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较场口救助李公朴

2000-09-15 作者: 李祥风 原文 #炎黄春秋 的其它文章

[ 2000年第9期 我在较场口救助李公朴 作者:李祥风 ]

1944年1月,大哥托人介绍我到重庆市警察局总务科书记室当雇员。书记室的工作是抄写公文及油印报表、文件。在警局,雇员属于最下层人员,不但薪水低,而且工作环境、伙食极差。使我更难忍受的还是精神上的苦闷,我是一个爱国的热血青年,早在家乡时就听说八路军、新四军是真正抗日的队伍。我对国民党军队在日寇进攻下节节败退感到不满。如今看到国民党及其专政机关大捆没收《新华日报》,为了控制人民的思想、迫害进步青年,还对阅读《新华日报》的订户进行严密监视。我在视察室曾截获警局下属分局送给警局督察处的密报,反映《新华日报》的订户情况。为了不使这些密报落入督察处,我将其扣下丢进乱纸堆中。

抗日战争胜利后,全国人民渴望实现国内和平与民主,毛泽东亲临重庆同国民党谈判,签订了《双十协定》,国民党同意召集政治协商会议,协商国是。政协的成功对争取和平民主运动起了促进作用。就在这种形势下,陶行知和李公朴为了给要求进步的青年提供更多的学习机会,于1946年初,先后创办了社会大学与星期学校。警局书记室同事曹子健首先获得这个消息,并约我一起去报名。星期学校设在民生路民盟机关报《民主报》营业部二楼。负责招生的名叫翁维章,他首先问我们在哪个单位工作。我们明白地告诉他是在警局做事。他听了有点谅讶,接着又问我们是谁介绍来的?我不知道报名需要有介绍人,一时不知如何回答。曹子健却壮起胆子说:“我们是李公朴介绍来的!”翁维章听曹子健说话的口气不小,尽管有些疑惑,也不好继续追问,便从抽屉中拿出两张报名单给我们填写。我们见他同意报名,脸上露出了喜色。为了防止警局发现,我俩在报名单上没有填写真实姓名,曹子健改名王朝宣,我改名李梅。

星期学校定于2月10日上午8时举行开学典礼。前来报到的同学约有30多人,其中有职员、教师、记者、工人等。这一天恰好是陪都各界在较场口举行庆祝政协成功大会,陶行知和李公朴两位正副校长都去参加大会,故未能亲临指导。在开学典礼上,先由翁维章简要介绍学校筹办经过,接着由张友渔教授(当时他是中共代表团顾问及《新华日报》负责人之一)讲话,他说:“学习革命理论必须与实践相结合,陶行知为什么将自己的名字由‘知行’改为‘行知’,就是认为行比知更重要,我们要学习他的做人和治学精神,多在用和行字上下功夫。如今政协虽然取得初步成功,但依然停留在纸上,要想实现各项协议,还要做许多努力,希望大家保持清醒头脑,为实现国内和平民主贡献一份力量!”他的讲话语重心长,使我深受启发。

开学典礼不到9时半即结束,同学们忙列队前往较场口参加大会。当我们队伍接近会场时,只见场内一片混乱,有不少人向外逃窜。我感到出了事,快步走入场内。在距主席台不远,突然发现一伙暴徒正在围殴李公朴。李先生头上鲜血直流,跌跌撞撞,已支持不住。我急忙跑过去将李先生抱住,并用自己的胸口护住他的头。就在这时,曹子健也上前阻拦暴徒,我乘机将李先生救出场外,将他交给两位进步青年,然后又折回场内寻找曹子健,却不见踪影。在一家小商店门前又发现一伙暴徒在追打施复亮。施先生被迫躲入商店,并从后门逃脱,暴徒随即将商店捣毁,作为报复。我见施先生脱险,便返回警局。

正当我吃午饭时,突然听同事说曹子健在较场口遭打伤,被送上十八梯他的姑妈家。我听了大吃一惊,放下碗筷就跑去看他。见他头部伤势较重,怕伤口感染,我连忙送他去市民医院诊治。医生见我扶着曹子健进外科室,顿时拉长了脸问道:“是不是在较场口被打伤的?”我见医生态度异常,便支吾说:“他是路过较场口被误打伤的!”医生这才给他诊治。就在医生给他治疗时,我听说李公朴和不少被打伤的群众,都曾到这里就医;还听说国民党统治当局命令医院不准医治在较场口遭打伤的群众。难怪有的医生态度不好,原来是奉命行事。我见曹子健不需要住院,就仍送他回他的姑妈家。问他是怎样被伤的?他回答说:“就在你跑过去抱住李公朴时,我也上前阻拦暴徒。不料暴徒一齐向我扑过来,一阵拳打脚踢,其中有一个暴徒用铁尺猛击我的头部,我昏倒在地上,有一个好心的中年男子将我扶起并送我到这里!”我听后才明白是因为暴徒的视线转移到他的身上,我才能乘机救出李公朴先生,否则,我们仍脱离不了虎口。

较场口血案发生后,国民党顽固派又大肆进行反苏反共宣传。有些同学包括我在内,对一些问题,如外蒙古独立,苏军从东北运走机器等,不甚明了,张友渔到校一一做了解答,使我们提高了认识。2月22日,国民党顽固派欺骗煽动重庆万余青年学生举行反苏反共游行。在游行时,特务暴徒捣毁了《新华日报》民生路营业部及《民主报》营业部。星期学校处境异常危险,但同学们并未退缩,仍坚持在原址上课。

4月10日,陶行知校长离开重庆去上海办理育才学校搬迁事宜,翁维章也跟着走了,学校处于无人负责状态;同时有不少同学也去了南京、上海等地,留在重庆的不足10人。但同学们坚持自办,由杨竞负责联系教师。学校将校址改在管家巷育才学校驻渝办事处,同时又陆续吸收了一些新同学。在教学上,张友渔对学校支持最大,他不顾个人安危,由“周公馆”按时到校授课。此外,学校还聘请许涤新、沙汀、何其芳等来校做过专题报告。

1946年6月,国民党撕毁《双十协定》,发动全面内战。7月11日,李公朴在昆明惨遭杀害。7月25日,陶行知因劳累过度,忧愤过深,不幸逝世。噩耗传来,同学们万分悲痛,为了悼念两位师长,同学们商议筹办纪念专刊,杨竞和我曾找过史良、曹靖华等,他们都表示支持,后由于各种原因未能成功。

国民党的高压政策,不只是针对著名的民主人士,也包括进步青年,事实上,国统区已陷入白色恐怖之中。有一天下午,我在要抄写的文件中,发现一份密件,是下达给江北警察局的,内容大致是:“根据密报,劳动协会会员×××、×××系共产党嫌疑分子,近来在江北纱厂一带活动频繁,希注意稽查、严密防范。”我看后将文件扣押。晚饭后,我约曹子健一起去劳协告知此事,并嘱咐立即将这个消息通知列在黑名单上的两位同志,以便及时隐蔽。第二天上午,我才将文件抄好送交上去。没过多久,我和曹子健因参加星期学校及救护李公朴一事,也遭到一个姓胡的同事告密,警局正在派人进行调查。此后,我们经常发现有人跟踪,知道迟早会暴露,因此我和曹子健商定,分头想办法争取早点离开警局。

以后经大哥介绍,我在南京找到了工作。不久,曹子健也离开警局另谋职业。

(责任编辑吴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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