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津市收容乞丐纪实

2000-06-15 作者: 周利成 原文 #炎黄春秋 的其它文章

[ 2000年第6期 天津市收容乞丐纪实 作者:周利成 ]

乞丐问题是中国数千年来无法根治的痼疾。天津解放伊始,大量游民乞丐和散兵游勇涌进城来,他们声称,解放了,穷人翻身了,乞丐也可以挺直腰板,理直气壮地去向富人们讨要了。一些职业乞丐讨要手段强硬粗暴,按时定价,张口就要50元。而商号、店铺不了解政府的政策,对乞丐的强乞恶讨不敢违抗,因此,1949年5月,天津市人民政府为迅速恢复和稳定社会治安,在华北人民政府的指导下,对游民乞丐开展了大规模的突击收容和清理。

天津丐情

在天津活动的乞丐主要有丁门、韩门和祁门三大组织,以祁门的人数最多,活动最广,声势最大,其次是韩门,全市约有乞丐15万人。

天津解放伊始,有些乞丐错误地分析了形势,认为“共产党来了,穷人解放”。加之,国民党特务到处散布“共产党来,富人栽”、“共产党是无产阶级,乞丐是无产者中的无产者,是新社会的大老爷,说出话来就是金口玉言,要到哪个商家都得给”等等,商家也不敢得罪乞丐,对他们的强乞恶讨也不敢违抗。这样便助长了乞丐的嚣张气焰,为迫使商人们“施舍”,乞丐有意在商铺门前“设防”,拦阻购物顾客进门,直到商人“出血”才予放行;对待不予施舍的店铺,他们采取砸玻璃窗、在店铺的门面上涂抹粪便等手段进行报复。由于他们的强讨恶要,有的商号店铺一天营业额竟不够打发“花子”的。福隆绸庄每天用于应付乞丐的费用约为四五百元,遇到年、节、假日,此项花费就得提高一倍;戴林春线店、永兴裕鞋铺的日营业额均为600余元,而应付乞丐的支出就得700元。因此,戴林春线店、华丰鞋店、庆兴钱庄等一批商号,纷纷被迫关门歇业。一家商店因乞丐太强硬而报到街道,街长将乞丐申斥后又放出。乞丐便得到了报复的机会,他们跑到该商号的门前骂街、抹狗屎,躺在地上不让顾客进门,该商店终于吃不消了,经理亲自出来赔礼,如数给了钱,才温言暖语地送走了他们。后来各商家为减少麻烦,与乞丐们商定好,每条街由一个或几个乞丐头包下,每天各商家派一个代表将准备好的钱定时送到,这样乞丐便只需坐等收钱了。

据调查,每天每名乞丐收入多则三四百元,少则也要百余元,按100元计算,他们的支出是这样的:30元的饭费、20元的宿费、10元的香烟费,其余的或喝酒或嫖妓,或积蓄两日,第三日即可不出门讨要了。乞丐的收入比卖苦力蹬三轮的车夫及摆摊的小商贩要高出几倍,因此,天津市当时竟出现了一些下层劳动者竞相转业当乞丐的怪现象。

游民乞丐的活动,激起广大群众的愤慨,尤其是那些深受乞丐之害的商人更是对乞丐深恶痛绝。他们自发地组织起来,联名上书人民政府,派代表到民政局,痛陈乞丐对社会的危害,迫切希望人民政府能彻底解决这一严重的社会问题,给天津城乡经济的发展和人民的生活创造一个良好的社会环境。天津商会为支持政府对游民乞丐的收容工作,表示愿意捐资,筹措经费,协助政府共同清理。

收容准备

在收容游民乞丐之前,天津市政府结合肃清敌特和残匪的中心工作,首先收容了流窜至津的国民党军队的散兵游勇。1949年1月下旬,市公安局向下属各分局发出指示,要求立即开展对流亡人员的调查登记,并同时收容散兵游勇。同年3月18日,市军事管制委员会颁布了《关于彻底清理游勇散兵及其他匪军人员的决定》,至7月,共收容国民党军散兵游勇18970人。

三四月间,市政府对乞丐重点区一、四、七、九、十一诸区做了初步调查,组织公安、民政及有关社会团体对华北人民政府下发的《华北区城市处理乞丐暂行办法(草案)》进行了讨论,并结合天津实际情况研究了清理乞丐的具体意见。在经费问题上,在尚未决定是募集还是财政开支之前,先做募集准备,与商业界代表几次研讨,并大致制定了募集方案。经过三次修订,5月13日,华北人民政府正式颁布了《华北区城市处理乞丐暂行办法》,明令在城市中“严禁强乞恶讨及以乞丐行业授徒,或组织乞丐从中渔利等行为,违者由公安纠察队逮捕强制入所”,确定收容所的各项经费,由财政开支。《办法》公布后,全市立即开展了广泛的宣传动员,《天津日报》、广播电台均发表消息,号召乞丐转业参加生产劳动。

5月21日,成立了有公安、民政、财政、法院、卫生、工商、工务、纠察总队、总工会、学联、妇联、青委会等单位组成的“天津市收容处理乞丐委员会”,在第一区罗斯福路230号开始办公,作为清理游民乞丐的专门领导机关,配备了干部。此后,又设置了5个临时收容所,分别收容各区乞丐。

5月25日,天津市收容处理乞丐委员会依照华北人民政府确定的“一面收容,一面处理,逐步肃清”的方针,在全市范围内对游民乞丐进行了突击收容。收容分两个阶段进行,第一阶段从5月25日至28日,主要收容了有劳动能力的青壮年乞丐和以授徒为业的职业乞丐,采用动员自愿入所和强制入所相结合的收容方法。四天内共收容乞丐464名,(男448名,女16名),其中青壮年和职业乞丐390名。根据前四天的收容情况,收容委员会发现全市乞丐的实际数量比预计的要少,5个收容所可以容纳当时滞留本市的所有乞丐,所以,从29日收容工作进入第二阶段,即开始全面收容,除青壮、职丐继续收容外,凡老弱、残废及妇女乞丐,均在被收容范围。由于大部分乞丐离开天津或转业,至7月31日,全市共收容乞丐1594名,一时流动在市面上的乞丐基本肃清。

这1594名乞丐,既有失业工人、知识分子,也有逃亡地主、盗贼和娼妓。为便于管理,收容处理委员会将乞丐按性别、年龄、体力分成青壮年、老弱、残废、妇女、儿童5类,分别送到5个收容所,实行“分类编制,分所管理”的方法。

入所后,乞丐的思想波动很大。自动入所的,想让政府给找一份工作,进所后精神愉快,劳动积极,有些是听天由命,只要有饭吃饿不死就行。强制入所的顾虑较大,他们害怕当兵、害怕下煤窑、害怕骨肉分离。一些职丐则仍有“无一行不成世界”、“乞丐要饭天经地义”的思想,他们一入所就想伺机逃跑;有的不吃饭、不说话,有的妇女乞丐则整日啼哭,还有几名老年妇女跪在地上长久不起,要求回到自己的窝铺里。针对乞丐们的思想顾虑,委员会采用了“揭穿谣言,搞通思想,参加劳动,自食其力”的教育方针,明确指出:1不抓兵;2不拆散家庭;3保证吃得饱;4组织参加劳动也是为乞丐自己;5不是像日本一样抓苦工;6既往不咎,绝不追究乞丐过去的罪恶(因为他们怕被判罪)。采取上大课、分组讨论、个别谈话等教育方法。

在生活上最大限度地给予他们关怀。改正乞丐散漫无纪律和惰性恶习,提高其服从领导和自己管自己的自觉性。各收容所制定入所规则,规定乞丐入所后要服从领导,不得随便出门,遵守作息时间,不得随便大小便,保持所内清洁,禁止打架吵嘴。乞丐入所一律理发、洗澡,酌予补充、借给衣服、鞋、被等物,声明物品不作“恩赐”,将来要乞丐无利偿还,目的在于鼓励教育他们参加劳动。供给标准是:早晚两餐,初定每人每天一斤半小米(柴菜在内)。向他们讲明过去行乞是受剥削受压迫的结果,寄生思想的耻辱,人要生存就必须劳动,不劳动者不得食。乞丐们通过思想教育与自身入所前后的对比,逐步提高了认识,树立起劳动的观念,并主动提出要与过去划清界限。第五收容所的职业乞丐宋雁和说:“刚要饭时被人打骂欺侮十分苦。日子长了学会耍赖,又拜了师父郭小小,在外面就不受气了。但受师父的打骂更厉害,要回来的东西得交给他,自己只得很少的钱。收容所真是好,吃喝都比外面强。”他主动检举了师父的罪行,并要求收教干部赶快将其收容管制。

委员会积极组织乞丐参加文娱活动,使他们从中受到思想教育。一些在旧社会专靠唱数来玉、打竹板进行乞讨的职丐,在收容所内编写了新内容的数来宝,歌颂人民政府的英明伟大。让乞丐们组织起来,编成一支秧歌队,分别于6月5日、22日,上街演出,受到市民群众的欢迎,很多商户自发地拿出烟、茶、糖果招待他们,乞丐很受感动,他们说:“以前没有人把我们当人看,没有人理我们,现在我们也受到人民的欢迎。我们一定要好好接受教育改造,争取成为一名自食其力的新人,重新回到社会中来。”柴东洋行经理石架门(苏联人)说:“我在中国有40多年了,从没有见过这样的游行,共产党是任何党不能相比的。在国民党时,他们不办正事,每天有很多乞丐来纠缠我,这还是小事,穷人无依无靠是大事。今天他们又有饭吃,将来又有出路,这都是共产党的德政呀!”

7月,委员会将有劳动力的青壮年乞丐近200人组织起来,编成两个劳动大队,队下设排,排下设班,分别赴芦台农垦局开荒和留在市内清理海河河漕垃圾,乞丐们逐渐树立起“劳动光荣,寄生可耻”的观念。

依照“一面收容,一面处理”的原则,分类分批地妥善安置处理乞丐。1家在外地的,动员返乡生产,组织成队,遣送回籍;2散兵游勇由纠察队及公安局送流散人员处理委员会;3无家可归而有劳动力的男子编成劳动大队;4无家可归的老、幼、残及妇女送生产教养院;5业经改造,有谋生能力的,可准其自由就业,市政府给予便利;6家在本市,经短期教育后交由家人取保领回,从事生产;7职业乞丐及以乞丐行业授徒者,严加管教,有罪行的乞丐头儿送法院审判。其中有劳动能力的青壮年乞丐1218人,取保回家的345人,送生产教养院的88人,散兵游勇32人,死亡3人,潜逃58人,送法院2人。

8月1日,天津市收容处理乞丐委员会正式撤销,第一、第四两个临时收容所随即撤销,第二临时收容所改为劳动大队宿舍,为收容无家可归的老、弱和妇女乞丐,仍保留处理乞丐工作,由生产教养院负责。

此后,由于经济尚未完全恢复,加之连年自然灾害,天津街头再次出现游民乞丐,天津市生产教养院继续收容存留本市和从外地流入的游民乞丐7911人,并进行了妥善的安置和处理,从而使天津长期存在的游民乞丐问题基本得到根治。

(责任编辑 舒元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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