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泽东“引兵井冈”考晓

2001-04-15 作者: 晓 农 原文 #炎黄春秋 的其它文章

1927年9月下旬,毛泽东将秋收起义部队带上井冈山,在那里创建了中国共产党领导的第一个农村根据地。然而,秋收暴动的原定计划是打长沙,后来更改方略也是决定兵退湘南。那么,是什么时候、什么地点、在怎样的情况下,决定去井冈山的呢?有的老同志回忆说是在浏阳县的文家市。但随着近十几年来史料研究的进展,笔者认为,准确地说,毛泽东“引兵井冈”应该是工农革命军到达莲花县城以后。

文家市变计,一弃攻打长沙的原定战略

党的“八七”会议结束的第五天,毛泽东与彭公达受中央的特别指派,回湘改组湖南省委并领导全湘的秋收暴动,贯彻我党以武力回击国民党右派屠杀政策的新方针。

经过改组后的中共湖南省委,在划定秋收暴动的区域问题上,开始倾向于在全省“鼓动农民起来暴动,湘中以长沙为中心,湘南以衡阳为中心,常德作为湘西的中心,宝庆作为湘西南的中心,同时四面开花,坚决地夺取整个湖南”。而其后在涉及到一系列具体问题的讨论中,感觉到暴动范围过大,无论兵力、武器、财力等方面都困难甚多,经过几番争议,“以党的精力及经济力计算,只能制造湘中四周各县的暴动,于是放弃其他几个中心。湘中的中心是长沙,决定要同时暴动的是湘潭、醴陵、浏阳、平江、安源等七县。”时任省委书记的彭公达在向中央的报告中写道:“缩小范围的暴动计划,泽东持之最坚”,“决定泽东到浏、平的农军中当师长,并组织前敌委员会”。

中共中央在接到湖南省委“一点突破”的以长沙为中心的暴动计划,于1927年8月23日复函:“你们决定以长沙暴动为起点的计划,在原则上是对的。”并对暴动的战略目的明确指示说:“省委应一方面命令平浏一带的农军进攻长沙,一方面立即爆发长沙的暴动。”

获得了中央的复示之后,湖南省委在《关于夺回长沙建立中国革命委员会长沙分会的命令》中,对迫在眉睫的七县暴动作了最后的布置:“各地赶紧动员,9月9日开始破坏铁路,11日各县暴动,限于本月16日会攻长沙夺取省城,建立中国革命委员会长沙分会。”

作为湘东、赣西秋暴区域的最高领导毛泽东,对于湖南省委乃至中央制定的暴动计划,是并无异议的,他也赞同打长沙的战略方针。直至9月5日,毛泽东于安源寄信湖南省委,提出:“长沙城内的暴动须与前方军队配合,待各路农军逼近长沙城时方可实行,不得轻举妄动。”(见余洒度:《警卫团及平浏自卫军合并原委参加此次两湖战役报告略书》)

归属前委领导的工农革命军第一师,在部署各团的军事行动时,均以会攻长沙为战略目标。师长余洒度曾给第三团团长苏先俊去信:“第三团决即响应萍乡,望兄率部由平江直攻长沙,两团应为联络。”

然而,这场中共湖南省委寄以厚望的大规模武装起义,很快失败了。从9月9日至17日,军事局势就显然分明,国民党军队远比起义军强大,工农革命军又犯了兵力分散的大忌,各路部队无不遭受失利。其中王兴亚的第二团基本覆灭,王亦不知所终。师长余洒度指挥的第一团与苏先俊的第三团,也各有折损,军需辎重多数散失。

败讯频传。毛泽东在浏阳县上坪村的陈锡虞家里,面壁而站,沉思许久,最终作出决断:派人通知一、三两团,部队速到文家市会合。

9月19日下午,工农革命军各路残军1600余人,会合于浏阳的文家市。是晚,前委在里仁学校的一间教室里召开会议。湖南省委任命的秋暴前委,五名委员第一次全部坐到了一起,决定这支工农武装的前途命运。

文家市的前委会议,目前留下的史料只有余洒度和苏先俊的报告,二人的口径几近相同。苏先俊在《关于浏阳、平江、岳阳作战经过报告书》中说:“是日前敌委员会决议退往湘南。”余洒度在《警卫团及平浏自卫军合并原委参加此次两湖战役报告略书》记述得稍为详细:“19日抵文家市,距浏阳城90里。度仍主张取浏阳直攻长沙,后前敌委员会决议,以保存实力,应退萍乡,次日部队向萍乡退却。”

余洒度的记述是准确的。文家市前委会议的惟一议题,是部队下一步的走向。三个黄埔军校出身的前委委员——余洒度师长、苏先俊团长和卢德铭总指挥,以他们服从军令和军人就得打仗的天质本性,加上一种不甘失利,力图挽回败局的心理支配,一致强调按原计划再取浏阳直攻长沙。而农民出身的副师长余贲民,眼见三个军事指挥官充满信心地同言反攻,也感到不能不跟从了。

作为前委书记的毛泽东,在这紧要关头显示了党的领导权威和他的睿智有术的才干。他坚决反对反攻浏阳再打长沙,独排众议的杀手锏,就是敌我军力的对比。他冷静而详尽的分析不能不让众人震惊:工农革命军包括伤兵在内才有1600余人,而敌军张国威有一个团在浏阳屯兵坚城,另有一个团分驻于长寿等地,还不包括各乡的地主武装清乡局千余人。至于长沙城内,更有何键的军、警力量3万余众,且防守得非常严密,我方既缺少城内的工人暴动,又未能发动四郊的农民,再贸然前去攻城,一定有全军覆没之虞。

这时,明白“知己知彼”这一起码用兵之道的三名指挥员不再发言了。毛泽东审时度势,抬出湖南省委的命令。他语气断然地指出:“省委限于本月16日会攻长沙,而今天是什么日子了?可以肯定,其他各县的农军,无论谁也打不到长沙城下。省委的暴动大纲,那是我和公达、一飞几个人在8月中旬制定的,现在看起来,这个计划想得过了头,还不是打长沙的时候。对于省委方面,全部责任可由我担负。”

不打长沙,部队下一步怎样行动?毛泽东提出:退往湘南,前去汝城,占据湘粤大道,策应叶贺主力再次北伐。接着,他把曾经代表湖南省委制订的《湘南暴动大纲》的要旨讲了一遍:“湘赣鄂粤的四省秋收暴动,应给南昌政变以有力响应……军事方面,一、请中央命令彭湃同志勿将现在汝城之粤农军他调;二、平浏农军立即由郭亮率领赴汝城;三、江西革命军中调一团人马赴汝城。”

余洒度、苏先俊等人,本原定率部参加南昌起义的,因未及赶上才转向参加秋收暴动。但在此之前,他们也曾有过率部前往湘南的打算。此间,前委书记毛泽东用“叫化子不与龙王比宝”的比喻,阐明目前不能打长沙的道理,并提出退出浏阳前去汝城割据的具体建议,余洒度、苏先俊也再无固执己见的理由。会议顺理成章作出了退往湘南、占据湘粤大道的决议。

第二天吃过早饭,工农革命军在里仁学校的操场上,由师长余洒度向部队宣布了向湘南(汝城)退兵的决定。接着,毛泽东作了旨在鼓舞军心的讲话,其中有“小石子终究能够打破大水缸”的生动比喻。

问题在于,在毛泽东的这次讲话中,有没有“向罗霄山脉中段进军”、“我们要到井冈山去”的话。先前流行的说法是有的。

最早见于罗荣桓《秋收起义和我军初创时期》,的文章,他写道:“毛主席在文家市收集了残部,决定向罗霄山脉中段进军,建立农村根据地。这是一个伟大的战略进军。”其后在“文革”中被访问的老同志如赖毅、王跃南、杨梅生、黄达等都从此说。当年担任师部参谋的何长工同志,也于1973年的回忆中讲到:“在文家市毛主席‘引兵井冈’这一点是明确的。”

但是,随着近十几年党史资料的发掘,他们的这种回忆让人感到缺乏有力的文字的支持。首先是在中央档案馆发现了余洒度、苏先俊当年写给中共湖南省委的报告(如本文前面所引),都对文家市的前委会议,留下了“决议退往湘南”的依据,而决无“退到井冈山”一说。可以设想,文家市前委会议决定的是“退往湘南”,毛泽东怎么可能会讲“去井冈山”呢?加之其后有了宋任穷回忆当年携带中共江西省委书记汪泽楷密信,给毛泽东的资料,说“引兵井冈”的决定在接到密信后的莲花城便顺理成章了。

莲花城得信,再弃退往湘南的方略

部队离开文家市,行至萍乡境内的卢溪,又吃了一个不小的败仗。驻萍赣敌朱士桂部探得我方军情,在必经山路上设伏。率部担任前卫的苏先俊,置卢德铭派人搜索前进的命令于不顾,使部队踏入罗网。一场激战下来,工农革命军损失了六七百人,连以上军官阵亡七人,尤其牺牲了毛泽东渐为器重的卢德铭,剩余千人左右的工农革命军继续前行,9月25日经高滩、坊楼到达江西莲花县县城。城内百余人的守备队自知不敌,四下逃散,来不及走脱的守备队长被生擒,解押到余洒度那里,一问此人竟是“黄埔同学”,余师长心生同情,下令放掉。

部队刚宿营下来,毛泽东急忙赶到师部,责怪余师长不该放走敌守备队长,质问不怕守备队联合民团晚上来袭?余洒度反讥毛泽东“风声鹤唳”,两人争吵起来。还是余贲民上前劝解,提出折衷方案:部队今晚移营城外,明日白天回城。

翌日,部队回城歇脚。连续行军,给养断绝,不停下来不行了。毛泽东随师部住在城南的“宾兴祠堂”。他整个上午心绪不佳,满腹愁思。下午2时左右,中共莲花县委负责人朱亦岳、刘仁堪等,从上西区赶来接头。看到地方党的同志这么快赶到,毛泽东转为高兴,热情地与他们交谈。互相谈了一阵,师部参谋何长工进来报告,说来了一个生人要找毛泽东。

来人被带到了毛泽东跟前,操着浏阳口音自我介绍说:“我叫宋任穷,是江西省委书记汪泽楷派来找毛润之的。”

毛泽东大为惊讶:“你怎么找到这儿来了?”

宋任穷回答说:他原是浏阳县工农义勇队第三中队党代表。8月下旬,队伍驻在铜鼓,县委书记潘心源派他与交通员前去南昌,向江西省委请示行动。他在南昌好不容易找到了省委机关,见到了书记汪泽楷。

对于汪泽楷,毛泽东是知道的,连忙问:“他说了什么?”

宋任穷说:“他对我说,你来得正好。听说秋暴的队伍正向赣西移动,你这就追赶上去,见到毛润之的话,要他们到赣西的宁冈去,那里有我们党的武装,可以安顿下来。”宋任穷随即从领口取出一折纸条,交给毛泽东:“这是写给你的密信。”

毛泽东知道信是用药水写的,对朱亦岳等人说:“我去去就来。”

不长的时间,在脸盆里看完密信的毛泽东回到房间,对在场的余贲民、朱亦岳等人说:“这下好了,江西省委写来指示,闻毛部向湘南移动,可改变去向,开到赣西的宁冈去,那里有我们党的组织和武装,足以安顿。”(见《访问宋任穷同志记录》)

“宁冈,是个什么地方?”余贲民与何长工俱是迷茫。毛泽东也茫然不知,问朱亦岳:“你们知道吗?”

朱亦岳回道:“知道哇,那是湘赣边界的一个小县,四周是高山大岭,要讲党的武装,恐怕就是袁文才的农民自卫军了。”

“宁冈,袁文才……”毛泽东沉吟着,突然想起什么,问道:“有个金刚山,你们知道么?”

“金刚山?倒是有个井冈山的地方。它的实际范围就是宁冈,包括遂川的大小五井。”

听朱亦岳说完,毛泽东轻轻地点头,随即陷入思虑之中……

当晚掌灯时分,前委所剩的四个委员加上朱亦岳,又在一起召开会议。毛泽东向众人报告了江西省委来信的大意后,将自己的想法讲了:“看来我们不必去湘南了,转到宁冈去,那地方比湘南强哇。”

毛泽东的决定,首先遭到了余洒度的反对。这个“一直提不起劲来”的师长发出激烈怨怪,斥责毛泽东“朝秦暮楚”,恼怒地诘问:“退往湘南占据湘粤大道,一本正经地决议下来,这会儿说转往宁冈,下一步还要冒出一个什么地方来?”

苏先俊也理所当然地支持余师长,反对毛泽东变计宁冈。

莲花县城“宾兴”祠堂的前委扩大会议的争论,后人无法得知其具体情状,只是从第二天起,一个不去湘南而转兵井冈山的讯息,在工农革命军营以上干部当中传开了。

毛泽东究竟以什么样的道理说服余、苏二人,顺当地执行了江西省委的指示?这里有两方面的情况可为他所用。一是按照湖南省委的规定,秋暴前敌委员会到了哪个省的地面,就受哪个省委的领导。现处江西所在地,执行江西省委的决定是理所当然的。二是熟知中国历史、善于吸收历史营养而用于现实斗争的毛泽东,以水泊梁山为例,阐述作“红色山大王”的意义,是很有说服力的。

余洒度和苏先俊,虽然上了井冈山,但从其后二人的言行看,对毛泽东的正确意见并未心悦诚服,认为毛泽东引兵井冈山是走投无路,甚至说团结袁文才是“与‘土匪’滚在一起”。所以在工农革命军进驻宁冈茅坪后,二人以向湖南省委状告毛泽东为由,结伴遁去。

毛泽东所以在莲花县城决定再弃退往湘南的原定方略,无疑是宋任穷携来江西省委指示信起了重要作用。宋任穷的到来,实是一种偶然,但毛泽东要引兵井冈,却也有着某种必然。探索毛泽东的心理路程,有两点是值得特别注意的:

一是在此之前,毛泽东最少有两次机会听到关于井冈山情况的介绍。

首次是这年2月初,毛泽东由韶山赴湘乡、湘潭、衡山等五县开展农运调查。在衡阳的北区,区委为他组织了一次座谈会。当年参加过这次座谈会的张琼,建国后曾任上海市虹口区区委书记。他在回忆中谈过一个重要的情节(见中共江西省委党校存《访问张琼同志记录》):座谈快要结束的时候,区委书记陈佑魁要他作形势报告。毛泽东讲了很多,最后讲到:统一战线总有一天要破裂的,到时候形势恶化,靠山的上山,沿湖的下湖,不可放弃武装斗争。我嘛,打算带人到江西的安源山去。

毛泽东说完,有个叫李少山的工人说:“你去安源山做么子?江西有座更好的山,叫金刚山,何不到那儿去?”

毛泽东问:“哦,那地方有么子好的?”

李少山讲道:“我有个表兄,早些年在村上做下了人命,逃到那金刚山当锤子兵(方言,即土匪),干些劫富济贫的勾当。土豪搬来官军抄剿他们,剿了半年,表兄他们连汗毛都未伤着,倒是官军败而退兵。何故呢?那山大得很,树林子又密,随便往哪儿一钻就像捉迷藏,官军当然没得咒念。”

毛泽东听得颇有兴趣,又问:“这地方怎么走呀?”

“听说离安源山不远,从安源翻过一座大山,再走个百把里就到了。”

毛泽东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说道:“你讲的那个地方,是蛮好的,以后我说不定到那儿去,你们也可以来呀。”

另据贺敏军同志回忆,在秋暴之前的安源张家湾会议上,最后讨论起义部队的退路时,众说纷纭。忽有第二团团长王兴亚大着嗓门说:“要是我们打输了的话,就跑,跑到井冈山去,那地方高山大岭,藏得千军万马,我有两个老庚(结拜兄弟)在那儿……”(见存于井冈山会师纪念馆的《访问贺敏军同志的记录整理》)

二是毛泽东早就有过“上山”思想。

毛泽东是我党提出“上山”的第一人。自北伐战争胜利后,蒋介石的反共面目日趋暴露,他就预感到革命存在着严重的危机,对共产党应当上山保存武装有所考虑。1927年2月初,他在衡阳北区就对陈佑魁等人讲过“上山”的打算。这年6月,湖南一些从“马日事变”中跑出的同志,在武汉见到毛泽东,毛要他们回湖南去,靠山的上山,沿湖的下湖,不要丢掉枪杆子。党的“八七”会议上,毛泽东曾有一段讲话:“有人主张湖南组织一个师尾随叶贺南下广东,这是错误的。湖南的民众组织比广东还要大,所缺的就是武装……纵然失败也不用去广东而应该上山。”“八七”会议后,瞿秋白要毛泽东去上海党中央工作,他回答说:“我不到那地方去,我要上山找绿林兄弟作朋友。”

上述事例说明,随着革命局势的进展,毛泽东对“上山”有着越来越切实的考虑。在文家市力持退往湘南,去汝城实行割据,实际上是“上山”思想的体现。在他接到江西省委来信指示后,放弃去汝城而改赴井冈,只是毛泽东“上山”思想的升华。1970年10月,毛泽东在火车上接见江西省革命委员会主任程世清,当程问到秋收起义几个问题时,毛曾说过“我上井冈山是中途逼出来的”的话。(1986年6月《访问程世清同志记录》,存于井冈山会师馆)

老三街决策,确定割据井冈山的方针

9月29日晌午,工农革命军到达永新县境的三湾,在这个群山环抱的山村宿营。这儿离宁冈只有半天的路程了。

确定转兵井冈山的方略后,毛泽东觉得与余洒度、苏先俊的争论已经没有多大的意义,现在只有坚定地向井冈山进发,实现自己大革命失败后渐而萌生的“上山”愿望。他认定当前的各项事情中,两件是头等重要的,这就是接通与袁文才的联系和军心的稳固。

几天以来,毛泽东从一道上山的朱亦岳、刘仁堪那里,较为详细地了解到袁文才及其农民自卫军的情形。只是对于袁文才这个“山大王”是否同意工农革命军开上井冈山还没有把握。

毛泽东向房东——“协盛和”杂货铺掌柜借来纸笔,写信给“山大王”袁文才,并找来该村农民李长俚、李立叔侄俩,将信连夜送往宁冈茅坪。

而后,毛泽东集中精力投入对工农革命军的整编。

毛泽东不愧为工农红军的缔造者,他对于如何建立一支新型的人民军队已有许多考虑。两天来所采取的几项整饬措施,取得了极大的成功。一是缩师为团,任命陈浩为团长,多余的军官,包括余师长、苏团长等人,全部编入军官队;二是在各个连队设立党的支部,发展士兵党员,同时建立士兵委员会,明令不准打骂士兵,取消军官小灶,军官与士兵同吃伙食。这些新奇得闻所未闻的做法,使部队的政治面貌焕然一新,沉闷的悲观气氛一扫而光。

两天过去了,尚不见袁文才派人来接头,毛泽东的心头不禁重新担忧起来。

毛泽东当然并不知道,他的信送到茅坪后,在袁文才的农民自卫军引起不小的争论。

连日以来,探子探得一支千余人的队伍正朝宁冈山开来,不知道是什么军队。袁文才放心不下,布置队伍从茅坪退到步云山。就在翌日凌晨,毛泽东的信送到了他的手上。袁文才看罢信文,目光落在“毛泽东”的署名上,如坠云雾之中,好一会儿才传下“各头领议事”的命令。

袁文才当众把信念了一遍,众人面面相觑。司书陈慕平却喜声而道:“毛泽东?那是我的老师呢。”众人不知究竟,只听他说:“去年秋上,我不是去武昌上农民运动讲习所吗,办这讲习所的就是毛泽东。他是共产党的领袖人物,前不久的秋收暴动,就是他领导闹起来的。”

袁文才听罢对众人发问:“他说要来井冈山与我们共谋大计,大家说怎么办?”

众头领议论的结果,多数人主张将毛拒于山外,理由是怕被对方吞并。陈慕平却说:“我与龙超清替大哥走一趟三湾,探听虚实再说。”

袁文才觉得可行,便派人去梅树山寻找宁冈县党组织负责人龙超清。

10月2日响午,袁文才的代表来到钟家祠陈浩团长的团部。毛泽东与陈慕平、龙超清等三人兴致勃勃地交谈了半个多小时,他最想了解的情况已有眉目:这个威震湘赣边界的“山大王”袁文才,确系党内同志,他对工农革命军前去表示欢迎。

毛泽东心情愉快,陪同陈慕平等吃过午饭,送给每人一支崭新的马枪,要他们回去转告袁文才,说工农革命军明天就开入宁冈。

老三街(元代为升乡,现名古城,因分为上、中、下三段街道而得名老三街),是宁冈北陲的门户。这座千人左右的小镇,所以名载中国革命史,就是因为工农革命军三湾改编后,10月3日开到这里,第二天起至10月5日,前委在这个镇上的联奎书院召开营以上党员扩大会议,经过两天的争论,确立了“不去湘南,割据井冈”的方针。通过这次重要会议,毛泽东的正确意见,正式成为党的决议。

古城会议的史料依据,何长工回忆说:“毛主席有一个会议记录,长征途中丢失了。”现有的主要是何长工、谭震林、赖毅、陈伯钧、朱良等人的回忆,内容大同小异。他们当中,真正与会者只有何长工,何在被访问时谈到:“会议讨论和确定了建立根据地的问题。根据当时具备的条件,认为不去湘南,留在罗霄山脉中段建立根据地。”(见《何长工同志的谈话记录》,存井冈山会师馆)

能对古城会议的主要内容起佐证作用的,尚有两个敌方资料。1934年海天出版社出版的《现代史料》第三集,铁心著《毛泽东落草井冈山》文中写道:“工农革命军到了宁冈的升乡,在那里来了井冈山的洞寨主袁文才的代表……我们的毛仁兄却召集所有的党员,同那些代表开了一次党的联席会议。毛仁兄说:‘袁文才同志是非常革命的,他经营此间已有多年的历史和经验,我们决定和袁同志在一起。’到这时候,毛泽东落草井冈山。”

另一则见于1931年8月10日江西《民国日报》副刊的《宁冈历来惨遭赤祸记》,文章为宁冈的一个大土豪所写。文内写到:“民国十六年十月间,毛泽东突自萍乡败来,始占县中心古城街……闻当时毛之主张,尚抢向广东发展,无奈一因湘军过于猛击,关难往返,二因袁匪文才欲借其为保障,百计勾留,三因毛之部下人马枪支不过百余,且弃械而逃者群群,至观井冈之险,固足于守……”

古城会议一结束,在龙超清的安排下,10月6日,毛泽东在古城与茅坪之间的大仓村,与袁文才见面。毛袁二人相见如故,热情交谈,极为投契。特别是毛泽东列数袁文才大革命时期的壮举,赞扬他对湘赣边界的工农运动“功莫大焉”,更令袁文才感动。毛泽东问了袁部的基本情况后,代表前委决定送给袁部100支步枪,同来的陈浩团长适时地提出了“安家茅坪”,袁文才不加犹豫地答应下来,吩咐“管家”李筱甫当场赠以银洋1000元。

从此,工农革命军在井冈山有了新的立足之地,诚如老同志熊寿棋所言:“三湾改编后,我们只有两营多人,没有袁文才答应在茅坪安置伤病员,没有袁文才联合王佐而不反对我们,我们是不容易进去的,就是进去了也难以站住脚。”(见《民族学院熊寿棋的谈话记录》) 对此,当年湖南省委派往井冈山的代表杜修经在1928年6月15日《向中共湖南省委的报告》中也写到:“毛部当时困难甚多,光是伤病员方面,弄得正所谓‘救死扶伤不暇’,甚为危险。此时幸得泽东及一部分同志的努力,同时得袁文才的接济,使他们有短期的休养与整顿,方度此难关。”

1927年10月7日,工农革命军进驻茅坪。袁文才农民自卫军和方圆村的农民,在村口热烈欢迎,杀猪宰羊,以最尊贵的宾客礼遇迎接毛泽东的工农革命军。

主管军中后勤的余贲民副师长,在袁文才农民自卫军及宁冈党组织的协助下,很快在茅坪设立了医院和留守处。袁文才组织龙江书院的中学生,下到各地筹粮,将全县的公产、神产、族产的租谷收集起来,每天有8张砻床砻谷,保障工农革命军的粮食供应。

迎着十月的秋风,工农革命军在井冈山站稳了脚跟。毛泽东领导这支宝贵的工农武装和方圆诸县的民众,坚持战斗在这块湘赣边界的土地上。

(责任编辑 洛 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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