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北平和平解放城内城外奔波的李炳泉

1999-12-15 作者: 刘可兴 原文 #炎黄春秋 的其它文章

[ 1999年第12期 为北平和平解放城内城外奔波的李炳泉 作者:刘可兴 ]

今年是北平和平解放和中华人民共和国建立50周年,在这举国欢腾的日子里,我的心情兴奋激动,但又不禁黯然神伤,因为我的爱人李炳泉——一个忠诚的共产党员,曾于1948年冬,受党委派代表北平地下党,参加敦促傅作义将军和平解决北平问题的谈判,做出了贡献,然而在“文革”中,竟被横加“叛、特”罪名,遭“四人帮”迫害。“四人帮”诬陷他“是傅作义派出的谈判代表,在北平和谈中为国民党效命”,致使他含冤自戕身亡。今年是炳泉不幸逝世的29周年,是他诞生的80周年。他的冤案虽然早已平反昭雪,但在许多报刊文章中,对炳泉在和谈中的身份和作用,仍有混淆不清之处。为还历史以本来面目,我作为他的妻子,认为有必要对这段历史作以下的陈述:

潜入华北“剿总”《平明日报》 通过堂兄探查傅部内情

李炳泉原籍河北任邱,1919年生于济南一个旧知识分子的家庭,1940年在西南联大读书时加入中国共产党。抗战胜利后,他奉党的指示随家人回到北平。他的党内职务为南系地下党平津学委职业青年支部书记。

1946年国统区的北平,政治形势险恶,地下党员需要谋得公开职业作掩护。这年秋天,国民党华北“剿总”机关报《平明日报》创刊。李炳泉的堂兄李腾九,是傅作义“华北总部”少将联络处长,他推荐炳泉去《平明日报》担任采访部主任。炳泉向党组织报告后,党组织经研究,认为这正好借此机会到傅作义内部去打开关系。炳泉任职于《平明日报》后,他借职务之便,同时把地下党员李孟北、王纪刚也安排到报社任记者。次年夏,又借公开招考编辑的机会,掩护王汉斌(前些年曾任全国人大副委员长)、徐明江进报社工作,从而加强了党的战斗力。

1948年9月,解放战争出现了战略决战局面,继辽沈战役、淮海战役后,解放军又发动了平津战役。这给驻守华北的国民党军以极大震撼,他们为挽救行将灭亡的命运,加紧迫害民主力量,大肆逮捕进步学生。

10月间,南方局平津学委书记闻黎智通知炳泉撤回解放区,炳泉随即交代了职青支部的工作,支部书记由仓孝和继任。就在行前两小时,炳泉接到李光诒从天津打来的长途电话,让他留在北平,不要走。

过了几天,闻黎智来了,说他刚从解放区华北局城工部汇报工作回来,组织上决定让炳泉留在北平,通过李腾九做傅作义的工作。因为9月间闻黎智来职青支部听取汇报时,炳泉向他谈起过关于堂兄李腾九的情况,说李对时局很悲观,有很多牢骚。炳泉对闻建议说:“似可以从这里突破来做些事情。”

淮海战役开始后,职青支委会的同志,根据傅作义周围的人透露出来的情况,得知傅处于极大的苦闷之中,认为同傅商谈和平解决北平问题的时机已经成熟,建议党派代表见傅作义。

城工部领导采纳了炳泉和职青支委会的先后建议,并决定派炳泉代表北平地下党通过李腾九去做傅作义的工作,接洽有关和平解决北平的问题。

早在1948年初,中共晋察冀中央局城市工作部部长刘仁,就曾指示北平地下党,要通过各种社会关系去接近和影响傅作义周围的人,做傅作义的工作。据一些文献的记述,当时中央军委、平津前线领导人和北平地下党,对傅作义的情况进行了分析,认为傅作义曾是抗日的爱国将领,与蒋介石有矛盾,在蒋政权即将覆灭时,有可能把他争取过来;但傅长期追随蒋介石反共,不到万不得已,难以转向人民。中央军委决定,对傅作义集团在立足于打的同时,积极进行政治争取,力求和平解放北平,以保全古都的文物古迹,减少人民生命财产的损失。

此后,北平地下党即通过多种途径对傅作义施加影响。如通过地下党员王的关系辗转请出傅作义的老师刘厚同劝说傅放下武器。当时我北平地下党学委秘书长崔月犁亲自与刘厚同面谈,共同研究对策。

1948年11月初,刘仁指示北平地下党学委书记佘涤清,负责寻找途径,与傅作义谈判。后南系学委的领导人王汉斌作了如下安排:把炳泉自职青支部调出,把傅冬(傅作义的女儿,中共党员)自天津《大公报》调来北平,让他们专门做争取傅作义起义的工作。炳泉的任务是打通李腾九的思想,通过李腾九动员傅作义放下武器。傅冬以女儿的身份劝说她的父亲,又把她的爱人周毅之(中共党员)调来做联络工作。11月下旬,北平地下党南系、北系学委合并后,领导炳泉进行和谈工作的是佘涤清和闻黎智、王汉斌。

傅冬调来北平后,佘涤清要她住到傅作义公馆去,以便随时了解他们的动态,做她父亲的工作。当时北平城内军统特务活动猖獗,正四处打探消息,唯恐傅作义谈和。傅冬向他父亲,传达了我党希望和平解放北平的意向,傅作义听了还十分疑虑地问:“是真共产党还是军统?”傅作义又问:“是毛泽东派来的,还是聂荣臻派来的?”傅冬答不上来,经请示上级后,告诉他是毛泽东派来的。但是傅作义把傅冬看做是一个孩子,不太相信她。后来傅冬注意及时向组织反映傅作义的思想动态,对我党掌握敌情做出决策,起了良好的作用。

自从炳泉接到党交给他争取傅作义将军起义的任务后,他心情振奋,反复思考着如何展开对李腾九的工作。有一天,他悄声对我说,估计近日李腾九会来的,如果碰上他来,希望我仍如往常一样,见面寒暄,倒茶送烟,然后退出;要提高警惕,注意放哨;不该知道的不要问,务必严格保密。炳泉也曾和二哥李炳璜说过,希望他在做李腾九的思想工作方面起些配合作用。

炳泉与李腾九由于年龄差距大,抗战期间又天各一方,实际上个人之间没有什么联系。要说接触较多,还是从1946年秋炳泉到《平明日报》工作以后,由于需要了解傅方动态,炳泉才常访李腾九的。开始炳泉试图以进步思想影响他,希望他不要背离人民太远,直到1948年初,刘仁的指示下达后,炳泉再与李腾九接触时,就有意识地谈论时事政治,而且也不回避交锋了。李腾九后来回忆说:“他有时到我家去,谈些国民党倒行逆施、不得入心、必然灭亡,共产党顺乎民心,迟早会取得胜利这类有关时局的话。”“事实上,炳泉这些言论,都是在潜移默化地做我的思想工作。”(见李腾九《北平解放与北平和谈》《文史资料选编》第十二辑)

炳泉和李腾九的谈话逐渐升级接近和谈内容,大约是在11月中旬,那时辽沈战役结束,淮海战役鏖战正酣,蒋介石为挽救残局,在南京召开军事会议,决定加强长江防线,提出傅作义率兵南撤,并委以重任。傅没有接受,他已看清蒋政权大厦将倾,准备另作他图。李腾九听说东北解放军有可能入关,华北难保,覆巢之下焉有完卵,个人前途告吹,心情烦乱不堪。一天傍晚,他驱车来大草厂甲16号我们的住处,炳泉和二哥都在家,就在二哥北屋里接待了他。

北屋外间宽敞豁亮,一套大沙发成品字摆开。李腾九神情沮丧,走进门来,坐在沙发上一言不发。二哥炳璜和炳泉过来招呼着,扯了些家常话。李腾九说:“现在时局严重,大势已去,你们把四婶(指炳泉母亲)他们赶快送到南方去。”这话的意思炳泉兄弟已经明白,二哥问道:“抗战八年,颠沛流离,现在刚安稳了几天,又到南方去干什么?”李腾九说国民党败局已定,华北将要弃守,一些党政要人的家属已开始往南方疏散。当问到他“到了南方又怎么样”时,他瞠目结舌说不出所以然。炳泉接过话题,安慰他说:“局势虽然严重,但是会有办法的。”他十分迷惘地问:“办法?办法在哪儿?”炳泉说:“事在人为。傅先生如能看清形势,以大局为重,还是有希望的。”李腾九摇了摇头,没说什么。

11月29日,平津战役揭开序幕。中央军委和毛泽东主席首先指挥华北野战军突然包围张家口,将前来增援的傅系“王牌”第三十五军包围于新保安,同时又指挥东北先遣兵团在康庄、怀来三天歼敌两个军。傅部上下惶惶不可终日。

在一个寒风凛冽的夜晚,炳泉二哥的北屋里灯光通明,炉火融融。李腾九这晚又来了,他坐在正面沙发上,头枕着靠背,两臂无力地下垂着。二哥抽着烟斗,炳泉说:“东北、华北两兵团会师后,已经发起平津张战役,北平行将被围,北平的解放是指日可待的。如果傅先生不自量力,幻想支持危局,负隅顽抗,孤注一掷,文化古都将毁于炮火,人民生命涂炭,傅先生就成了千古罪人……”炳泉看到李腾九凝神聆听,就接着说:“您问办法在哪儿?还是那句话,事在人为。”于是他谈到了历史发展的不可逆转,顺应时代潮流的才是俊杰;也谈到了共产党对和平起义人员的优待政策,以及将来在政治协商基础上共同建设新中国的光明前景。李腾九说:“你说的虽然很有道理,就不知道共产党方面真如你所说的那样?”炳泉见他态度诚恳,感到时机已经成熟,就按照党的指示,向他说明自己就是共产党员,而且肩负着争取傅作义将军起义的任务。现在就要求他设法去做傅作义的工作,争取和平解放北平。一旦事成,他就是为人民立功,可以得到宽大待遇。炳泉说到这里,李腾九忽地站起来,激动地说:“果真如此,那就一言为定!”炳泉连连点头说:“一言为定。”这时李腾九精神振奋,当即表示要坚决协助共产党工作。他后来回忆说:“此后我才知道,炳泉就是策动傅先生起义的北平地下党的一个代表。我当时也兴奋异常,一扫不安的情绪,增加了向傅先生进言的勇气。”(见李腾九:《北平解放与北平和谈》)

面晤傅作义坦陈我方意见穿针引线带傅方代表出城

自辽沈战役结束,淮海战役开始,傅作义集团失去东北的屏障和华北的依托,正面临严重威胁。但傅作义估计辽沈战役后,东北野战军至少休整三个月才能进关,他可以趁机取得美援,扩军100万人,给自己创造有利的局面,保存实力,走第三条道路。但出乎意料的是,傅作义的部署方案尚未就绪,东北野战军已神速进关,并与华北野战军会师,发起了平津战役。傅日益焦虑不安。

李腾九在向傅作义进谏之前,思想顾虑很多。傅一向是常胜将军,谁敢以谈和去冒犯虎威?倘话不投机,当时就枪毙在那里也是可能的。但他想起炳泉的话,为保全文化古都、拯救200万危难中的人民,也为个人寻求新的出路,他横下一条心,决定去找傅作义。

约在12月8日,李腾九趁傅作义独自思量之时悄然入见。他从当前形势谈起,一面察颜观色,一面慢慢涉及正题。他问道:“今后的方针大计究竟怎样?”傅反问道:“你说该怎么样?”李腾九说:“事已如此,只有和、战了,能战则战,不能战还可以和。”他随即谈起共产党对和平起义的政策,对起义人员的优待等。傅问:“是听谁说的?”李回答说:“一个北平地下党的代表。”傅又问:“对方究竟是谁?”李腾九心情紧张,怕傅翻脸给炳泉招来大祸,他认为应该严守秘密,不肯说出炳泉的名字,这使傅作义很是不满。

此前党组织已决定派炳泉见傅作义,当面了解傅对和平解放北平的态度。这天李腾九从傅那里回来,炳泉就按党的指示回答了他的询问。次日,李腾九去见傅作义时,就直截了当地说出炳泉的姓名和身份,告诉他炳泉是代表北平地下党奉命面晤傅先生,洽谈和平解决北平问题(炳泉在1948年初已辞去《平明日报》的职务,此时已不是该报记者)。

自11月底至12月初,东北野战军已源源入关,我军执行中央军委和毛泽东起草的“围而不打”、“隔而不围”的作战方针,使傅作义指挥慌乱。在他欲战不胜,欲守不能,欲逃无路的情况下,才决定派人出城与解放军谈判。

12月10日,炳泉应傅作义约晤,由李腾九陪同,来到傅的办公室。炳泉开门见山地说:“我受中共北平地下党的派遣,代表中共北平地下党来见傅先生。欢迎傅先生作出决断,进行和平解决北平问题的谈判。”当炳泉问及傅作义对和谈的条件时,傅答复如下:一,参加联合政府,军队归联合政府指挥。二,在一定时间内起义,要我方为他保密。三,要求林彪停止战斗,双方谈判。后于14日晚傅又修改条件为:一。军队不要了。二,两军后撤,谈判缴械。三,由傅发通电缴械。(见中国人民解放军档案馆1948年12月15日东北野战军电报)。傅作义提出,可否派崔载之为傅方代表,并要求炳泉带领,一同到解放军前线司令部与中共方面的领导面谈?炳泉表示同意,双方当即决定于13日出发。崔载之是《平明日报》社长,深得傅信任。傅即通知其政工处长王克俊,挑选可靠人员做好秘密出城的安排。

炳泉把会见傅作义的情况向党组织作了汇报后,佘涤清、王汉斌立即通过地下党的电台,把李、崔出城的事报告了华北局城工部。

炳泉出城前夕,李腾九又到家里来,向炳泉转达了傅作义的几点要求,一是在和谈期间,希望双方军队都不要进攻;再者炳泉即将出城,希望地下党派一个城内的联系人;三是允许崔载之携带自己的电台。党组织表示同意。此后我城内联系人是刘时平。为了严格保密、确保安全,李腾九奉命称病住院,与各方隔绝,专管以后与崔载之所携电台联络的事项。

1948年12月13日,炳泉由李腾九陪同与崔载之见了面。炳泉于1946年秋至1948年初在《平明日报》作采访部主任时,与社长崔载之是一般的同事关系,崔本不知李的真实身份。今日见面却代表着国共双方(崔受傅作义派遣,代表傅方;炳泉受中共北平地下党派遣,代表共方),为了同一个目的(争取北平和平解放)而前往我前线司令部。同乘一辆吉普车的,除司机外,还有姓侯的报务员和姓王的译电员,向广安门方向疾驰。谁知出城不远,遇到拦路检查的傅方部队,看到车上有电台,查问很严,不准通行,崔等又不能直说,只好原路返回。

12月15日,炳泉与崔载之再次秘密出城。崔放弃了电台,只带了报务员、译电员侯、王二人,他们一同乘汽车出西直门,换乘三轮车到颐和园,然后步行到黑山扈。通过一段两军相峙的无人区之后,遇到我军前线部队。由于电报信息联系不便,炳泉他们出城后未遇上城工部前来接头的人,只好要求部队把他们送到司令部去,但开始都被拒绝。炳泉心里着急,就说:“我们确实有要紧的事,请求把我们当俘虏送到司令部去。”那些战士不好推辞,就把他们送到自己的单位,炳泉要求“再往上送”,经多次转送,总算到达了东北野战军十一纵队的司令部。

当时中共中央任命林彪、罗荣桓、聂荣臻组成平津战役总前委,林为书记,统一指挥平津前线的军事行动。

部队首长不了解北平地下党派出炳泉、并由他带傅方代表崔载之到平津前线司令部进行和谈的事。后经与刘仁联系,才证明了炳泉的身份。12月15日20时,十一纵队贺晋年、陈仁麒等首长,即电告东北野战军司令部,谓:“由北平地下党关系人李炳泉来接头……”

16日10时,东野领导人复电十一纵指示说:“派兵将傅作义之代表经北平以北到达三河与我们谈判。”17日炳泉与崔载之到达三河县境内平津前线司令部驻地,由四野参谋处长苏静和科长王朝纲负责接待。苏静特为崔载之设了一部电台,便于他和城内联系。这期间炳泉的组织关系暂转入东野领导同志的支部。

12月19日,第一次谈判开始。在三河的谈判是由东野参谋长刘亚楼出面主持。崔载之首先转达了傅作义对谈判的诚意,表示愿商谈自张家口起,平、津、唐全线和平解决之方案;然后重申诸如要求我方让出对机场控制,停止攻击,将新保安的两个师放回北平,不使中央系军队进北平,何时发出通电等。当时军事形势已是我军对攻下平、津,全歼守敌有绝对把握,因而我方的谈判内容是争取敌人放下武器。要求不仅傅作义的嫡系部队,包括所有在华北的国民党军队全部在内,都要放下武器。

崔载之把与我方谈判的情况电告李腾九转傅作义,但未获复电。

12月20日,北平地下党来电说:傅与其师长等谈话时唉声叹气,说林彪44岁,聂荣臻48岁,自己54岁,作战经验比他们多,却被打败了,很丢人,想离开北平。

就在12月20日,我军已完成了对北平的包围,22日,军委命令开始歼敌阶段,采取打两头孤立中间的方针,次序是塘、新、张、津、平。22日首克新保安,24日解放张家口。25日,中共宣布战犯名单43人,其中有傅作义。

崔载之这时焦急万分,连发几个电报给傅,催促他务要先放下武器,并告诉他守城是绝无出路的,但仍没有回答。直到26日2时,李腾九发来急电,要崔载之回平。崔即于26日独自赶回北平。

由于崔载之已被召回北平,我党与傅作义代表的第一次和谈就告一段落。炳泉当时仍在三河,与党组织一起等待事态的发展。

受命进城再次面见傅作义旋又归队接待傅派新代表

自崔载之回城后,傅作义思想斗争激烈。他派专机接邓宝珊来北平商量对策。

1948年12月31日,崔载之自北平给留在前线司令部的李炳泉来电称:“炳泉兄:如此迅速解决,最好请兄携带能替双方着想,彻底而行得通的整个具体方案,来平详商。如能来一位细节问题能直接负责的更好……”炳泉将此电当即报告司令部并转军委。

1949年1月1日晚,林彪、聂荣臻找炳泉谈话,要炳泉回北平见傅作义,当面传达军委1日2时指示的关于同傅作义谈判问题的六点意见(见1949年1月3日林彪致军委电报)。当时由林口授,炳泉记录,默诵之后,背一遍给林、聂听,他们点头称是,炳泉当即把稿纸一火焚之,他把六点意见牢记心头,决定次日(2日)回北平去。这六点意见主要是:

甲、目前不要发通电,此电一发即没有合法地位了,他本人及他的部属都可受到蒋系的压迫,甚至被解决,我们亦不能接受傅所想的一套做法……

乙、傅氏反共甚久,我方不能不将他和刘峙、白崇禧、阎锡山、胡宗南等一同列为战犯,我们这样一宣布,傅在蒋介石及蒋系军的面前的地位立即加强了,傅可借此做文章,表示只有坚决打下去,除此之外再无出路……

丙、傅致毛主席电,毛主席已经收到……

丁、傅氏派来谈判之代表崔先生态度很好……

戊、傅氏此次不去南京是对的……

己、……

1949年1月2日,炳泉奉命回北平去,由王朝纲送他到清河镇,然后自己从德胜门进城。到家的当晚,先找到李腾九,李腾九与崔载之一同去找傅作义。傅很犹豫,说在自己报社里就有共产党,觉得没有脸面相见。由于炳泉坚持面谈,也只好同意,次日当炳泉向他口述军委的六点意见时,他细心听着,没有表示态度,随后踱出门去。

第二天,傅派李、崔接炳泉住到史家胡同傅的一处寓所,说是怕蒋介石特务发现炳泉的行踪,住在那里安全。为了便于了解情况,炳泉表示同意,李腾九、崔载之也常在此陪同。炳泉问起傅对六点意见态度如何,崔回答说:“傅先生要做件大事,你放心好了!”并说傅即派代表再次出城谈判,傅可以放弃军权,但要求给以政治地位与名誉,愿意取得一个国民党进步分子的身份,以作将来政治舞台上的资本。关于六点意见,仍没有回答,炳泉决定不再耽搁,出城向前线司令部汇报。

1月5日,炳泉离开史家胡同。按照军委指示,应把此行情况告诉地下党。但他不知道佘涤清、王汉斌的地址(此时佘已被捕),就直接来到李忠家,请他帮忙找上级。过了一会,崔月犁来了,炳泉向他简要说明了进城来的情况,并请他注意傅作义随后派出谈判代表的事。炳泉迅速离开李忠家,仍出德胜门,到清河镇找到在此等待的王朝纲,于当日回到司令部,并立即作了汇报。

这一阶段,炳泉除负责与城内的电报联系外,还兼管接待傅方代表的工作,有时也听会、做记录等。

在人民解放军的军事攻势与政治争取同进并举的情况下,傅作义又秘密派出第二次代表出城谈判。1949年1月7日,国民党华北“剿总”的周北峰少将与民盟的张东荪,于下午4时到达蓟县城南八里庄。炳泉在《平明日报》工作时,曾和周北峰打过交道。这次见面,炳泉笑着说:“现在由我招待您和张先生,我已用电话报告首长了,总部离这里还有一段路呢!”晚饭时,聂司令员来了,炳泉为双方作了介绍。聂讲述了当时的全国战局和平津前线形势,谈了半小时,就告辞了。

随后炳泉小声告诉周北峰说:“聂司令员就在东边那个院子里,请你过去谈一谈。”周见到聂司令员,聂问道:“你看这次傅作义有诚意吗?”周说:“他已看清了形势,要求对平津、塘、绥一揽子和谈,希望知道解放军对和平解决的条件。”聂说:“条件很简单,我们要求他停止抵抗。”其后,聂又与张东荪单独晤谈,张说,傅要求军队不用投降或缴械的方式,采取有步骤地调出城外分驻各地整编的方式解决。现在他主力被歼,美援无望,城内粮食不能持久,也没有第三条路可走,是想体面地下台,或称为光荣的移交。

林、罗、聂即把周、张所谈内容电告中央军委,9日2时,毛主席复电指示,平、津、绥、塘均应解决,但平、津人民困难甚大,两军对峙,军民粮食均有极大困难,故应迅速解决平、津问题。可照傅方代表提议,傅方军队调出平、津两城,遵照人民解放军命令开赴指定地点,用整编方式根据人民解放军的制度改编为人民解放军,并由双方代表于三日内规定具体办法,于1月12日下午1时开始实施,平、津两处办理完毕后,即可照此办法解决绥、塘问题。1949年1月9日,林、罗、聂收到复电后,立即来到周、张的住处,开始了正式会谈。周北峰陈述了傅的意见说,应以平、津、塘、绥为中心的统辖区一起解决,军队以团为单位出城整编,要求释放在新、张、怀被俘人员,对军队、行政、文教等人员都给予安排,对傅所属军政人员以往的罪过不予追究,以及继续发行《平明日报》等。林、罗、聂答复说,我们的意见是,所有军队一律解放军化,所有地区一律解放区化,即傅把军队调出平、津两城,遵照人民解放军的命令开赴指定地点,用整编方式改编为人民解放军。只要傅同意和平接管平、津,允许傅部编一个军,对傅不作战犯看待,政治上给他一定地位,并允许保有私人财产。对张、新、怀战俘一律释放,对起义人员一律不咎既往,愿工作的安排工作,愿还乡的可以资遣。接着又谈到对傅作义将军的安排。时近中午,大家共进午餐。

午饭后,炳泉告诉周、张说:“明天上午,各位首长早饭后就来,请不要出去。”休会期间,炳泉给周、张送来很多书报杂志,他们或阅读书报,或村外散步,显得心情都很舒畅。

1月10日,双方继续会谈,会谈内容主要是有关傅部数十万军队和一些文职人员的安排问题,双方都表示没有其他意见后,就由作记录的刘亚楼,将会谈的具体内容,整理成《会谈纪要》,我方林、罗、聂和傅方周北峰在文件上分别签字。

当日下午周北峰、张东荪由解放军护送回城,张回到燕京大学,周经清河镇向德胜门方向走去,突然枪响,子弹呼啸而过,周扑倒,匍匐前进。到了一座指挥所,被国民党的青年军搜身。幸好临行前炳泉帮助周北峰把《会谈纪要》缝在贴身的内衣里,未被搜出,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周北峰被接到傅作义的办公室居仁堂,他把《纪要》交给傅,并作了汇报,特别是告诉他,对《纪要》所谈各项,要在1月14日午夜前答复。

一连好几天,傅作义仍犹豫不决,只好电告城外说:“因为部队相当复杂,打通思想及说服工作非仓促可办,故部队出城时间,需视准备工作进行之程度及双方细节问题具体商决约定,即派负责代表前往商谈。”毛泽东为此允许天津守敌推迟一天出城,至迟要在13日开出城外,否则将于14日攻天津。

1月11日14时,崔载之自北平给炳泉来电说:“为迅速彻底实施达成平、津、塘、绥和平解决关于整个技术等问题,此间由邓宝珊先生带必要人员前往,亲与林、聂二先生商谈决定。为决定后实施便利,最好请林、聂二先生移近北平,以免往返费时。邓去时间地点请即复电。”炳泉即报告林、聂,由林、聂转军委。复电说欢迎前往,在清河由王科长接头。这次谈判地点移近于北平的通县。

1月13日,傅作义第三次派代表出城和谈。这次是国民党华北“剿总”副司令邓宝珊和周北峰及随行人员二人(王焕文、刁可成)一同前往。他们四人越过战壕后步行前进,遇到王科长,乘车驰往谈判地点通县,往西进了一所大院,林、罗、聂到门口迎接。稍事休息,邓宝珊说:“傅先生派我出城,是下了决心了,希望天津的战役就不要再打了!”聂笑了笑说:“14日午夜是答复的期限,现在只剩下几个小时,我们已下达了攻击天津的命令,战役打响了就停不下来了。傅先生只有下令迅速停止抵抗,对北平就照原改编方案提出实施办法,才有利于问题的解决。”邓宝珊又提出过渡时期军队改编用人民和平军名义等,聂表示不能同意。

14日毛主席发表了《关于时局的声明》,提出和国民党政府八项和谈条件,批驳了蒋介石元旦求和的声明。

14日上午开始在通县的谈判,参加者林、罗、聂和邓、周,苏静记录。会谈内容主要是关于傅部军队的改编原则和具体办法,“华北总部”和部队团级以上的人员安排,对北平文教、卫生、行政等单位的接收办法等,共有十几项条文。会议直开到深夜。

14日上午10时,天津战役发起,我军5个纵队23个师共34万人,在强大的炮兵、坦克等协助下,天津城防被迅速攻破,进入激烈的巷战。15日凌晨4时许,炳泉轻轻走到周北峰床前说:“天津就要解放了。午夜时,我们截获了陈长捷给傅作义的电话,说天津起火了,傅的参谋长回答‘灭火’,以后就再没有声音。”过了一会,苏静也来告诉周说:“天津战事已进入尾声。国民党部队全部瓦解,城防司令陈长捷被俘。”

被称为“固若金汤”的天津,经我军29小时激战,全歼守敌23万人,15日天津解放。

下午林、罗、聂与邓、周继续会谈,终于达成了北平解放的初步协议。16日谈判结束。

当谈判结束后,林、罗、聂按照军委指示,接见了邓宝珊和周北峰,为防止签约而不践约,向他们发表了长篇讲话。这个讲话是由炳泉记录,后经整理,作为以林、罗的名义给傅作义的公函。1月31日,新华社将此公函全文发表。

1月17日,苏静随邓宝珊进入北平,周北峰仍留通县以便联系。苏静受到傅作义的欢迎。苏同王克俊、崔载之、阎又文(“剿总”政工处副处长)具体协商起草了《关于和平解决北平问题的协议》。《协议》规定自本月22日上午10时起,双方休战,过渡时期设联合办事处,城内部队自22日起移驻城外,一个月后实行整编等。联合办事处7人组成,我方4人为叶剑英(主任)、陶铸、徐冰、戎子和。

17日夜半,从北平方向传来密集枪声,透过窗户能看到火光映红的天空。炳泉来到周北峰的床前叫醒了他说:“听枪声好像北平城里的部队发生了兵变,首长说,请你急电告诉傅先生,需要的话,开放西直门,解放军可以进入一个纵队,完全由傅先生指挥。”这时枪声越来越紧,周立即发电给傅,傅回电说:“谢谢!请放心,我们能控制城内的治安。”后来知道是石觉部队的一部分兵变,已被全歼。

1月20日《协议》经中央军委审批后,26日陶铸、徐冰、戎子和与周北峰一同进入北平。当晚傅作义设宴欢迎,并具体商谈交接工作。22日傅已公布了和平解放北平的实施办法条文,招待中外记者。26日起国民党军向城外指定地点开出,31日完毕。

1月31日,北平和平解放,平津战役胜利结束。从此,中国人民革命战争在全国胜利的局面基本确定。

炳泉在1月13日跟随人民解放军一起回到北平。他带回一部东北书店发行的《毛泽东选集》,在扉页上以工整的字迹写着“1949年1月得于冀东蓟县八里庄四野总司令部”(此书现藏于平津战役纪念馆)。过了不久,苏静来到大草厂甲16号看望炳泉,带来了首长的关怀。春暖花开的时候,炳泉和我邀苏静和夫人同游北海公园。

(责任编辑 方 徨)


文章版权归原作者所有。
二维码分享本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