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念《炎黄春秋》创刊十五周年专辑(中)

2006-09-15 作者: 阎明复 等 原文 #炎黄春秋 的其它文章

[ 2006年第9期 纪念《炎黄春秋》创刊十五周年专辑(中) 作者:阎明复 等 ]

编者按:在7月14日纪念《炎黄春秋》创刊15周年茶话会上,十几位同志作了精采发言,第八期登了几篇,这一期又登出五位的发言和贺信。第10期将刊出其余发言。

恳望出现一个更宽松的舆论环境

●阎明复(中共中央书记处原书记、中共中央统战部原部长)

我是《炎黄春秋》的老读者,《炎黄春秋》对我来说,是良师益友,每期看完之后,都有许多感慨。我不可能像刚才中华炎黄文化研究会的领导人张文彬同志那样,详细地评述《炎黄春秋》的文章,但是,很多文章都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像今天在座的白介夫白老写的《我和萧光琰的交往》,写了和一位从海外回来的爱国的工程师、爱国的专家萧光琰在一起共事的那段经历。我是流着眼泪读这篇文章的。萧光琰热爱祖国,不远万里从海外归来,投向我们党的怀抱,结果却因为我们党的错误而结局悲惨,他的夫人和爱女同他一起被迫自杀。我们作为共产党的一员是有愧于他们的。这个结局是不应该有的。回忆邓拓的文章也给我留下非常深刻的印象。邓拓是我们党的秀才,现在年轻人当中像邓拓那样有才华的人是太少了,他也牺牲了。这些文章我们应该把它编辑成册,留给后代。我不知道《炎黄春秋》在青年中的读者有多少。我想,在杂志社和社会各界同志热情地支持下,《炎黄春秋》能更加求实胆大,把真实的历史告诉后代。

我也希望有关主管机关能够给《炎黄春秋》一个更宽松的舆论环境。抗战时期,毛主席讲,判断一个事物正确与否,主要要看它是“延安还是西安”,况且现在是我们党领导的天下。《炎黄春秋》在巩固党的领导、改善党的领导,教育人民等方面,起着这么好的作用,应该更宽松地对待它。即使有一两篇文章发表的不合适,也万万不可采取行政命令的手段禁止转载它的文章,甚至禁止发行,应该给它一个宽松的环境。另外,要相信读者,读者是有判断力的,让读者在阅读当中提出自己的意见。我是给毛主席当翻译的,我写了一些在给毛主席当翻译过程中的经历,发表在《炎黄春秋》上。有一篇有一个史实上的错误,读者就很不客气地给我指出来。我陪彭真同志到印度尼西亚去,我记得当时的印共中央的领袖艾地请我们到一个别墅去,留下一张照片,所以,我的文章就放上了这张照片,我给照片的说明说当中站着的是艾地。文章发表后,当年在新华总社雅加达分社任社长的一位同志就给我写信,说你错了,这不是艾地,是约多。这位同志认识约多。后来我就请一位同志到中联部里去找张向明同志核实,张老当年是认识这些人的。可张老说,他年纪大了不记得了。通过这个事例可以说明,读者有非常敏锐的眼力。很多读者还有非常正直的良心,又有很高的觉悟,读者是有判断力的。《炎黄春秋》拥有这么多读者,而且发行量越来越大,正说明了这一点。

祝《炎黄春秋》杂志能越办越好,越来越发挥教育人民的好作用!

忘记了历史,就只能在原地踏步

●朱厚泽(中共中央宣传部原部长)

《炎黄春秋》创刊15周年了,要讲祝贺的话、希望的话,我想讲这样两句话:一句叫保留记忆,一句是保存信史。一个失去记忆的人,是无法理喻的人;一个忘记历史的民族,是无法预期她的未来的。忘记了历史,就只能在原来的地方踏步,只能在已经逝去的生活里往复循环。

记得上中学的时候,我们清华中学图书馆里有好些书,我们这些刚懂事其实还很不懂事的毛娃娃,就拿起梁启超的《饮冰室文集》胡翻,有些好像看懂了,其实好些也没有看懂。这些年我又重新看梁启超的一些文章,感到有些惊异,也有点悲哀:我们现在讨论的问题,基本上没有超出他们思索的范围,没有超出他们那个时代提出的问题。有一些大报上发表的冠冕堂皇的文章,其实好多是梁启超那个时代已经批判过的东西,现在居然拿出来,当作发明,大登特登。

所以,我在想:一个失去记忆的民族,是一个愚蠢的民族;一个忘记了历史的组织,只能是一个愚昧的组织;一个有意地磨灭历史记忆的政权,是一个非常可疑的政权;一个有计划地、自上而下地迫使人们失却记忆、忘记历史的国家,不能不是一个令人心存恐惧的国家。

《炎黄春秋》在保留记忆、保存信史上做了许多努力,我和好多读者都感到非常高兴。

刚才李锐同志讲了一段话,我觉得很值得注意。《炎黄春秋》有这么多老同志的关心和支持,要刊登一篇陆定一同志去世前的谈话,作者和编者还不得不把他老人家谈话中的某些个别内容进行“删节”或“改头换面”,才便于发表,这能不让人感到一丝悲凉吗?

就这样生活下去,让我们的后辈也这样生活下去,行吗?……这总是不行的吧。争取到像李锐同志刚才所讲的那样的环境,把宪法早已明确宣示了的思想自由、言论自由、新闻自由、出版自由在现实生活中充分兑现,这是像我这样年龄的人,一个深深埋藏在心中的希望。而要使这种希望成为现实,恐怕是不能光靠等待的。

《炎黄春秋》得到这么多老同志的支持,大家一起来为这个希望的实现而努力。

《炎黄春秋》要在“保留记忆,保存信史”这两个问题上做得更好,就要在“鉴别真伪,揭穿谎言”这两条上,进一步认真下功夫。那么,我想,《炎黄春秋》也就一定能在“以史为鉴,开拓未来”这两条上,作出更大的贡献。

祝杂志办得更好!谢谢。

《炎黄春秋》的生命是无限的

●胡绩伟

我祝贺你们,感谢你们,这个“你们”是指你们全体同志,而不是刊物。《炎黄春秋》不是“你们的刊物”,而是“我们的刊物”,是人民大众的刊物。它不像人的生命、是有限的,而是无限的,是与世长存的。在你们诸位仁人智士的驾驶下,正如长江一样,滚滚东流,汇入海洋的!

紧紧地握手!

胡绩伟敬贺

2006.7.6

(人民日报社原社长兼总编辑)

诚实而严肃地对待历史

●冯健(著名记者,新华社原副社长)

我是《炎黄春秋》的忠实读者。这十多年,每次拿到这本杂志,基本是一页一页地读到最后一页。我看完了给孩子们看,孩子们看完了还要送给我的哥嫂看,他们是85岁以上的教师。所以,我这一份杂志等于三份,它的读者就更多了。按我这份杂志的读者数量推算,《炎黄春秋》的读者恐怕有上百万。

我读《炎黄春秋》这么多年,印象深的有两点。一是诚实而严肃地对待历史,二是重视历史的借鉴作用。能不能做到这两点,对党、对国家、对民族的前途是一件大事。历史是一面镜子,以历史为镜可以知兴衰。前事不忘,后事之师。

诚实而严肃地对待历史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有时还是很难很难的。古往今来都是这样。文革开始到今天已经40年了。这40年我们都经历过,其中有很多大事。这些重大历史事件是不是一件件都诚实地对待了?是不是都吸取了教训?这是一个很值得研究的重大问题。1981年6月通过的《中国共产党中央委员会关于建国以来党的若干历史问题的决议》中指出:“‘文化大革命’是一场由领导者错误发动,被反革命集团利用,给党、国家和各族人民带来严重灾难的内乱。”对“错误发动”,“内乱”,“灾难”是不是诚实、严肃地对待了?有多少教训?是不是认真总结了、吸取了、借鉴了?我认为差得很远。

唐代文学家杜牧在他的《阿房宫赋》中写道“秦人不暇自哀、而后人哀之。后人哀之而不鉴之、亦使后人而复哀后人也。”这是这篇著名文章最后的一句话,是点睛之笔。杜牧生在唐朝末年。唐敬宗准备大兴土木,建造豪华宫殿。杜牧写《阿房宫赋》目的是警唐。但这篇文章的意义不仅是警唐,它总结了一个历史规律。历史是公正的。一些重大历史事件、历史人物,历史最终要作出评判。当代人不能评判,后人也要评判的。当代人不能哀之,鉴之,后代人也一定要哀之,鉴之。

《炎黄春秋》就是评判历史的一本杂志。要给读者灌输,让读者都能诚实地、严肃地对待历史,重视历史的借鉴作用。对历史重大事件要哀之,鉴之。为什么《炎黄春秋》这本杂志发行量年年上升,影响越来越大?原因就在这里。读者喜欢它,原因也在这里。现在这本杂志已经有了十五周年的历史,我们应当百尺竿头,更进一步,诚实、严肃地对待历史,对历史哀之,鉴之。

《炎黄春秋》印象

●李乔(北京日报社理论部主任)

《炎黄春秋》是我最爱读的杂志,其爱读的程度,几乎超过了所有的书籍和报刊。这不是夸张,是真的。我自认为是《炎黄春秋》的“红色恋人”,开始是相见恨晚,继而海誓山盟,终至难舍难分。我是七八年前才读到这份杂志的,故曰相见恨晚。没有任何人向我推荐,我也没有看到什么广告,但一接触,便放不下。因为我知道,我一展卷,就要和一段真实的历史,一些沉重而又非常重要的、不能回避的话题接触了。

许多革命前辈在自己的回忆录中,都谈到过年轻时看《新青年》的感觉,那是一种什么感觉呢?我猜想,就是耳目一新,心头一振,振聋发聩。这种感觉,我在读《炎黄春秋》时似乎也感受到了些,我因此有时也将《炎黄春秋》比作《新青年》,我好像也有一点点革命前辈读《新青年》时的感觉了。

《炎黄春秋》不是官定正史,也不是纯粹的野史,但却有着鲁迅先生所说的野史的好处,首先是不摆官架子,再有就是,不仅仅如鲁迅所说的那样,月光从树影中照在莓苔之上,写照出了当日的许多事实,而是披露了大量鲜为人知的珍贵的历史真相。

《炎黄春秋》的“春秋”二字,甚好。“春秋”者,既标明了这是一本历史杂志,也代表了一种褒贬憎爱的严正态度。“孔子作《春秋》而乱臣贼子惧”,《炎黄春秋》就有这个功能和作用。比如,坚持《历史决议》的正确立场,对“文革”做出如实的记述、评说,给予严正的批判,确会使“乱臣贼子惧”,也会使无知者和糊涂人士受到教育。举两个例子。我报有两位编辑,都是名牌大学研究生,30余岁,能力不低,但对“文革”知之太少。一次在美化版面时,欲将一方篆刻作品发表,已上了大样,我一看,图章上赫然三个大字:“天天读”。我问他,你知道什么是“天天读”吗?他说不知道。若不是我及时发现,就见报了。另一位编辑在编一篇歌颂田汉的稿子时,做了一个标题:《作为“四条汉子”的田汉》。我一看,大惊,问他,才知道,他以为“四条汉子”是个褒称,如同“新闻百佳”,“企业500强”。我说,你为什么做这个标题呢?他说,因为觉得“田汉真是一条汉子!”这是发生在几个月前的事,多么可笑和可悲。这是年青人不了解“文革”历史的结果,是少数总想给“文革”评功摆好的先生们培育出来的一代新人。《炎黄春秋》那篇批评“十年失误”之说的文章很好。应该多想办法让年轻人也看到这份杂志。对于“文革”,我认为,当然不能整本杂志、满篇报纸总是登,但也应该保持一定的量(哪怕是较少的量),不能像一些报刊那样,一个字都不登,真个是“一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净”。

《炎黄春秋》有董狐之风,有太史公之笔,敢于秉笔直书,敢于坚持实事求是的原则。其实,实事求是是共产党人修史的本分,遥想三百年前的乾嘉学派,他们把实事求是作为治学家法,难道共产党人还不如乾嘉诸老吗?中央电视台和《人民日报》的“永远的丰碑”栏目很好,看后很受教育,但也感到有的文章有若干失当之处。比如,张闻天是总书记就没写,连“负总责”也不写。又如段德昌之死,只说是“牺牲”,人们还以为是牺牲在战场上,而实际上是死于夏曦的肃反。这些,都不仅仅是加减几个字的问题,而是关系到历史的真实性和历史评价的大问题。《炎黄春秋》是能够坚持实事求是的精神的,如刚刚刊出的张培森的《为张闻天总书记正名》一文,就是例子。办历史刊物有很多原则,如照顾大局、考虑现实、古为今用等等,但书写历史,实事求是应是最高原则。

《炎黄春秋》很尊重广大党员和人民的知情权,披露了大量鲜为人知的史料,包括邓小平同志、陈云同志的一些讲话,如小平同志讲的“有些政治家、理论家拿大帽子压人”那段话,我最早就是在《炎黄春秋》上见到的。有时看到一些刊出的史料,我就想,幸亏这本《炎黄春秋》登了,否则,真不知到哪里才能得知。

我从《炎黄春秋》这本杂志中,不仅能看到马克思主义和邓小平理论的许多精彩观点,更可以看到这本杂志借以立身的马克思主义的真精神,这就是以人为本,以人类解放,以每个人的自由和全面的发展为崇高目标。《炎黄春秋》做到了陈云同志提倡的“不唯上,不唯书,只唯实”,我想再加上一句,就是“不信神,不信邪,不怕鬼”。

从《炎黄春秋》的许多文章中,我能深切地感到编者特别是许多革命老前辈作者的拳拳屈子之心,即屈原的忧国忧民的情怀,更感受到了他们那种张横渠式的“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的胸襟和理想。我仿佛听到了这些老革命作者的年轻时的心在跳动。

《炎黄春秋》也有缺点和不足,我想提几点意见和希望。

一、听一位《纵横》杂志的朋友说,《炎黄春秋》有时有史实上的失误。我不知具体指什么。但我想,《炎黄春秋》今后在史实的考订方面再多下一些功夫会更好。

二、文字上有时欠通顺。比如,刚出的这期杂志第73页说,“要避免祸国殃民的政治运动不再重演”,这话说反了,“避免不再重演”,不就等于要重演吗?我的一篇小文,把“报喜不报忧”,形容为“哪壶不开不提哪壶”,但发表时却错成了“哪壶不开提哪壶”,意思也反了。

三、希望作者的面再宽一些,如新当选的许嘉璐副委员长,刚给本报写了文章,《新华文摘》马上就要转载,希望能在《炎黄春秋》上也能看到许先生的文章。“炎黄”二字,是个内涵最大的概念,希望《炎黄春秋》扩大作者,海纳百川。

为祝贺《炎黄春秋》创刊十五周年,我写了一首小诗:

血性文章君子风,

爱敬炎黄九州同。

屈子高擎董狐笔,

横渠频敲警世钟。

乱臣贼子畏《春秋》,

志士仁人意纵横。

莫道尘埃掩真史,

人民方为太史公。

最后,祝愿《炎黄春秋》健康、长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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