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仲瀚——从南泥湾到新疆军垦
[ 2004年第2期 张仲瀚——从南泥湾到新疆军垦 作者:刘良玉 ]
从南泥湾屯垦到新疆戍边
抗日战争时期,张仲瀚原在河北沧县老家组织抗日武装,后编入八路军一二○师,任津南自卫军司令员,1940年到延安,在王震领导的三五九旅任七一九团团长,参加了著名的南泥湾屯垦。
1949年,彭德怀率领第一野战军进军大西北时,张仲瀚所在的359旅编入了一野一兵团,王震任司令员,张仲瀚任一兵团二军六师师长。张仲瀚与南泥湾有着深深的情结,他要把南泥湾屯垦的经验带到边疆去,他说“自己养活自己,让老百姓休养生息。”
1949年9月26日,兰州刚刚解放,彭德怀在布置下一步的解放大西北的任务时,又明确提出:“我们还有一个计划,就是一手拿枪,一手拿镐,今年一定要进军新疆,为明春开荒生产做好一切准备。”他指着一张西北地图说:“大家看看,西北有多大一块地方啊!地大物博,但却人烟稀少,极度贫困,还十分荒凉,需要我们从现在起就开始搞建设。……我们解放大西北、建设大西北,改变大西北的面貌,这就是历史赋予我们的任务,义不容辞的任务。”张仲瀚全神贯注地听着彭总的讲话,心里已把屯垦戍边,建设大西北视作己任,开始筹划了。当时他部下的一位团长谢高忠(后任兵团农二师师长、兵团副司令员,自治区副主席)回忆说:“当我随从张仲瀚首批进疆抵达南疆开都河畔的时候,我发现在听彭老总的报告之后,他已经把棋子捏在手中转了又转。而我们似乎还没有从昨天的战斗中走出来,张仲瀚已经跨进了明天的门坎。他这位先遣队司令随同带来了一批工程勘测设计和农业专业人员,我起初还大惑不解呢?”1949年9月25日,张仲瀚率全师到达南疆古城焉耆。在别人看来,这里是满目破败、衰落、荒凉的景象,荒滩连着草原一望无际,但张仲瀚却十分高兴。他对谢高忠说:“老谢,高兴吧!比南泥湾棒多了!天助我也。夺取政权搞建设是最高的目的,这千古荒原,这半壁江山我们守定了,坐定了,干定了,有多少劲也能使得上。”这时,他对开荒造田,向土地要粮已经是迫不及待。他说:“自己养活自己,让老百姓休养生息,给自己创造一块建国立家的经济根据地。”几天以后他就要求谢高忠陪他到周围去勘踏。他说:“军令在身,任何忧郁、迟疑、等待都与我们的身份不相称。没有休整的机会了,你明天就和我一道去踏勘定点。”他要求谢高忠所属团部在开都河、铁门关一带定点设立司令部,就是后来的兵团农二师所在地。他还经常提到那些屯垦戍边的先驱者。他说:“只要发动同志干起来,你谢高忠比他左宗棠气派大多了,左公去后留下杨柳三千棵,叫诗人赞叹:‘引得春风度玉关’。我们要栽它亿万棵。我们要留住春风绿边疆。”焉耆是蒙古民族聚集居住的地方,张仲瀚在踏勘时,出入牧民家中,还拜访蒙古王爷,他们听说来人是人民解放军的师长,以大礼相迎。张仲瀚说:“蒙古民族是中华民族中有建树的兄弟民族,但放牧生活终不能使他们摆脱落后与贫困。……我们在新疆的解放军应历史的需要,必定要做先进生产力的带头人。”
在踏勘中,遍地是牛羊粪肥,张仲瀚立即号召全师战士挑起筐来去街头巷尾拣肥,作春耕准备。这条指示不胫而走,成了当时的一大新闻,也感动了驻在当地的起义部队二十七师的官兵,师长陈俊为此专门拜访了张仲瀚,说:“将军此举不亚于给我一面镜子。陈某思之再三,夜不能寐。扪心自问,惭愧惭愧。”陈师长的来访,引起张仲瀚的深思。他对谢高忠说:“我压根儿没想到拾粪这件事会弄得满城响。看来当兵只管吃粮的思想毒害人们太深。”又说:“我得感谢南泥湾大生产,那是对我的一次委实重要的洗礼。今日重操农事,让部队拾粪积肥就引起这么大的反响,这说明拾得太少了,永远拾下去就变得平常又正常。”
和起义名将陶峙岳一起共创石河子市
1950年3月,张仲瀚调任二十二兵团,这是以新疆陶峙岳将军的起义部队改编的,张仲瀚开始任二十二兵团九军政委,后任二十二兵团政治部主任兼第九军政委,对团结、教育这支部队做了大量工作,使这支部队感受到了共产党的团结一致向前看的政策,感受到了共产党的伟大。他团结、尊重起义将领的作风,尤其受到传颂。他对陶峙岳司令员,陶晋初副司令员等起义将领在和平解放新疆上的作用,给予很高评价,并在工作、生活上给以多方面的照顾。他经常说“三人行,必有吾师”。他认为一大批来自起义人员的干部,他们钻研农业科学技术,亲临第一线指挥生产的刻苦精神和扎实作风,都是自己的楷模。他常说:“群众路线,党内党外都是一样。”他与陶峙岳一起下基层时总是开车门,让陶先上车:同行时,总让陶走在前面。
1954年,二十二兵团副司令员赵锡光患病住院,张仲瀚特地从兰州请来厨师为赵做饭,打电话给北京的王震,找卫生部长李德全为赵寻找一个治胃病的秘方,找到后,王震派人乘飞机送到新疆。他经常到医院去看望,陪同家属在病房守护。赵在病危中对张仲瀚说:“从你身上,我看到了共产党的伟大。”
石河子垦区和它的中心———石河子市,今天已扬名中外,但人们不能忘记当年的开创者王震、陶峙岳、张仲瀚等为它付出的心血和艰辛。
1950年6月,王震派出了一批新参军的农业、水利技术人员到张仲瀚处报到,他热烈欢迎大家,并说:“全军就要开始生产运动,军队要有一个领导的机构,研究全军生产怎么搞,新疆有新疆的特点,这里能种什么,怎么种才能丰收,一定要搞好科学试验。”于是农业生产试验组很快成立了,从内地引进了几十个棉花和蔬菜品种进行试验。这年春天,张仲瀚和陶峙岳陪同王震在玛纳斯河流域勘察了五天。当时玛纳斯河大桥正在抢修,他们只好徒步前进,徒步过河,张仲瀚意味深长地说:“今天我们是一同携手过玛纳斯河啊!”他们在茫茫无际的苇湖中仔细勘测到天黑,几乎迷失方向,幸亏警卫人员把他们找了出来,一个个混身上下沾满了泥浆和雪,由于穿了皮大衣和高筒毡靴,才没有冻着。张仲瀚掌握了玛纳斯河流域和石河子地区大量第一手资料,开始草拟石河子开发的初步规划,并制定在石河子建立一个新城的计划。王震说:“我们就在这里建成一个生产指挥中心,还要把它建成一座现代化的新城。”陶峙岳说:“王司令员如果同意,这件事就交给我吧!”王震说:“有陶将军挂帅,定会旗开得胜。”又说:“咱们此生的目的,就是要准备干一番前无古人的事业,要让戈壁变绿洲,沙漠变良田。”
1950年8月,王震和陶峙岳、张仲瀚、陶晋初在石河子的土房子里讨论,规划石河子市的未来。以后,由张仲瀚主持制定石河子新城的规划,征求了许多专家的意见,他自己也亲自划出草图,对提出的方案和设计人员反复研讨。他多次谈到城市建设要符合中国人的生活习惯,还要扩大工业区用地,讲石河子应当发展工业的必要性。张仲瀚还说,他在进疆的途中,就想按自己的考虑建设好一座城市。他开始设计的草图是手掌大的草图,以后逐步放大,最后成为万分之一的正式草图。
1952年由他领导重新编制的石河子城市规划,也就是今天石河子市区建成的格局。在石河子未建设前,几位领导借老百姓的房子住,随从人员要挖个地窝子住,张仲瀚也参加挖。他说:“干这个我是内行,你们没有赶上南泥湾挖窑洞,今天赶上了天山脚下挖地窝,非常好!明天的高楼大厦就从地窝子开始吧!”
石河子地区过去被认为是不能植棉的禁区。1951年,张仲瀚考察时一个连长从老家带来棉种种在菜地上,亩产皮棉20斤,虽然产量不高,但说明这里能种棉花。这使张仲瀚十分兴奋,连夜与陶峙岳商讨,第二天报告了王震,他们都为这一发现和可能建成一个大棉花基地而激动不已。经过认真讨论,并和技术专家签订合同,决定在1952年试种2万亩高产棉花的计划,结果获得亩产皮棉l02斤的好成绩。这是一大创举,走出了前人没走的路。正是从这里开始,才有了今天石河子垦区和整个北疆地区几百万亩的国家棉花基地,棉花总产量占全国的1/5。
毛泽东点将,张仲瀚担任农垦部副部长
1954年成立的新疆生产建设兵团,司令部设在乌鲁木齐,张仲瀚也由石河子移住乌鲁木齐。1956年,中央在讨论组建农垦部领导班子时,毛泽东点名要他担任副部长。
其实,张仲瀚和毛泽东交往并不多,但却给毛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张仲瀚在北京上中学时,结识了梅兰芳等人,学会唱京戏。1940年12月20日,在延安的一次晚会上,他上台表演了京剧《四进士》。毛泽东、贺龙等中央领导看了这次演出,毛泽东悄悄问贺龙,“他就是那个津南抗日自卫军的司令吗?”贺龙点点头说:“就是他把日本鬼子搞得日夜不宁呢!”毛泽东听说他是719团团长时说:“好啊,好好当,要当好一个团长还要努力!”1943年9月,毛泽东视察南泥湾数日,也到了719团的驻地“九龙泉”。这里的泉水是有名的,毛泽东喝了九龙泉的水,张仲瀚还请毛泽东吃饭,所用的肉菜蛋,都是屯垦战士自己生产的,毛泽东夸奖说:“好!好!”这不就叫自己动手,丰衣足食吗?1944年5月1日,南泥湾垦区政府成立,张仲瀚兼任了领导职务。
十几年后的1956年,毛泽东不记得张仲瀚的名字了,他问王震:在延安时一个英俊的团长,会打篮球,个子高高的,又会唱京戏,那个人现在哪里?王震回答:他叫张仲瀚,现在是新疆生产建设兵团副政委。毛泽东说:他不可以当副部长吗?由于毛泽东点将,张仲瀚担任了农垦部的副部长,但仍兼任新疆生产建设兵团的副政委(政委由新疆自治区党委书记王恩茂兼任),长驻新疆。
在1954年以后的17年间,兵团先后成立了10个农业师,逐步开垦出千万亩耕地。现在的兵团拥有各类企业700多个,有178个工农商并举的团场,二、三产业占50%以上,形成一批繁荣的团场小城镇,整个兵团是一个农工商一条龙的大型联合企业,生产着占自治区10%的粮食和40%的棉花,拥有在全国都有一定名气的棉纺、毛纺、制糖等先进企业。遵照毛主席为新疆各族人民多办好事的指示,张仲瀚说服大家,从1964年起,兵团每年拿出800万元帮助各族人民搞农田、造林、庭院、水利等建设。贺龙听说后,非常满意,说“你们这笔钱花的对”,“这个钱越花的多些越对。这种事要长期办下去。”张仲瀚说:“我们把为各族人民办好事当作自己一辈子的终身事业。”贺龙说“要两代、三代,世世代代办下去。”张仲瀚还十分注意顾全大局,主动承担国家的困难。在60年代初的困难时期,张仲瀚从自己开始,降低供应标推,压缩经费,让出财力物力,接纳远道来兵团逃荒就食者20多万人,并为河南、河北、山东、甘肃缺粮区调运4000万公斤粮食。
1962年夏天,张仲瀚在检查工作中,发现有人要农场精简职工遣返回内地老家,他立即批评此举,并说:决不能这样做。兵团要顾全大局,责无旁贷地主动为国分忧,兵团不为国家承担困难,让谁去承担呢?又说,回去后生活困难,不是还要回来吗?这无疑是让职工携老带小往返折腾受苦受难吗?他立即制止了这一错误的行为。
为使戈壁变绿洲,张仲瀚狠抓植树造林、牧草轮作等改造盐碱地的工作,农田林网化,人进沙退,小城镇建设,成为兵团十分诱人的特色。他深入各个垦区,远行不问行路难。他在穿越塔里木沙漠时,汽车受阻,他下车自己推车走,途经古楼兰遗址时,张仲瀚感慨万千地说:“浩浩乎前不见古人!我们有责任建造出新的楼兰城。”以后建在那里的36团场就是他定的点,现在已是一座农牧结合的花果园了。50年代初,他到阿勒泰新成立的农10师去视察,他极目远望,阿尔泰山就在天边屹立,额尔齐斯河边片片丛林,是辽阔无边的大荒原,他说:“开垦出来都是好地。这些人烟稀少的荒原,弱者是无法生存的地方,我们要给他带来繁荣和文明。”他为这里即将建立的一座新城起名为“北屯”’意为在新疆的最北边执行屯垦戍边任务。张仲瀚说过:“夺取政权后,让国土荒芜着,地不能尽其力,人不能尽其才,我们就会成为国家的罪人。”
在生产建设兵团组建时,由于不再列国防军编制,实行转业,一些同志很不理解,当时正值国家实行部队军衔制,兵团转业不再评军衔,对大家影响很大,有的发牢骚,说“军不军民不民,二转子,还不如解甲归田回老家。”张仲瀚为此作了大量细致的思想工作,并写了首七言诗:“雄师十万到天山,且守边疆且屯田,塞上江南一样好,何须争入玉门关。”这首反映他自己抱负的诗,也使他的同伴和下级深受感染,有些想走的人,又留了下来。
兵团表现在屯垦戍边上的成就,很快就引起中央领导的重视和关怀。从1954年董必武第一个视察石河子开始,1958年朱德来视察,1965年周恩来、陈毅、贺龙也来了,还有国际友人胡志明、西哈努克,以及众多的国外观察家,张仲瀚常陪同视察。朱德说:“我来到了一个花园农场”,“来到这个农场真不愿走。”陈毅留下了“白杨梯堤护农地,水道纵横育稻苗”和“戈壁惊开新世界”的诗句。
周恩来早在1962年时就已十分关注兵团的事业了,并曾约张仲瀚一道去广州,为在那里召开的部队转业会议介绍经验,总理向张仲瀚直接询问兵团的详细情况。1965年、1966年,周总理对张仲瀚委以重任,要求他帮助即将在甘肃河西走廊一带建立新的生产兵团的工作。周恩来对张仲瀚说:“新建的农业兵团和林业兵团,由你管起来。以后要西北局成立一个关于农业兵团和林业兵团的领导小组,你参加这个小组,以这样的方式来管。”张仲瀚抽调数百名骨干去支援。在甘肃组建了农建十一师、青海农建十二师、宁夏农建十三师、陕西农建十四师。而这两个兵团受文革的影响,未能正常发展起来。1966年,周恩来还指示张仲瀚派人员支援西藏建立生产建设兵团,张仲瀚立即筹建了1500人的骨干并派专人护送到西藏。因受文革影响,这批人员后来又返回了新疆。
毛泽东虽然没有去过新疆,但是他也深知新疆生产建设兵团所起的重要作用。
1962年中印边境发生紧急情况时,张仲瀚指挥值班连队参加反击,有1万多人和400辆汽车,参与运物资和抢救伤员。这年5月,中苏边境发生边民外逃事件,张仲瀚挺身而出,说明真相,劝阻边民。此后,又在中苏边境一带,抽调3万多人,建起58个边境农场,实行“三代”(代耕、代收、代管),成为参与稳定边疆局势的一支重要力量。毛泽东听说后很是称赞,说:“新疆生产建设兵团有了情况能打仗!我看有希望。”
周恩来曾对张仲瀚说:“毛主席和我有一个设想,把我国1/3以上的军队,改为生产建设部队。”可以看出,毛泽东、周恩来都十分看重新疆生产建设兵团的成功实践,他们都希望在边疆地区扩大这样的生产组织形式。
张仲瀚在“四人帮”横行时被管押8年,身体受到摧残,文革后期,他经毛泽东批准调入北京,由部队安排工作,任炮兵司令部顾问。不久,就住进了北京的海军医院,后又转入到301医院,再未出院。就是在这最后的岁月里,他仍然关心新疆的建设和开发。他曾向当时的总书记胡耀邦写信要求恢复兵团,并在病床上为新中国的屯垦戍边事业留下了《忆新疆》和《周总理关怀屯垦戍边》等文章。《忆新疆》一文未完,即于1980年3月离开人世。文中留下一首长诗《老兵歌》,是从1961年写起,经过多年补充修改。这是一首反映兵团建设经验成就的长诗,诗文从“兵出南泥湾”、“高歌进新疆”开始;以“江山空半壁,何忍国土荒”表达他的心愿;以“兵团多健儿,未离手中枪”表示兵团坚定执行屯垦戍边保卫国土的任务。
张仲瀚对到医院探望他的干部说:我想抓紧时间写些东西,写我们兵团的创业史,呈送党中央留给后人参考,尽我最后一份责任。张仲瀚不愧为一位发扬光大南泥湾精神和屯垦戍边优良传统的坚强的无产阶级战士,一位为西部的屯垦戍边自觉奋斗不息的将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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