评《记忆》
本书评原载英文《中国季刊》 2009 年 3 月号( The China Quarterly , Volume 197 , March 2009, pp 204-206 )。该刊由 英国伦敦大学亚非学院编辑 ,剑桥大学出版社出版。该书评中文译者获剑桥大学出版社许可,将中译文交《当代中国研究》独家刊登。
Jiyi(记忆, Remembrance ).Edited by Wu Di (Beijing) and He Shu (Chongqing). Bi-weekly non-commercial electronic publication (distributed via the internet to Cultural Revolution historians worldwide). Twelve issues by mid-January 2009 (each issue approximately 64 pp.)
时至 2008 年,研究“文革”的学者们又多了一个理由去铭记 9 月 13 日这个特殊的日子。理由之一是广为人知的: 1971 年的这一天,毛泽东钦定的接班人林彪,乘坐三叉戟飞机在蒙古草原上坠毁,从这个世界出发去见另一个世界的卡尔·马克思了。理由之二,第一代中国“文革”研究中的首席学者王年一教授在 2007 年的这一天去世。现在,有了第三个理由——“文革”研究的学者们可以将 2008 年的这一天,作为《记忆》创刊号的日子来庆祝。这是第一个专门针对“文革”进行学术研究的刊物。至 2008 年年底,该刊已出版了 9 期,每期将近 70 页。
《记忆》是一份由中国的“文革”史学家编写的电子刊物。它昭续了“五四”时代知识分子携手探索的传统,既不以观点一致为重,亦不与同派政见为伍。其愿望仅仅是摒除偏见,追寻史实。它的部分撰稿人记述了毛泽东时代政治金字塔尖上的个人经历,其中包括中共九大中央委员会政治局成员的政治秘书及其退休的助理。其他的撰稿人则重在历史探索和档案研究。它的主办者是中国现代史学家中的佼佼者,他们参加了民间发起的 2006 年首届非官方纪念“文革” 40 周年北京研讨会(关于该研讨会的评论,请见《中国季刊》, 2007 年 6 月第 190 期, 第 492-493 页)。在《记忆》的目录中,欧洲和北美学者也不时地出现在上面。该刊虽是中国人一个冒险性的尝试,但时至 21 世纪的今天,已经没有什么力量可以阻止“文革”研究的全球化。
该刊的主办者在“发刊词”中,慨叹了“文革”发生在中国,“文革研究成果在国外”的可悲事实。并告诉人们,此刊之出版就是“ 为了改变这一现状的微薄努力。”因此,他们把 “汇聚研究成果、提供学术资讯、建立交流平台、推动文革研究” 作为创办此刊之目的。
从已经问世的 9 期的内容来看,主办者在这些方面已经取得了相当的成功。曾经有不少人提到在中国互联网为推动研究和交流所带来的革命,以及实际或潜在的影响。显然,如果没有无纸发行和网络即时多方供稿这些渠道,《记忆》可能永远不见天日。有些《中国季刊》读者可能会发出这样的疑问:它是如何穿越长城防火墙的?据笔者猜测,它并未飞跃高墙,而是像一只钻过墙根缝隙的小鼠,尽管已被监测到了,但是,管理网络的黑猫或白猫却将它放了过去。
《记忆》提供的是低成本、高质量、拒绝花架子的研究。可以说,这是一个有实在内容、无花俏外表的刊物。从第 9 期开始采用的超级链接——点击目录即可直达其 Word 格式的文章,就是它使用到的全部“高科技”。该刊每期包含几篇较长的研究文章:如第 9 期是与毛泽东“武装左派”政策有关的“抢枪专题”。撰稿人之一是前“中央文革小组”办事组组长。另一位撰稿人是一位参加过“红卫兵”的“文革”史学者。该专题还收录了两份珍贵的“抢枪”的原始资料以及一篇个人经历的“抢枪”事件。所有这些文字都对这一特殊难题做了有益的探索。(请比较《中国季刊》 2005 年 6 月第 182 期,第 277 - 300 页)
《记忆》的主办者致力于推动对研究方法、叙述模式、史料引用等问题的探讨。为此,他们早就呼吁对特别有影响力的“文革”文本进行深入的研究和评论。 读者 首次 被邀“笔谈”的是 香港中文大学 2008 年出版的十卷本《中华人民共和国史》的第八卷( 1972-1976 )——此书的两位作者史云、李丹慧是资深的共和国史学者。此书得到了清华大学教授唐少杰先生的积极评价。唐认为,该书令他“ 愈益坚信,中国大陆学者反思和研究文革已从整体上远离甚至‘告别’了官方‘钦定’ 的文革论说模式。”(《记忆》第 9 期第 3 页)一位旅居国外的、化名的历史学者则以一种不同的方式来研究史、李的这一著作。他对其文字 逐句 剖析 推敲,质疑这个形容词或那个副词的使用是否 妥帖 允当,质疑某页某行所描述的周恩来的动机甲、念头乙是否可信,质疑作者对故事整体的讲述方式是否带有某种倾向性等等。
《记忆》的主办者已宣布,下一轮笔谈将把目标指向罗德里克·麦克法考尔与我合著的《毛最后的革命》。此书的中文版将于是 2009 年夏季在台湾、香港两地面世。
正如主办者在其办刊宗旨中所宣布的那样,《记忆》负担着“提供学术资讯”的使命。为此,该刊每期都为历史学者刊发一些原始资料。自第 3 期开始,连续 5 期按照时间顺序刊发的一注解丰赡的日记原稿,记叙了 1967 年 6 至 10 月间重庆发生的血腥内战。“小资料”栏目还搜集了文革中首届省级革命委员会名单,这种名单不仅为读者提供了委员们的姓名,还包括了年龄、性别、民族、职位、工作单位等详细情况。“故纸堆”栏目通常刊登一些社会历史的残存档案。例如, 1976 年 7 月复旦大学的中国学生揭发一位外籍学生的大字报; 1967 年上海市革委会按月份和主题统计的关于民众请愿的材料(即上海革委会内部刊物《接待通讯》——译者);此外,还刊载了“文革”时期杂技艺术如何创新的冷门资料(关于此主题,详见欧洲学者李塞( Daniel Leese )载于 Klöpsch, Lämmer 与 Tokarski 所编 Sport in China: Beiträge aus interdisziplinärer Sicht (《中国的体育:跨学科观察的贡献》, Köln: Sportverlag Strauß , 2008 年,第 65 – 88 页的近期著作)。《记忆》中也有一些风格略微轻松的文章,如 11 月 28 日号发表了创作于 40 年前的一篇手稿:北京第二外国语学院的红卫兵穿越时空与文学巨匠鲁迅 (1881–1936) 谈论如何进行教育改革的“访问记”。
此前,抱有与《记忆》类似雄心的学术刊物也曾昙花一现—— 1988 年,在进入互联网时代之前,曾有一份跨国交流的小型期刊出现在中国境外(参见《国外社会科学动态》, 1989 年第 9 期,第 65 页)。然而,那份名为《中国共产党研究通讯》的小报在出版了 11 期之后悄然消失。我们非常希望《记忆》能存在得更长久,看来这并非奢望。 45 年前,中共宣称,有了修正主义,列宁主义才能万岁。而这一最高指示也一定意味着,只有在其否定物久存于人们记忆之中的时候,一个和谐社会才能万岁。
2008 年 12 月 21 日
【译者说明】:
《中国季刊》于 1960 年 3 月创刊,是海外中国研究领域内的权威学术期刊。其内容涵盖现代中国(主要是中华人民共和国)的各个方面。其学科研究的主题极为广泛,包括人类学、社会学、文学、艺术;商业、经济;地理、历史;国际事务、法律、政治。此刊历任编辑均由享有很高声誉的各国学者担任,编委会成员中有西方研究“文革”史的著名学者如罗德里克·麦克夸法尔(美国哈佛大学教授、《中国季刊》 1960 年首任主编)、 魏昂德(美国斯坦福大学教授)、裴宜理 ( 美国哈佛大学教授 ) 、 泰伟斯(悉尼大学教授 ) 等,以及中国学界熟悉的沈迈克(瑞典隆德大学教授)。《中国季刊》( http://journals.cambridge.org/action/displayMoreInfo?jid=CQY& ;type=eb ) 所发表的高质量、权威性的学术论文,使读者既能追踪到中国的最新时事,也可以从历史、学术等方面对中国和中国文化有更深刻的理解。除了刊登论文和研究报告,该刊还设有书评栏目,每季公布一份大事季度表,知会读者中国的大事及其对中国的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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