非要调我走。那会儿干部缺呀,没干部。要有点儿文化……
问:您那会儿主要已经是老革命了。
答:解放区来的。我这个人吧,大概他们看着我总像个干部,不像个小丫头似的,所以老调我。唉,第一次调我,我不干,我又回去了,回学校,我就想考大学。回去以后呢,人家第二次又调:你再不服从调动,开除你党籍!那会儿还怕这个,所以也就服从了。就调出来了。这是五一年或者五二年吧,调到市委组织部干部科。反正我高中就念了一年多,没念多久。没有等到毕业,就把我弄出来了。都不调王翠芬,他们好像觉得王翠芬没什么文化。其实王翠芬跟我岁数差不多,就非调我。
问:论资排辈儿,您是排在前头的。
答:人们看着我好像有多么大的文化似的,其实我也没文化,不过,我这个人不说话,不爱叻叻,就好象肚子里有点儿水儿似的。其实我也没有多少水儿。从五一年、五二年调出来,在市委组织部呆了二年吧。我找那部长,找他两、三趟,我就说我上学去。他说,你当个普通知识分子有什么意思?你好好工作吧。不行。总而言之,我反正不想当官儿,政治上不想怎么样,我就总觉得人得有点儿文化,尤其是第二次解放以后,我觉着我们祖国需要建设,总得有文化;没有文化,你怎么建设国家呀?干什么你也得有文化呀。所以就老想着学习,老不安心工作。
问:那最后也没落上开除党籍,也没落上上学。
答:后来人家说,干脆,调到学校去工作去吧。五三年,调我,还有乔淑杰,还有工会的一个,调了我们仨,到河北省教育厅集训。到保定,集训了一个月吧,回来就分到学校去,这一分到学校,就一辈子没离开过学校。
问:就分到这六中了?
答:不是,开始分到女中。女中后来改成六中了。六零年改成六中的。
问:就是这一个学校?
答:嗳,就这一个学校。就这么简单的历史,这一辈子,就完了。
问:您是五四年到的女中?五三年还是五四年?
答:五三年。
问:那您结婚是哪年?
答:五五年哪。
问:接着说。
答:还说什么?
问:到了学校了啊,然后就快到五七年了不是。
答:对,是,就到五七年了。
问:说五七年吧。
答:五七年。五五年生的老大,五七年生的老二。生老二以后,刚过满月,就开始反右。我当时也不太清楚,但是我跟他爸爸说,你要有意见,通过组织系统提啊,你别和他们搞到一块儿,乱吵。我知道,因为我做支部工作,我知道这个学校老师的基本政治情况,我都清楚,谁是什么人,谁情况怎么样。
问:您那时候当什么干部?
答:他们说我是支部书记,我也不知道。反正我在支部做支部工作嘛,还有一个支部干事,我们俩。我就跟他说,他不信。他是从复旦大学到了北京外语学院,又学了一年半。本来他们这一批人准备赴朝的,当翻译的,结果不是停战了嘛,突然停战以后,他们就分到各个省。那会儿还是察哈尔省。分到各个省,然后就充实到教育口上了。他就那么分到张家口来的。到了张家口,他还是过去学生那样,头脑特别简单,学生味儿特别重。他就不以为然,他说好像就你们是革命的,别人都不是革命的?你老怀疑这个,怀疑那个。但是我又不能把彻底的底细情况透露给他。我又不能跟他说这些,他是个群众哪。他才是个团员。
问:还不够退团的年龄啊?
答:不够,那会儿没退呢。结果呢,他给人家提意见。
问:还不是通过组织系统?
答:是,就是在组里边。有一个伪警察,心眼儿特多,就看着他特单纯,一个学生啊,就看着这点儿,老鼓动他,鼓动他说这说那。
问:那伪警察那时候当什么?
答:也是个教员,语文教员嘛。他就给人家提意见,给教导主任提意见,反正提的意见不怎么好听。结果那时候我生老二,也不知道这详细情况。等孩子满月以后,我上班以后,他就已经挨批了。因为我那时候搞支部工作,教导主任和校长好像都是支部委员,我就找他们谈,我说,你们不能相信那个人,那个伪警察;我说,你们不能相信他的话;我说,他说的这些话能是真的吗?
他们也……那会儿主要是反右啊,都有指标的。比如你张家口市,必须抓出三百或者到多少右派来。
问:“评”右派。
答: 嗳,“评”右派,所以你不够数不行。所以他们也难办,反正有点儿什么,抓住你,这就算。结果不行。后来人家就给他开了两次批判会。我也不知道详细情况。后来就跟我谈。这是一个插曲。我最近看吴祖光和新凤霞的事。新凤霞也是,人家动员她,让她跟吴祖光离婚,新凤霞就说,我不会和他离婚,王宝钏等薛平贵等了十八年,我要等他二十八年。她就坚决不和吴祖光离婚。回去以后,他们那评剧团就把她也划成右派了。我也是这种情况。老余划成右派以后,我当时因为什么言论也没有,什么事也没有,他们定我也不好定,所以过了一年,才把我定成右派的。这个阶段,就动员我离婚。我去了法院一趟,就说,要和他离婚。法院那些人是从政策出发,并不同意,一看我掉眼泪儿,因为当时老二那么小,老大也就两岁多一点儿,人家看着,就觉着你先看一看吧,孩子都这么小。后来说得我也……也就找法院说了一次,后来就没再去,所以这婚也没离成,回来就把我也定成右派了。定成了右派,我记得就开过一次会,别的也没说什么,因为也没得可说。他们就找不出,我也没说什么。
问:还老革命。
答:嗳,还老革命,还什么都没有。后来我就问他们,他们就说,唉,你没有什么,你就是立场错了。意思就是,你嫁了他了不是,你为什么嫁给他呢,他又不是个党员,你嫁给他,你不就是思想右倾吗?所以嘛,也就定成右派了。
问:是不是学校当时缺指标?
答:对,肯定是。我就理解新凤霞那个情况,恐怕全国都是这样。
问:那当时你们学校一共划了几个右派?
答: 就划我们俩。有的老师就说,王玉惠始终没低头,始终不承认。就是,反正我心里想,我什么话也不说,你们既然这么定了,我也没办法啊,我一个小人物能拗过他们去呀,是吧,政策就这么办了,我就服从,我什么话也不说,但是我心里边,我就觉得,总有一天有个水落石出的,不能这么平白无故的,无缘无故的,什么证据都没有,就把你划成敌人了。我昨天还是红得要死,今天就成了黑的了。所以说思想上,我就……反正我该干什么,我还按党的政策办,该怎么办怎么办,你们爱怎么办怎么办,爱怎么说怎么说。
问:工资还降了,是吧?
答:降了,降两级。他,老余也降两级,我也降两级。开始降一级,后来不知为什么,大概是说凭什么她降一级啊,不知道他们怎么搞的,后来又给我降了一级。隔了好长时间才又降了一级。
问:那是从多少钱降到了多少钱啊?
答:从68块降到54块,降两级。记得一级7块钱。那时候啊,真是,那时候他们俩还特小,不过我倒没觉得怎么。后来,我弟弟还挺好,后来我母亲来了一个阶段,我弟弟隔个一个月、两个月给我寄上几十块钱。反正他们俩雇着一个保姆。我一个月50多块钱,那保姆费就25。剩下29块钱吧,我们娘儿仨生活。那会儿生活也简单,一个月反正都入伙,都在食堂吃饭,也就十来块钱吧。他们俩也吃不了多少。也正是六零年困难时期,什么卖的都没有,也就够了。
问:那时候他爸送去劳改多长时间?
答:送去……可能是四年,从五八年,五九年,六零年,六一年……他可能六一年或者六二年回来的。我后来想吧,学校还好,没开除他公职。他叫劳动教养,没有开除公职。所以他回来以后,还在学校教书。
问:还有户口,还有工资。
答:嗳,还有工资,还在编。所以我想,那会儿学校可能也觉得有点儿过分了,不然,你看,有的就开除公职了啊。有的回来,有的回不来了,你就自己谋职业去吧。他还好,他……
问:去的什么地方?
答:开始在沙岭子。沙岭子呆了……大概两年,后来又弄到黄骅县,河北省黄骅县。那儿呢,好像就半自由了。
问:怎么叫半自由?
答:反正是每天就吃饭,吃完饭劳动,劳动完了回来休息,就这样的。不是特别的……
问:但是也不能回家?
答:也不能回家。但是冬天让他回来了一次。我记得他哪年回来了? 六零年回来一次。还不错,人家让他回来了……十几天吧。他那个厂子的厂长挺同情他的,就说你回去看看吧,孩子都那么小,给你多少天假。这是不容易的,一般的不让回呀,你看谁回来呀?谁都不让回来。
问:就是他劳教的那个地方的工厂厂长自己决定的?
答:自己决定的,就让他回来了一次。回来看了看,呆了十来天,他又回去了。他说那时候他们主要是看地,跟我说,哎呀那个大螃蟹可大着呢,那麦田里边,到晚上,看地就捉一大盆子,一大洗脸盆。他们南方人就喜欢吃这个东西。捉一大洗脸盆,回去就煮一大盆子,大伙儿就吃。他们队长还说:给我俩!给我俩!他们就给队长俩。他们就你吃几个我吃几个。有时候天天儿晚上都捉螃蟹。那螃蟹可多着呢。捉螃蟹啊,捉鱼,其实还是比较松宽的。
问:麦田里边怎么捉鱼?
答:河里边儿的水,灌到麦田里,浇麦田,所以鱼就跟着跑进来麦田里边儿去了。还有螃蟹。
问:那后来,再回来以后,四清的时候,你们参加了吗?
答:参加了。四清的时候,市里边儿老是想着我,忘不了我,四清的时候,我们又去,六四年,就把他们哥儿俩都留在家里,他爸一人带着他们俩。都上小学没上小学呀?
问:六四年上小学了,刚进小学。
答:刚进小学,是吧?就他们俩,反正就食堂打饭吃。我记得我回来,他爸爸还买了二尺布,给他们俩一人做了一个背心儿,这儿剜个窟窿,也不怎么缝上的,边儿也翘了。那俩背心,穿了好几年呢。他给他们俩做背心儿,一人做一个,他们就仨人每天食堂打饭吃。也不带着他们俩。我呢,中间儿回来。四清也可严着呢,根本不让回家。
问:四清去的哪儿?
答:万泉县。
问:为什么让您去啊?
答:这就等于……就是说让你下乡,也就给你个学习的机会呗。
问:等一下,您第二次出来,十七了?
答:十七。
问:您要是那时候填履历,从十二岁开始填上,他们上面会不会觉得您……
答:也承认。我要写上的话,也承认。那时候搞运动,搞得挺麻烦的。我这个人吧,不想多事儿。到时候调查……
问:您就怕人家到时候再找麻烦?
答:对。后来……
问:再把那姑父牵出来,姑父是国民党?
答:不是,我那姑父最后牺牲了。那是四四年,快解放的时候,日本鬼子快投降之前。他原来在专署,后来下我们那敌占区,还有封锁沟,过封锁沟,到我们那个地方去,满城县南边不知哪个村儿里边,反正是搞地下工作呗。去他们仨人吧,就有叛徒、有汉奸报告了,报告日本鬼子了,就包围那村儿,包围了三天三夜,也没捉住他们仨。这鬼子呢,就假撤,撤出去了。实际上呢,没有撤走,就在村外边来着。但是他不知道呀。结果这三人饿了三天。他们钻地道里去了。房东老太太还给他们扔了几棵白菜。吃白菜,但是光吃那也不行。后来三天听着走了,他们就上来了。老太太就说,我赶快给你们做点儿饭吃,吃了你们赶快走吧。这老太太刚把饭做熟,他们仨还没吃呢,日本鬼子就又进村来了,这一进,一下就进老乡家里了。进来就堵在屋里了,出不来。他们又没拿枪。出来就让人家给捉住了嘛。
问:没拿枪怎么知道他们是什么人?
答:那一进老乡家一看就看出来了嘛。像我那姑父,白面书生,一看就不是农民。就把他们仨捉住了。这仨人吧,可能有一个叛变了,两个没有。我姑父是最坚决的,敌人要把他带走,把他拴在那马尾巴上,拽着他走。他一边走一边在地下滚着走,一边喊:打倒日本!他喊口号,一直不屈服。最后敌人没办法,结果把他用刀砍死了。张家口后来的监狱长,他是和我弟弟一块儿出来的么,他说他上那个村儿去,还看见了,看见我姑父的尸体了。日本鬼子把他砍死以后就走了,可能就带着那俩人走了。就不要他了,就把他放那儿。后来呢,当然那村里边也有我们的党组织,人家那村里人一看,知道是谁,他们那个村儿可能还有他一个亲戚,赶快连夜就回我姑姑家报信儿去了,赶快告诉他们家里,就说谁谁谁牺牲了,就在我们村儿里,怎么回事。当夜他们家里边,可能他父亲、他弟弟,就套着车,到那个村去,把他拉回去了。拉回去以后,就悄悄儿的赶快埋了。因为那时候他们村儿和我们村儿离着县城就几里地,也不敢声张啊。这个监狱长,去年我弟弟来,看他来,还说他看见我姑父了。他说,我一看就是他。因为他经常下乡,人家那个地方,我们党组织的人都认得他呀,都知道他。这就是四四年。反正离着八一五就不远了,都离着解放不远了,多可惜啊。三六年、三七年就参加革命,都快解放了,艰苦奋斗七、八年,最后你看,在那关键时刻牺牲了。后来解放以后,追认为烈士。他们家里边都按烈属待遇。我出来就是他把我带出来的。所以我现在想起来,我觉得我母亲这思想非常了不起。我母亲啊,她受双重的压迫呀。一个是封建的,一个是家庭的。我母亲的一个同学,上我们家去了两、三趟,动员我母亲出来工作。因为我母亲那时候是高小毕业呀。她是我们县城高小毕业,她有点儿文化,所以她的同学就上家里,动员她出来工作。她不能出来呀,我们仨,你想想,我,我弟弟,还有我妹妹。她要出来,这仨孩子怎么办呢?也不能带,人家也不能允许你带这么多孩子啊。所以我母亲就一直也没出来。
问:那时候您父亲一直在北京工作?
答:那时候我父亲已经死了,他三六年死的。就是七七事变前一年死的。他肺结核。
问:那时候多大年纪?
答:三十几岁。那时候我们那个地方叫敌占区,敌我斗争明的暗的。在那种情况下,一个女人,在农村里边,把自己的两个孩子都放出去,这非常不容易呀。我出来以后,我大伯、我奶奶,一天骂她,就说,你的心可狠了,你把孩子弄出去,你看看,现在也不知道死活。那会儿和家里根本就没联系呀。那会儿到解放区,根本也没有通讯;敌占区,谁敢通信儿?一个是你自己的安全,一个是家庭的安全哪。你敢让别人知道?都不敢让别人知道。知道你孩子出去了,参加八路军了,那日本鬼子还不把你家全家都杀了?
问:那邻居一看你们家两个孩子好长时间没在家,人家不也会怀疑?
答:谁也不知道,也许上了亲戚家。我就不是在我们村儿长大的,我是在满城县长大的。她原来就不在村儿里边不是。在我姥姥家长大的么。所以村儿里也不知道,谁也不知道。
问:上次说,您母亲那名字,谁给起的?特文,特有学问。
答:不知道谁给她起的。
问:她的父亲也是挺年轻的就去世了?
答: 嗳,也是很年轻,二十几岁就去世了。其实我父亲啊,咱们不太了解情况,他那时候也是挺同情革命的。像我们家,我记得我十来岁的时候,抗战开始以后,日本鬼子侵入以后吧,怕人家翻出来,你们家有念书的,还了得?我记得我跟我妈我们俩把这个大柳条箱搬起来,里边我记得有齐白石的画,还翻出来一个共产主义小册子,还有一些进步的书……我和我妈俩人就都烧了。把那些东西都烧了。
问:齐白石的画也烧了?
答:嗯,齐白石的画也烧了。就怕,主要就是怕人家说,你们家有读书的人,哪儿去了?不过有的画没烧,有的画的那个水墨画,那个花卉花草什么的,这些没烧了。有些,像进步的书籍呀。我也识字,我妈也识字呀。反正和共产党沾边儿的那些个,都烧了。我父亲和刘宁一,和王平,解放以后察哈尔省军区的司令员,都熟。刘宁一是我弟弟的干爸爸,我是王平的干女儿。那时候他们仨特别好,他们都是保二师毕业的,保定第二师范毕业的。第二师范毕业以后,我父亲就考了北京估计是齐白石办的一个中等专业艺术学校,他考那儿了。所以他也是各种乐器都会,你看那些照片,原来我们家有什么,笙、南胡、提琴,还有什么?琵琶,什么乐器都有。后来这些东西都弄哪儿去了?后来就让我姑父,就我这大姑父,弄去,说卖了去吧,他也不给谁卖去了,一个钱儿也没卖回来。
问:都给了共产党了,都给了宣传队了?
答:不知道到哪儿去了,都没了。农村里都不敢有这些东西。
问:后来您父亲考了北京,那刘宁一和王平干什么去了?
答:就参加革命了呀。
问:您父亲没跟上那步。
答:他没跟上那步。还有,不是文化大革命的时候把刘宁一打成叛徒了么……
问:刘宁一那时候是什么呀?
答:全国总工会的主席,很早就参加革命了,三几年就参加革命了。我父亲为什么没参加?我估计是这样。他有肺病,老吐血。文化大革命中不是60个叛徒么,有刘宁一。后来不是就把刘宁一打倒了?说刘宁一出来,我父亲还出保,保出他来了。还有这么一个过程。我后来听他们说,还有这么一点儿,但是这些都没有什么凭证了。后来和王平关系就特别生,我怀疑是那时候我父亲出保,保了他【指刘】,没保他【指王】。因为什么?你不可能保俩人啊。他俩人都是共产党员,你都保了,那不你也走不了了,王平可能就……对我们就挺生的。
问:那您怎么还当上人家干女儿了?
答:那是以前,小的时候了。后来大了就没有了。像我弟弟,和刘宁一他们家里一直都来往着。后来刘宁一的两个儿子,前妻的两个儿子,岁数和我弟弟差不多,比他还大点儿,他两个儿子都参军了,解放以后,后来在满城县驻防的时候,还去家里看我妈去。我妈问他们:你们找谁呀?他们说:就找你呀!所以呢,那时候我父亲也是很倾向革命的。
问:您前头说的那个“大哥”,爬墙头的那个……
答:那是我亲的叔伯哥哥。
问:就是您大伯的孩子?
答:嗯,我大伯的孩子。
问:接着说,四清完了。然后呢?就接上文革了?
答:啊,四清完了。四清去了多长时间呢?半年多吧?我记得冬天我就不在了。冬天我就回来了。暑假以后就回来了。春天去的,秋天可能就回来了。他们爷儿仨,每天就在食堂打饭。四清的时候,我们队长还问别人,说王玉惠结婚了没有?后来他们告诉他,人家都俩孩子了,怎么还没结婚呢。
问:到文革开始以后呢?
答:文革开始,哎呀,我真是,我跟他爸结婚,我给他操了一辈子心。文革又开始了,他这个人吧,头脑特简单,就还是那个学生味儿。他原来在上海复旦的时候,就参加学生运动,净和那些搞学生运动的地下党在一起,他就单纯。文革开始了……哎呀,对,四清就是和文革连着呢,我记得我回来没多久就开始了。文革开始以后,宣传队也知道我这情况,没把我看成是重点。
问:工宣队很快就进校了。
答:对,没把我看成是重点,好像都同情我,都觉得这么一个老同志,看我表现也没什么。后来,因为老师们都带班嘛,一人带一个班,就让我也带一个班。那时候有个学生,可差劲儿了。我们班有个女孩子,她知道,也不是谁告诉她我这个历史情况了,她就老看着我,有点儿事就跟工宣队汇报,工宣队也不在乎,也不以为然,工宣队也不找我谈话,什么也不管,反正和正常老师一样,所以那时候我也带一个班。
问:他爸那时候呢?
答:他不行。他这个人吧,就没头脑。我得天天嘱咐他,我说,你少说话,你别老表态,你有问题,你自己还老表态干什么呀?还老表态。开始还没什么,我想,到哪一年哪,老师们都上课了,复课闹革命了……
问:那到六八年了。
答:嗳,开始上课了。他和人家王振华教一样的,都教语文,正好讲那一课,讲《武训传》。我还跟他说,大致上说说就行了,别说多了。他老先生,唉,说武训怎么办学啦,怎么这个那的,
说得多了,人家王振华就没出事儿,他就又出了事了。不是跟学生讲了么,讲武训怎么办学了,好像意思就是说,武训不是反动的,是一个教育家。得,有一个孩子,也不是哪班的一个女孩子,就说:余老师讲错了。就吓得跟工宣队说:余老师讲错了,人家批判武训,他说武训是教育家,给穷人办学,好像是个革命的。就为这个事,又加上他可能和吕XX聊过天儿。吕XX他哥哥也是右派。他就说:我凭什么划成右派?他们就是说,我好像提意见提得不对了。反正就说自己有点儿冤枉,有点儿委屈吧。他跟吕XX说这,吕XX在那情况下,大鸣大放,吕XX也不敢掩饰,怕别人说出来啊。吕XX就说:余永农对把他划成右派心怀不满。这一下,得,又开始闹,不过就开过一、两次批判会,就批判了批判,也就没事了。那会儿我觉得工宣队对我还挺客气的,没有说再把你们重新抖落出来,一直挺相信我的。可能也有人提,工宣队队长还说:王玉惠没事,她纯粹就是被牵连的,她没什么事,没什么事。
问:那后来到七九年平反的时候……
答:我是市里第一个平反的。那会儿,市里那些老同志也都有看法,说王玉惠有什么问题?第一个就应该给她平反!所以我是第一个平反的。他们告诉我,说你是第一个平反的。平反以后就说,你先回支部工作吧。
问:这都是儿子上大学以后的事了?
答:嗯。他们七八年初上的大学,我七九年平反的。那会儿我就担心他们俩考大学考不上。后来他们俩考得挺好,可是取的专业不太好。我想了,我说,咱们家庭不好,能取上就行了,将来干什么就在自己了。
问:头两年高考好多因为家庭问题不录取的。
答: 我那会儿就说,反正能考上就行,是吧?因为老二那会儿在学校小工厂上班,他们那小工厂的人,因为宣传队的一个孩子要到小工厂,就把他给辞掉了。他在家呆着没事干。不过后来让他代课去了。教导主任张立说,你儿子学得挺好的,他也知道老余教外语,就说,你儿子也去教外语吧。反正一边学一边教吧。结果他就教了外语,教了两年吧,教得挺好的,还做过教学示范,教育局的人还来听课,人家评价挺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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