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曙光:金融危机能否使中国成为一个世界大国

2009-05-26 作者: 张曙光 原文 #天则观点 的其它文章

现在大家都在关注金融危机,如果说亚洲金融危机使中国成为一个真正的亚洲大国,那是因为亚洲金融危机中国也没有卷进去,实际上中国处在漩涡之外。由于我们在在亚洲金融危机中应对得不错,回过头来看,我觉得中国作为稳定亚洲经济起到很重要的作用,成为一个真正的亚洲大国。危机后可以看出中国在亚洲的影响非常大了。
这次危机能不能使中国成为一个世界大国,我觉得有这个可能,主要是看我们能不能应对得好。
怎么才能应对得好?我认为需要有一套关于中国未来发展的、大的宏观和长远的思考,而不能只顾及临时应付的办法,因为这次中国确实处在危机之外。
机遇大于风险
对中国来说,这场危机确实是机遇大于风险的,但是有一个重要的条件,任何一个机遇都是为有准备、有智慧、有魄力的个人、机构和国家准备的,现在我们有没有准备?有没有这种智慧?有没有智慧?有没有这种魄力,危机是必然的,它伴随着人类的成长。
危机的原因,已有很多讨论了,我概括了三个层次的问题,一个层次是根源上的问题,那美国现行的经济增长方式和它的生活方式的原因,储蓄率低,消费率很高, 07 72% 的消费率,这种状况必然导致借债度日,随着债务的上升和储蓄率的下降,这种模式就维持不下去了,即便是借债度日也要有一个机制,其实它的资本市场的创新过渡就成为一个不断借债的机制,美国把资本市场资产证券化了、无穷化了,把资本市场的衍生产品扩张、并且不断地延续下去,因而导致不断的借债,最终把资本市场的债务和风险蔓延到了全世界。
资本市场实际上是这个危机形成的一个机制,其中三个重要的原因,一个是铸币货币的地位,我们石油输出国组织不断的出口产品,增持外汇,它的借债就完成了,再一个就是宏观政策上,它从 2001 年以后实施扩张性的货币政策, 31 次降息,从 6.5 降到 1% ,这个过程使得房地产的泡沫膨胀起来。
第三个原因就是它的监管缺位,它的监管问题有个斗争过程,确实有几次放弃监管的人胜利,最后放弃了监管,这才是重要的原因。使得这三个原因的根源、机制,又形成三个条件的合成,就成为这场危机爆发的一个很重要的来源。
另外一个问题,现在需要看到的,是苏联解体以后美国一家独大的格局,使得事实上人们和国家一样,都是在自己 " 成功 " 的地位中生活,美国这种强势地位,使人们认为美国好得不得了,什么事情都可以干。可以看,这几年美国在国际关系中的国家行为可以说是一意孤行,这可能也是造成金融危机的危机。
我认为任何创新都会有一个伴生物,不可能没有危机作为代价。几个月之前,很多人不承认这个是金融危机,几个月之前我也没有对中国经济的现状都出这个判断,实际我们受到影响是明显的,比如 11 月份的数据落下很多、贸易降了百分之九点几、出口降了百分之二点几、进口降了百分之十九、 CIP 已到 2.4 ,工业增长降到 6.5 ,这会有这么大的影响是我没想到。人类社会前进,就要创新,创新风险免不了。
中国有责任借危机健全制度
在这次危机之中,我们不只是要为避免风险做努力,而更重要的是我们在这个过程中总结和研究如何健全制度,在下次危机到来之前,使损失降到最小化,我看这就是不错的事情。如何在危机中使中国成为一个世界大国,国际国内都需要有大的预见和真正合乎文明发展的思想。这次危机并不是中国没有责任,危机的形成虽来自美国,但是中国的决策完全起到了一个配合危机形成的作用,比如,美国是低储蓄、高消费,而中国配合、成全了它 —— 高储蓄,低消费,我们的储蓄率百分之四五十,消费率也百分之五十几,美国消费需要产品,中国正好有大量的产品弄到美国去了,可以看到,形成了一个互补的关系状态,所以中国人是为这个危机的形成做出了 " 贡献 " 的,一系列问题中都是中美双方定向互补的,美国这套虚拟经济、金融创新不断,中国在实体经济又在此空间得到相当大的发展,两边互补起到很大作用。
我认为需要有一个长期的、对国内国际前瞻性思考的设想;在这个前提下很好的实践,这个可能是重要的,关键还在于现在的政治体制下,是否有可能产生或实践这样的设想,官员决策往往只做短期打算而少有长期的考虑,好的制度建言能否实施是另外一回事。
这次危机的形成最重要是内外经济结构失衡的造成的,要解决危机的现实问题,救急是首当需要一些财政货币的政策调整,但是根本问题恐怕不是把着眼点放在短期的问题上,而应该放在长期问题上。中国短期问题好处理,现在可以用 4 万亿出去了,带动了地方弄出 18 万亿,这个数目明年保 8% 或许问题不大,但为了保这 8% ,我们有可能使现在的结构进入误区,这是个严重的问题。原只是为启动内需、保证增长,近些天我讲了几次,要调整结构,确实是中国的问题,行动结构讲的和做的不一样, 4 万亿遮掩的是保八,而不是遮掩的调整,我们本身的矛盾使得传统的增长方式走到了尽头,危机增加了风险,如果不能调整失衡的结构,中国想借着这次的危机使得中国有一个转变,很难。
以长远角度考虑有几个问题很重要,一个是现在的 4 万亿到底投向什么地方?现在以基础设施,大型的重化工项目为主,这 4 万亿怎么估量轻重?是不是把民生放在第一位?是不是把调整的失衡的结构放在第一位?现在看,我认为不是,因为这次和 98 年不同,这次必须是投资和消费并重来安排,而消费的侧重不一定是直接给老百姓多少钱,但是增加社会支持,增加医疗、教育和住房这些社会保障的支出,这是最重要的解决办法。比如教育,还是增加两个方面,不是高等教育,而是基础教育和职业教育,这才是重要的。如果通过这次金融危机,我们的政府能够花一些钱,能够健全这方面的机制,经历这次危机才能够真正获得经验教训。如果和美国一样,出钱鼓励消费者消费,我认为这是不利于转机的。投资过度的方向是错误的。
危机提供了一个改革要素市场的机遇
30 年的改革开放解决了商品市场的形成问题,但是要素市场没有形成,而金融危机提供了一个改革要素市场、要素价格非常好的机遇,石油从 147 已经到了 40 美元了。事先是想像不到的,但以未来看,能源价格会涨,而目前只是一个暂时的因素,有人预测未来的状况是 60—80 美元可能是一个比较均衡的价格,按照这个计划算,未来还要涨一倍,我认为给中国相对提供了一个非常好的调整价格的条件。
而且,国内条件也成熟了,现在 CIP 降到 2.4% ,明年一季度有可能是 0 和负值,这是完全可能的,因为去年的一季度是 8.7 ,明年的状况肯定是这个水平,外部降得很低,调整国内这个局面有没有什么风险。为了两大石油部门的利益,这次的调价是好事情,现在降了一块多钱,而我们还比别人高,为什么不能降?燃油税是好事情,但是为什么不能放开?国内成品油的原有价格已经接轨了,成品油怎么接轨?我给它打一个 10% 的幅度,然后让它放开,甚至可以多涨 10% ,调整一下就可以放开。现在不是从长远、全局考虑的,而是从两大部门的利益考虑的。
现在石油煤炭的问题没有解决,目前正是调整的很好时机,当然需要有一个步骤,不是说一下就随意放开。我现在有几步设想,怎样往相对价格走几步,能够使得它合理。改革了 30 年成绩很大,而这个问题没有解决,可能是造成扭曲的最大的问题,我们需要解决价格问题,再一个就是投资向哪儿投?市场信号朝什么地方引导?是一个很重大而需要谨慎的问题。
另外,国内的结构失衡,还包括现在的钢铁 6 亿多吨,最近各地方的重钢铁有的是,我是 5 月份去看到的,曹碑店、首钢杭钢搞一个三千吨的大钢厂,曹碑店的码头堆满了矿石。现在是我们自己和自己争矿石,矿石价格能下来吗?但是出口下降,有些该死的就让它死,为什么不让它死?这个损失你不得不承担。
现在稳定出口是可以的,但保证所有的都出口很难,有些产业可以大发展,近些年的服务业不发展是一个问题,而选择这个方向与减少环境污染有关,为什么不发展环境产业呢?金融宏观政策宽松是重要的,政府应该把投资的方向扭转一下。
如何使金融创新活跃?放松不必要的管制就可以做到的,不应搞小额贷款公司,三年前七家试点,现在放开了,浙江搞了 70 家,全国 100 多家, 100 多家能够解决什么问题?地位、身份不正,监管缺位,行为也受到很多的限制。个小额贷款公司应该按《公司法》程序,但《公司法》关于它却没有任何的规定,如何监管?先放开,然后才有加强监管的合法性,这种 " 只存不贷 " 是个荒唐的事情,之所以愿意进入是因为大家认为将来会变成中小银行、对自己有利才会进入。也许那时我们要考虑货币多了、通货膨胀的问题,重要的不在于放宽政策,而是合理的调整。
面对国外的危机,我认为也有几个问题很重要,同样需要长远打算。我们七月底持有美国国债 5189 亿,现在是 6500 亿,增持了 1000 多亿,当然现在美国的美元是坚挺的状况,增持有利益,但是现在的状况可以不增持,因为国际的大宗商品的价值已经落了,中国需要能源、原材料,却为什么不借着现在买一些、甚至储备起来?当然不是特指石油,除了原来搞四个储备的东西满了,但还有的没有储备满,如没有那个把握,他会跌 30 美元、 20 美元,你没有把握,为什么不买?我觉得都可以买。
从中国的长远考虑,石油不仅是个经济问题,也是个政治问题,你买了石油,稳定了石油价格,将来谈判难道没有利益?买石油,而不应买美国国债,美国不是要我们买进吗?那么我可以和你谈条件,你答应我的条件我才买你,道理很简单。
外汇储备,如果你需要我买的,我不买,而我买另外的,他就就要和你谈,那就谈条件,国际问题就是国家利益的博弈,我就是坚持我的利益,明摆着我买这个有利我就买你的。增持美元当然银行有一点利益,但是并没有从全国的大的战略考虑。
推进人民币的国际化的机遇
还有一个考虑,就是借这个机会,推进人民币的国际化。中国要真正强大起来,要走向世界,没有人民币的国际化是不可能的,但是人民币的国际化不可能一步到位,前提当然先推进区域化,这一条可能是重要的 —— 人民币、港币和台币的整合问题,如果我们能够借形势把人民币和港币能够整合起来,然后进一步推进台币,只要这三家合起来,人民币国际化的进程可能就是相当好的一个事情。
当然推进区域化的同时也可以做一些事情,比如现在给俄罗斯贷款 250 亿,然后换石油。周边国家贸易,我用人民币计价、用人民币结算完全可以,就使人民币逐渐的走向国际化的进程,我认为讨论这些设想是现在非常需要的。
当然了我们要清醒,中国的现实不可能在短时间内取代美国或英国,美国大概是一八九几年,经济已经超过了英国,但是美国取代日本是在二战以后,才使美元取代世界货币、取代英镑的,是 50 年的时间。我们没有 30 年的时间完成不了这个过程。但是要迈出这一步,就得从现在一步一步的做起,解决这个问题。
大家讨论国际货币组织投票权的问题,我们别想取代美国,这次给我们提供的机遇是有限的。美国现在忙于救市,我们目前要防止金融危机深化,美国大公司现在是财务危机,中国是买家。美国是调整和收缩的状况,而中国是一个进取的姿态,我们要扩大拓展自己,还要面对欧洲在进步、美国在防卫,这两家都在拉中国,想发展他们自己的势力,而这些都是很好的状况,怎么能够将国内外的大事考虑周全,对中国是关键的重要选择。
中国借着这次金融危机,有可能确实逐步的上升为一个真正的世界大国。
(以下是讨论部分)
张曙光:现在的救市政策,不仅不能解决现在的危机发生的问题,而且这个问题扭曲,短期的经营政策根本不是解决问题的,就是一个救急,救急以后,这个病人死不死,还是另外一回事,这是一个问题。
第二个问题你刚才讲了,这个危机,美国也监管不了,制衡不了,给人一个印象,美国制衡不了,我们怎么办?他还有一点制衡的,你别说他没有。我讲一个例子,美国要不要对市场进行监管?这是有斗争有博弈的。 1991 年和 92 年美国的证券委员会提出要对资本市场进行监管,这个事情弄到国会去辩论,格林斯潘作证,格林斯潘讲了一番话,说对资本市场包括衍生产品市场的监管问题,投资这儿,每时每刻都在监管,根本用不着你监管机构监管,由于格林斯潘的地位,国会最后辩论的结果,格林斯潘胜利。
张曙光:我补充一句,我们讨论金融危机,不要给大家形成一个概念 — 危机可以避免,我说危机是必然的,伴随着人类的成长。
高全喜:美国处理危机处理得已经很好了。
张曙光:以后还会有危机,也许危机不一样而已,我们别想避免金融危机。
高全喜:天下没有这个事情,美国处理危机已经很好了
张曙光:我不同意这点。任何一个人都有自立的一面,也有利他一面,任何一个国家在现在的世界市场上,都是民族利益至上,我都是为我国的利益,美国为美国的利益,中国为中国的利益,俄国为俄国的利益,没有什么国际主义的,所以在这个问题上,我认为阴谋论是胡扯。你可以为你的利益使用各种手段。
盛洪:在你的国家利益上,要避免向你转嫁。向你转嫁,你能接受吗?
张曙光:中国人没有认识,那是你笨蛋。欧洲人那么多人买,套进去了,他也是为了利益才买的,没有利益不买。欧洲那些机构,怎么回事?我觉得用阴谋论解释不清楚。
盛洪:美国要转嫁损失,这个不是阴谋。
张曙光:刚才讲新自由主义,我觉得从文化角度考虑有点意思,其实经济学理论的背后有它的社会秩序,如果把自由主义和干预主义作为两个哲学思潮,我倒觉得,不管在世界上也好,还是哪一个国家也好,这两个之间的互动、此消彼长,决定了制度的变迁和制度的调整,我觉得,你如果回顾整个世界的历史,你说 1929 年的大危机,大危机以前是自由资本,当危机发生以后,其实新政是国家干预的,国家干预主义到 70 年代,就是最大,以后,钟摆又摆到自由主义,撒切尔和里根是自由主义政策,芝加哥学派也是自由主义,现在,由于这次金融危机,也是自由主义不干预的结果,这次又是国家干预,这个危机之后,实际上我觉得历史也说明了这个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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