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的城与市

2006-11-15 作者: 施 亮 原文 #炎黄春秋 的其它文章

[ 2006年第11期 古代的城与市 作者:施 亮 ]

“城市”一词是近代才使用的。中国古代典籍则较少地将城与市连用在一起。杜甫虽然在《征夫》一诗中云:“路衢唯见哭,城市不闻歌。”这里的城市,未必是现代城市的含义。可以说有城而少市,毋宁称城邑或城堡。那时的城,深刻打上中国封建社会的政治型烙印。如西周的城分为三个等级,一是周天子宫殿及政权机构所在的王城,二是分封诸侯居所及管理机构所在的都邑,三是贵族士大夫居住的食邑,城中建筑物及城墙高度按等级都有森严规格,不可僭越。城中的底层居民大多是统治者奴仆或官营手工业者。那些工匠的生活劳作无异于奴隶,甚至后代也没有选择职业的自由,必须世代继承父辈的专业。他们制造出的产品绝大多数是不能以商品形式出现的,只是无偿交纳的贡品。他们有时还要为贵族殉葬,被残忍地杀害。直至春秋时代,城中开始出现一些市场气息。在靠近城门的地方设有民间交易场所,对交易商品的经营范围,统治者也有极细密的规定,《礼记·王制》中记载,不仅“圭璧金璋”等被认为妨害王侯贵族威严的许多贵重物品不得交易,甚至“衣服饮食”也全都“不鬻于市”。但是,随着时代的大变动,统治者越来越无法阻止城与市的合一,在各个城邑中市的功能增强了,城市迅速扩大,城市平民阶层也出现了。例如,当时齐国的都城临淄的人口已经有30万人了。

如今荧屏上出现许多反映汉、唐朝故事的电视连续剧,可其中大多对古代城市场面的描写是完全脱离历史事实,作者的艺术想象力未脱当今城市生活色彩。比如,在当时的贵族官吏根本不可能与平民百姓混杂一处。城中一条大道,除皇帝及随从队伍,任何人不准行走。城内的居住区则分为闾右与闾左。闾右靠近宫城,是达官贵人们的住宅,屋宇巍峨,朱门庭深,歌舞喧天;闾左则在城门附近,居住的是普通平民,茅屋连片,肮脏潮湿,臭气熏鼻。城内市场管理非常严格,筑有高墙,四门有执鞭的胥吏监视,每日定期开放,击鼓为号。市场内的摊位布局,允许上市的品种,甚至商品的物价等都由胥吏说了算,而商贾的社会地位很低,几乎与犯人同伍,受尽了歧视。在唐朝还有规定,四品以上官吏不许进市场。《朝鲜佥载》中记叙,京城四品官员张衡退朝回府路上,肚中饥饿,就在市场买一个刚出笼的蒸饼,在马上举饼大嚼,未想到被一位御史发现后参奏,当政的武则天即下令,不许他以后晋升三品了。可以说,那时的封建统治者特别重视抑商政策,牢牢把握市场不放,对市场进行严格的控制。他们担心市的发展,会冲击到城的统治。

我仔细欣赏过北宋画家张择端的长卷绘画《清明上河图》的复制品。整幅画卷犹如一首乐曲,由轻柔的乐段始,几经跌宕,层层起伏,至热烈的高潮终止。画卷开端是恬静的郊野风光,村落依稀,林木丛丛,乡人赶驮运的骡马到城里赶集。画卷中段,以横跨汴河两岸的拱桥为落笔集中处,展开描绘汴梁城的繁盛景象,艄公逆水行船,纤夫在岸上艰难前行,还有推车、挑担、赶脚的人们,车水马龙,川流不息。这些人穿街入城,(下转42页)(上接80页)画卷也进入高潮阶段。官府宅第,酒楼茶肆,店铺民居,鳞次栉比;仕工农商,男女老幼,摩肩接踵;真是工笔传神,精致而微。据说,南宋时期的临安城,这幅画的摹作复制品在杂卖铺的售价已经高达一两银子。而张择端的原作亦成为历代帝王权贵巧取豪夺的对象。这幅画卷确实是不可多得的艺术珍品,它真实反映了北宋以来古代城市生活的巨大变革,城与市开始紧密结合,随着古代城市经济发展,城市应当具备的功能也趋于完善,市民生活日益成为城市生活的主体。

据一些学者研究,自从北宋的“城市革命”后,坊墙毁弃,街市融合,一扫唐朝以前古代城市的森严封闭,古代城市的发展也由此走上多元化的道路。比如,有国都、陪都之类的政治城市,也有踞于战略要地的军事城堡;这一类型的城市是以统治阶级的政治权威来带动文化和经济的发展,而市场的商品流通,往往被控驭于官僚的垄断体系之下。再有,就是江南新兴的多功能综合城市,以及镇市之类的经济城市,这一类城市较多地依靠民间的商品生产及市场流通,虽然对官府也有依赖性,但并不起决定性作用。这两种不同类型城市的发展趋向,自宋朝始至明、清时期更为显著。尤其明朝中叶后,江南地区工商业迅速发展,两种类型城市的文化风格也越来越截然不同。一种是“城”的文化,宫廷森严,王府豪宅,京昆梨园,书店画铺,富有政治与文化特色;另一种是“市”的文化,幽坊小巷,酒馆歌楼,花山香阵,南货北味,见著于经济与市井风俗。这大概就是京派与海派文化的古老源头吧。

(责任编辑 吴 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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