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认识的华君武
[ 2004年第10期 我认识的华君武 作者:涂光群 ]
人格魅力
1953年下半年,《人民文学》杂志换了领导班子,邵荃麟任主编,严文井当副主编,主持常务。他们决心改变《人民文学》的面貌,包括封面设计、装帧及增加美术作品插页,以使刊物从里到外给读者、作者以新观感。两位领导决定请一个美术顾问。这位美术顾问就是漫画家华君武,严文井在延安鲁艺和解放战争时期东北日报社的长期同事。编辑部还需要一个经常联系华君武的人,领导让我做这个工作。但我既未学过美术,也不懂美术这门艺术,所以够不上“美编”,只能叫做为组织画稿跑腿并不时请教华君武同志的人。
我认识华君武的时候,他是《人民日报》的美术组长,与诗人袁水拍共同负责《人民日报》文艺部的工作。从1953年起,他又兼任中国美术家协会秘书长。他是个顶忙的人,一周上班要穿梭来往于两个单位。我每回去他办公室,都见他门庭若市。但他总是笑脸迎接八方来人,跟他们耐心说事。我这个他老同事严文井的小部下,他也是亲切相待,面含微笑,称我涂光群同志。不管怎样忙,他总能抽出时间,有条不紊地来过问我的事,从没见他不耐烦过。或写张条子,让我去找美术单位某个人借一张他推荐的《人民文学》要登的某画家新作的底片;有时告知我,美院正在举办一个内部画展,值得一看,要我去看看。美协秘书长这一岗位,华君武自然是最合适的人选,他一直干到1966年;而身处这一岗位,他也是美术信息最灵通的一个人。
在这之前,我与美术界从无接触,在华君武和美协工作人员推荐介绍下,我有机会去美院和美协几个宿舍区,走访了当年能见到的北京最有名的新老油画家、国画家、木刻、版画家、雕塑家,甚至美术史家和评论家;看了美院、美协举办的一些最好的中外美术佳品展。还有外地一些势头很好,常有佳作面世的画家,他也介绍我联系。他的关照周到、细致,使我得以较快地了解熟悉情况,较顺利地完成任务。他这美术顾问当了几年,除了出力,《人民文学》没有登出他这位名家顾问的名字,也没给他一文钱所谓报酬。
华君武同志是个非常好接近的人,工作之外也爱开点玩笑,没有一点领导架子。记得有回我去美协,他刚从福建归来,悄悄送我一包福建龙虱,让我吃吃试试。我打开一看好像一堆堆油炸过的香喷喷的原装“知了”,吃时感觉酥而香。我带回人民文学编辑部,当众吃了一两只,伙伴们大吃一惊,说我这人真是不怕脏,竟然吃土鳖!
后来他不做美术顾问了,我便少有机会去美协了,但有时在文艺界的会议场合,还是能见着他。偶然也请他为《人民文学》的小说插图,如四川作家马识途的一篇讽刺小说《最有办法的人》就是请他作的插图,效果甚佳。
“文革”初期,他遭受了造反派冲击,主要是攻击他从1961年开始在《光明日报》“东风”副刊上连续发表了数年的“人民内部讽刺漫画”,他被打成所谓反革命修正主义分子。在“文革”高潮时,报纸甚至用一整版篇幅来批判他这些漫画。我知道他处境艰难,因此颇惦念他。1968年秋天中国文联系统的人都去昌平一个良种场劳动。有天下午突然通知早收工,各个协会的造反当权者将文联各协会的“牛鬼蛇神”集合起来,带到当地一个大礼堂集中示众。我是作协“牛鬼蛇神”队伍中的一员,我不太在意示众,因为这么多“牛鬼蛇神”,不会感觉孤单。倒是急切想看到美协的“牛鬼蛇神”队伍里,我阔别数年、熟识和尊敬的美协原领导人蔡若虹和华君武。我果然看见他们走过来了。我仔细观察华君武,觉得他的头发有一部分像是出现了灰白色,想到他目下的处境,心里真不是滋味。我不知他是否看见了我。漫长的“文革”中,也就这样见到华君武一回。
1973年我从干校回京。大约1976年上半年,我打听到华君武住在朝阳门大街的一处普通居民楼里,我去他家看望。房子住得比较挤。值得庆幸的是,华君武和他的家人,身体都还健康。“周扬一案”自从毛主席讲了松动的话后,周扬放出来了,其他受“中央专案组”审查的文艺界人士,也陆续松动了。估计在这个背景下,华君武回到家中。那时“四人帮”还未倒台,政治气氛森严,我们未便多说。
“四人帮”被粉碎后,华君武同志恢复了工作,任文化部艺术局负责人,同时又是新当选的美协副主席、全国文联书记。那十多年我几乎没有去打扰华君武。1998年接近岁末,我接到华君武同志寄给我他的漫画展请柬,请柬写道:“兹定于1998年12月21日上午10时,在中国美术馆中央大厅举行《华君武漫画展》开幕式”……我真是惊喜不置。我注意到请柬一角,还写有“恳辞花篮”四个字,可见君武的作风是多么朴实。
漫画展非常了不起。131幅漫画精彩纷呈,展现了他从30年代至90年代末,半个多世纪漫画艺术的劳绩、丰硕的收获。百分之七十多的作品,是他70年代末期复出后,1980至1998这将近20年的新作。
看了漫画展后,我心里涌起许多想法。2000年农历冬至那天,我去他家看望他。这天他亲自画了一幅漫画、他1982年的佳作《老鼠吹牛》赠我,写了一段发笑的文字,最后他写道:“世上凡爱说假话、大话、空话的均如此鼠。光群老友一笑”。他还赠我1955———1982,1983———1989两册汉英对照的他的漫画选,赠给我上海的学林出版社1998年3月第二次印刷的他的文集一本。他谦虚地取名《补丁集》。本书后边还附有作者各个时期漫画一百幅,实际上囊括了作者相当一部分代表作。
三年多时间过去了,我反复读着华君武的画作及文字,回想他这个人。最近方下决心,写点我对华君武其人其作品的片断感受。
从漫画看漫画家
从40年代至50年代,华君武无疑是创作时事政治讽刺漫画的佼佼者,他创作的蒋介石脸贴一方上海流氓爱贴的黑膏药,“画龙点睛”,生动传神的系列形象,从1947年的《磨好刀再杀》到50年代后期蒋想“反攻大陆”,躺在台湾那狭小“澡盆”里狂喊时的《热昏》,海内外几乎无人不知。华君武是政治讽刺漫画的高手,这已有定评。当然他不仅仅是画政治讽刺漫画,早年也画社会风情漫画,如1934年他在上海时期发表的《江北大世界》,一张画上画了那么多活跃的小人及场景,就很有看头。
中国进入社会主义建设时期,毛主席讲要正确处理人民内部矛盾。因为人民内部矛盾凸显,残存的旧思想、习惯,尤其几千年沿袭下来的封建主义思想和某些陋习,还在影响人们的思想行为,这些都是建设社会主义的阻力。华君武及时思考了这个问题,他开始了漫画创作新征程,花了不少工夫来尝试他那时取名的“人民内部讽刺漫画”,如1957年2月创作的《风信鸡》,尖锐地讽刺了“今朝东风脸朝东,明朝西风脸朝西”的风派人物。1959年3月和1961年二三月创作的《疲劳过度症》(龙王、王母、嫦娥、孙悟空都累倒在病床上,护士说:“画家同志,请你画别的东西吧,他(她)们不能为你出差啦!”)、《公牛挤奶》、《无效劳动》(两个人划船各向相反的方向划)、《误人青春》(主持者离题万里的冗长发言,“我感到我的同伴们都苍老起来”,胡子巴拉,头发长,变成了老汉、老婆婆)等作品,反思并辛辣地讽刺了58年大跃进的主观冒进、浮夸等不良作风。他经过一番思索(包括自我反思)和实践,愈加明确了内部讽刺漫画的作用,正像一个高明的外科医生,他通过精确的手术,不伤好的肌体,而剜去人体因不洁长出的危害身体健康的疥疮之类。然而这样的治病促健康的行为,在反右扩大化之后,“万花纷谢一时稀”。北京、上海等大城市,有的漫画家因其漫画被打成右派。
华君武的漫画在《光明日报》发表后,过了一阵子,组稿人却希望他用漫画来正面表现“形势大好”。华君武对此仍然头脑清醒。他深知,漫画如同相声,它是一门讽刺艺术,它在使人一笑之中,自觉地配合医生疗疾,或抖搂自己身上沾的灰尘。如果丢弃讽刺,那就不成其为漫画或相声了。华君武1959年曾画过一幅《听相声》,画着一对夫妇在家中苦着脸收听相声,而他们的孩子已经睡着了。这大约是讽刺当年不让人笑的失去了讽刺功能的某些“相声”吧。既然他不能勉为其难地接受组稿者的新要求,就只好暂时停止向他们寄稿。然而社会上还是有有识之士欣赏、理解华君武的内部讽刺漫画,于是1961年又在该报“东风”副刊连续登载华君武的漫画,持续数年,直到“文革”前夕。华君武这期间的漫画,可谓蔚成大观,华君武关注国情、民情,他为内部讽刺漫画或曰社会生活漫画,闯出了一条可资借鉴之路。
这些60年代的漫画,大体可以归纳成六个方面。
1、讽刺偏离实事求是,违背真理的“左”的思想行为。如1961年作的《杜甫检讨》。中国古代最关心民生疾苦的大诗人杜甫,满脸愁容地握笔思忖———《兵车行》乃和平主义思想?华君武对我讲,当年北京确有某大学忽然发起批判《兵车行》,说作者犯了分不清战争的正义和非正义的“和平主义思想”错误,将现代观念硬套在杜甫身上。50年代末期,至60年代以来不断地搞大批判,指导思想越来越“左”,直弄得学术、文艺界人心惶惶,无所适从。华君武非常了解当年知识分子的心境,深刻地感受了极“左”思想对学术和文化健康发展的危害,而用漫画讽刺之。
2、讽刺、批评国人多年沿袭下来的陋习。如《好大的痰盂》(游泳池所见)、《生根》(占着公用电话亭的电话说个没完)、《公园小景》(爸爸驮着儿子去攀折树枝)、《散戏的门口》(堆满垃圾)等这类许多人司空见惯、甚至见惯不怪的情景———不讲公共卫生和公共道德,我国人群中的陋习,华君武用生动、逼真的漫画讽刺了,就是为了提醒公民们应养成良好的公共道德。
3、讽刺官僚主义作风和体制中的官僚主义。如《保险走路法》(踏着别人的脚迹前进)、《永不走路,永不摔跤》(如同襁褓中的婴孩)、《盲目加工》(画蛇添足)、《差不多》(打靶只在靶周围,不中靶心)、《科学分工?》(两人吹一根笛子———人浮于事)、《请抢球》(不去致力于问题的解决,而是互相扯皮打架)、《洗脸盆里学游泳》、《看操季节》、《干洗》(讽刺某些人不认真去实践)、《所以不离开疗养院》(某些人小病大养,高高在上,养尊处优)等。
4、社会生活中相当普遍的一些现像,人们习见无睹,而作者画之,引起治疗的注意。如《燎原》(讽刺抽烟之风扩散之势)、《大‘小家庭’》(讽刺不节制生育)等作品。
5、讽刺文艺、学术界在创作、研究中常犯的毛病。这一领域中的某些现象自然是华君武相当熟悉的,如《咏美女老调》(讽刺文艺创作中的千篇一律:描写姑娘总是长长的辫子,一双乌黑的大眼睛,银铃般的笑声之类)、《过誉的评论》(给稀发的老头儿喷洒香水———“不管作品质量如何,而一味吹捧”)、《滥竽充数》(不仅讽刺上操)。
6、多义的,哲理性漫画。如《决心》(没有恒心戒烟的人)、《不必去害怕不认真的人》(兔子指着吊儿郎当的猎人对它的伙伴们说:别怕,他平时不练枪的!)、《熟视无睹》(明明写着“此站暂不停车”,还有不少人在那儿排队等待),都是这类佳作。这样的漫画耐咀嚼。
总之,60年代,是建国后华君武创作漫画的第一个高潮。
80年代以来,作者的视野更加扩大了,佳作迭出。《一言堂造主像》、《不称职的理发师》、《拖到没有》等,尖锐地讽刺封建残余思想、官僚主义和腐败现象,讽刺不顾中国国情,盲目崇洋媚外,“引进”国外“洋垃圾”等社会现象;“疑难杂症系列”、“生活拾趣系列”、“猪八戒系列”更是漫画家与时俱进、独一无二的创造。很多作品让人过目难忘,如《某文人弄潮图》、《人留名,狗留尿》、《皇后的新衣》、《曹雪芹提抗议》等,难以细列。
我的看法,20世纪80年代至90年代,是建国后华君武第二次漫画创作高潮期。
人品和画风
华君武幼年时父亲去世,家庭景况不好。他有绘画天分,上初中就喜欢漫画,并且向当地报纸投稿,投寄了两百多幅漫画后终于被选中一幅,这对于一个15岁孩子是极大的鼓励。但是他没有条件去美术专门学校深造。他成为漫画家是靠自学成才。1933年他去了上海,仍在中学上学,在这里,投稿和钻研漫画艺术的条件好多了,有登幽默文章和漫画的杂志,还有两份漫画刊物。他从阅读中开阔了眼界,提高了绘画修养。因为投稿,他渐渐认识了前辈漫画家,著名的有丰子恺、叶浅予、张光宇、鲁少飞等人。尤其是丰子恺先生,平易亲切、谦逊待人;他漫画的简朴易懂,深入人心的民族化、大众化风格,对青年华君武产生无形的影响。此外,外文书店还有些外文报刊登的一些外国漫画家的作品,华君武也不放过机会去学习借鉴。据他自己讲,“我最喜欢两位未见过面的老师,一位是上海《字林西报》的萨巴乔,他以创作国际时事漫画为主。他的漫画线条之流利、造型之夸张,都令我倾倒。另一位是德国漫画家卜劳恩,他的《父与子》构思极妙,幽默感强,构图和人物造型简练,对我影响也很深。”
1931年“九一八”事变,日本侵占我国东北三省,激起了少年华君武对侵略者的仇恨,学校成立了学生义勇军,他和同学们拿着军棍操练,表达了不愿做亡国奴的决心。1933年他在上海求学,更是在报刊上发表《报告!我何时失踪?》等讽刺漫画,揭露侵略者的狼子野心。他深感民族危机深重,要找寻一条抗日救国的新路。正在这时,他的好友黄嘉音给他看斯诺的《西行漫记》,书中用大量事实真实地介绍了红星照耀的西北一片新天地,空气新鲜,人和人的关系平等,呼吸是自由的,而共产党和红军是一贯主张抗日的,澄清了国民党统治区反动宣传长期对共产党的造谣污蔑。他引动了华君武对新天地的向往。
一年多后,上海沦陷。华君武瞒着家庭亲友,在黄嘉音支助下,秘密乘船离开上海,到香港。又从陆路长途跋涉,终于抵达中国抗日堡垒、陕北的延安。从此开始了他既富有理想又脚踏实地的战斗学习生活。有一回他和一位作家、几个画家应邀到毛主席那儿作客,当面聆听毛主席对讽刺艺术的见解。毛主席在延安文艺座谈会上讲的文艺家要为人民大众服务,要深入群众生活,艺术要有民族风格,要为广大群众所喜闻乐见等,都深深地启示了他。延安时期,限于当时物质条件,漫画的创作和发表不多。1946年至1949年,他在东北日报社工作,他的时事讽刺漫画一发不可收。尤其画反动头子蒋介石的形象,更是惟妙惟肖,入木三分,海内外影响很大。
华君武很有个性。我觉得他从小到大到老,始终童心未泯,喜欢找乐,活得自在。在《补丁集》“往事琐忆”里,他极坦率地写了延安“鲁艺”时期,他用干马粪取代近似马粪的一种旱烟逗同事的小“恶作剧”,然后告知被逗的人,以“挨一顿骂”而化解之。还有篇写“文革”时期干校生活的《烧鸟华》,题目就是逗趣的。北京小吃的品牌,很多人都知道有个“馄饨侯”,而华君武自我解嘲接受别人给他取的外号“烧鸟华”。原来这是他干校后期的苦中作乐,与人合作逮“知了”,串起来烤着吃,后来还“得寸进尺”地逮麻雀,用作料腌了做成红烧雀肉,成了人们争来品尝的美味。“烧鸟华”从此名声大震。老华那时已经接近花甲之年了吧,可是还保留着这样的童心。
有什么样的人,就有什么样的漫画家。
在华君武看来,漫画家要提供笑料,又不失冷峻、深刻;在击中要害又逗人发笑之中,使人们认同画家批评的严肃性和他的苦心、善心。漫画这样的讽刺艺术,就是用作者眼中的光芒,来照射那些阴暗的角落,使人们看到那些黑暗、阴暗,而引起警觉。
华君武虽然性格开朗、风趣,但他律己甚严,很实事求是,有两个事情让我很感动。一是《天津日报》一位作者写的《华君武谈‘农村三部曲’》一文,其中一句话讲华君武“经常和钱钟书老先生见面”。华说:此句“不确。一年也仅三四次。钱先生和杨绛都是学者,不希望别人去扰,故亦只在院子里散步时巧遇谈话。现说‘经常’,顿时想起30年代流行的‘我的朋友胡适之’,所以我也很怕报纸加油添醋。我倒想画一幅钱先生被‘热攻’状的画。”这幅《先生耐寒不耐热》的漫画真精彩,画钱先生在澡盆旁难耐头顶上的“钱钟书热”水蒸汽。同时也澄清了那位作者对读者的误导。二是华君武对一个作者一稿多投登在某传记和某喜剧杂志上“胡编乱捧”华君武的文章,做了公开的彻底的更正,并配漫画:《何方尊神?》、《我就是自传里的你》。这位作者的“西洋景”,在人们一笑之间被漫画家戳穿了。
作为一个漫画家的华君武,他还有两点是我欣赏的。他在《漫画要有感而画》短文中说:“漫画和其他文艺一样,要有感而发。”请读者注意他接下来的一段话,我用黑体字将它抄录:“但这些感触并不只有作者才有,他必须和多数人共感,漫画才起作用,否则就是无病呻吟。漫画作者并非天生特别善感或敏感,他需要从读者群众那里得到支持和启发。我的许多作品就是从读者(包括领导人和群众)的意见中得到启发的。”这是对艺术的真知灼见,我很赞成。不仅华君武成功的漫画艺术作品。我认为一切伟大、成功的文学艺术作品,都要源自许多人的共感。
第二点,他谈到漫画的普及,仍是说“首先是作者和读者有一种共同的思想和感情,否则就无从普及”。
拥有最多读者群的漫画家
2004年5月14日,我与老伴应约去看了华君武同志,89岁的老人,虽说腿脚有点不大方便,但头脑依然清晰,眼睛能看字,笔下仍能写作。他告诉我,一天要给人写三四封信,读者寄给他的信不少。他一般每信必复。他觉得这对健康有益。
君武送给我2003年5月河北教育出版社出版的《华君武集》共十卷,其中五卷是漫画作品,四卷是文集,还有最后一卷是影集。这是一份珍贵厚礼。他听说我老伴学画自娱,还送她画册。
回到家,我爱不释手地翻阅《华君武集》。我统计一下,五卷本漫画集共收漫画1426幅。这样多产,是勤奋创作的果实。华君武可能是现仍健在的艺术生命最长的一位画家。从1930年他在《浙江日报》发表第一幅漫画起始,到五卷漫画集所收最后一幅他2003年1月画的彩色漫画《一览众山小》,他的艺术生命长达73年仍未衰竭。影集后面有一《华君武漫画展统计》引起我兴趣。上世纪90年代起,全国许多地方陆续举办华君武个人漫画展。这时华君武已近八旬高龄,仍然应邀参加。最让我感动的是君武关心着不容易看到他画展的工农兵大众。在城市展出后,他总是设法将画展直接送到这些人生产、战斗的地方去,如在上海,去了上钢三厂;在天津,去了塘沽盐场;在黑龙江,展览除在哈尔滨,还去了大庆油田,漫画在一个食堂展出,职工们端着饭碗,高兴地一边吃饭一边欣赏华君武漫画;在大连,华君武将漫画送到北海舰队,给海军官兵们观看;在成都,他将画展送到德阳县太阳村,开幕式时农民们以舞狮来欢迎他。
华君武爱他的观众、读者;读者、观众们也爱看他的漫画。我认为他是继丰子恺先生之后,作品最普及,最为广大读者喜闻乐见,因而也是最成功的中国漫画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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