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大游学记
(由于此篇是根据当时笔记回忆而成,难免有所疏漏与偏差,如有冒犯,望指正海涵。)
7月8日,2012立人大学以出人意料又情理之中的方式夭折,所谓浴火涅槃,我们——一群来自五湖四海的流浪者们也已近乎传奇地开始了我们新的求道之旅,游走于这座城市的大小角落,熏染着血脉未断的人文底蕴,相识相交,坐而论道,飘泊聚散。其间所收获的喜悦、悲伤、激动、深思也将深深埋藏于我们心中,一群自诩理想主义的青年们的狂欢实难与他人道也,闻者或心有所动,或惺惺相惜,难书其状。
——前记
7月8日
下午,驶往京城的火车晚点三个小时,如果联系后来立大的遭遇,权可当做我们与老大哥意志碰撞的兆头,由此作无尽的遐想。
车行至半途,突闻「出事了」,车上同伴们的纠结与反复不必赘述。单据后来志愿者们的叙述,大致可还原出一个场景:上午有几个警察到书院转了转,问了下情况,下午便有国安领着一帮工商之类无厘头的部门杀向那里,刨根问底,翻箱倒柜,在与英强老师、小树谈判破裂后,令立大的所有先行人员一小时内离开,理由便是「没有理由」,并警告不得向外界发布消息,否则立大组织者将有危险。
所有人在还没来得及收起大展宏图的兴奋与激动,便不得不收起行李迅速离开这个希望升起又沦落的地方。在开动员会时,小树红着眼说,「这是一个耻辱,」所有人眼泪「哗」全落下来了。几个月的辛苦准备即将交给一个探不到底的黑夜,离去的只有愤怒和不甘的背影。
后来听说了一个插曲:他们在搜查时,发现了一本港版禁书,于是其中一个人把书的主人——CSL叫出来问话,谈话结束后那人又把那本没收的书还给了她,有句话是这样说的——「我知道你们做的是对的」。
于是就在学员赶往京城的那个夜晚,压力巨大的立大筹委会与志愿者们一直讨论学员的安置方案。一直到天亮,大家谁也拿不出一个确定的方案。最后立大筹委会决定立大取消,学员被临时分为七组,每组都有志愿者负责,学员可以选择游学或者回家。部分志愿者与学员在闻到消息后选择了回家(大体状况如此,因为此决定关系到后面的会议讨论,所以大家对细节可提供自己的信息,以还原更真实的那个夜晚)。
当晚部分导师通过各种方式了解到立大的遭遇,在和助教联系时仍给予精神安慰与行动支持。
中间过程省略若干,个中曲折,实难道也。
带着疲惫、压抑、愤怒,有些志愿者和衣休息了会,又开始接待新到达的学员。
此时已是第二天早晨。
7月9日
当我们几个伙伴到达集结地时,发现一位略显疲惫的志愿者(高富帅吉他男徐)正向一波又一波到来的学员解释状况。
以一名学员的角度,立大筹委会的答复很难接受——没有做第二方案,后期财务处理不明确……立大危机公关经验的不足让我们不得不选择等待一个更明确的方案,我们都在进行着成长,也相信彼此的成长。
而志愿者们只是传达立大筹委会的决定,却代表不了它,当时夹在还在争论的立大筹委会与等待答复的学员之间,其中的窘迫可以想象。
不过抵京第一天,令我们在波折之外感到兴奋的便是见到了之前网上争鸣的各位,说「久仰」些许吹嘘,说欣赏程度不够。但还未喘息够的学员们很快被各个组长领走,在自己的地盘上安置下来。得知由于风险几十人后期很难相聚时,初见时的激动便被些许失落代替。
第一个夜晚,很多人还对这场风波心有余悸。我们007几位男生睡前又把行李收拾好,以备「不速之客」的来访。对于暴政的威力,我们存在恐惧,也保留了必要的谨慎。
7月10日 明媚、放荡、悲伤的一天
源于007小组队长JS、TW、「博导」XX、YW姐、HZY等几位志愿者的努力准备与辛苦安排,以后的几天一直行程满满。一群异地人能够连续与赫赫有名的学者们接触、交流,可谓白手起家,空手套狼。
按计划,007小队上午参观国家博物馆,瞻仰来自遥远时空的人类智慧之光。此行幸运,正值国博举办「文艺复兴」画展,于是两群启蒙者在此相遇了。
中午结束参观后,便匆匆赶去见毛喻原老师。毛老师是「人生五大关系」学说的提出者,此五大关系包括:self,matter,people,nature,god。前夜备课时,我们又浏览了一下他的推荐书目——《我和你》,只是书艰深晦涩,大家也未讨论出多少东西来。
我们的会面场地是由一位热心的社会人士提供的,一间废置的办公室被「大动干戈」之后,一个略显简陋的讲座地点便诞生了,这里此后便是我等「不安分子」们的游学根据地之一。
毛老师讲前还询问了一下情况,为我们打不平。这次他讲的主题便是「人生五大关系」,中间还提到了中国的两大阴谋——高考阴谋杀戮你的精神,房地产阴谋压榨你一生的财富。
与其说是毛老师的理论吸引我们,毋宁说是他的个人魅力。讲座结束后,他饶有兴致地为我们展示了自己做的版画。那些栩栩如生的作品便是出自那双灵巧有力的双手,便是出自这位无师自通的先生。
……
在与毛老师共进晚餐之后,我们007小队又赶去小「知青」的乐园——万圣书园。汗牛充栋的经典书籍已是惊喜,又有古色古香的家具陪在左右,一杯浓郁的咖啡或者清新的」送你一颗子弹「将这种舒服送到胃里。
当晚我们与一三组一块参加前西西弗书店的老板薛野与万圣boss刘苏里先生的学思分享。别后的首次相聚,多少让大家激动了会。闻说一组学员们早上起来读诗,心想这还真是一群真文艺假文艺青年们的组合。
由于学思历程这四个字对我诱惑力不够,我便在一处与另几个学员讨论今年立大的得与失。我相信这便是原初自由的理念,你有选择不做不喜欢的事的自由,没有人强迫你干什么。
晚上一行人跑到北大西门旁吃烧烤,酒酣耳热间听到江山宣布了一个消息,也是游学期间最后一条令我恶心老大哥的消息——YW姐接到了辅导员的电话,说如果她继续待在北京,手续已办好的欧洲留学会受影响,YW姐不得不回去。
那晚,每个人都用一个节目换得YW姐的一个拥抱(那也是初次听到伟栋唱胸毛之歌)。
这是一个无节操的夜晚,一群人用嬉笑怒骂炫耀着青春与自由,一齐用中指向老大哥问好。
祝福你,YW姐,我们期待着你的奥地利之行,加油!o了
7月11日
尽管前晚一直闹到凌晨三点,但还是很早起来了。
YW姐一个人拉着行李,与我们道别后,便踏上了一路又一路的公交车,一列驶往南方的列车在等着她,也许不久还有港口外冒着白气鸣笛的巨轮,推开窗便是阿尔卑斯山下的田园风光……
我们这群还在守望的游子也上路了。
上午拜见周濂老师。行前队长还提醒,行动时不要走一块,以免引起「关照「,脑子里突然闪过实名买菜刀的人间喜剧。殊不知,「防民之口,甚于防川」。
周濂老师年轻帅气,颇有邻家大哥哥的范,很快便拨动了几位女生的心弦。他与某位女先生故事也一直名列「立大」八卦排行榜之首。
这次他讲述的是自己的成长,讲到小时候痴迷读书以致寝食不离,我暗暗生笑——两段相似的童年。
午餐周濂老师硬要做东,他还对助教TW说,如果不让,他就不去。游学七组,每一组无不如此。席间谈论时,还听到了周濂老师的另一宗习惯——有时他在食堂吃饭,碰到自己的学生,一定会替他们买单,大有江湖英雄侠肝义胆之气。
饭后又扯出007最大一桩基情——周老师走后,ZSY兴奋地对我们说:「周濂老师关注我了!」然后大谈其作为一名屌丝级粉丝是如何逆袭的——经常谈论学术名词啦,半夜评论老师的评球微博啦……我等皆偷笑,看来周濂老师打动的可不止是女生,如此今日成矣。
下午我们在咖啡厅里稍作休息,便迎接秋风老师的到来。
秋风老师一身唐装,神采奕奕,笑声开朗,举手投足散发着儒雅之气。
秋风老师先讲解奥地利经济学派的理论,后来又讲述了自己对于儒家文化的理解。他批评道,现在的公共知识分子太喜欢宣布真理,却忽略了问题的复杂性。
拜别秋风老师后,我们又去706青年空间。
当晚,一群人聚在这里,等待安猪开启狂欢之夜。已喝了一下午,但安猪兴致仍然高涨,在兜里拿出几张红钞让买吃的喝的去,说花不完不能回来。一学员按捺不住激动,兴奋地抱住安猪,并冲我们喊:「要不要吻他?」我们一起附合,于是好大一个啵——
因为着实不喜欢吵闹,WF、LTZ、TSF和我四个人下楼,寻得一处绿荫幽静长廊聊天。WF压抑不住快乐说,今天他与一三组十多个人见到章诒和先生了。
章先生衣着打扮很优雅,在见到每位学员时都热情地握手,说:「你好,我叫章诒和。」一言一行还保留了作为最后贵族的品性。
席间她提及各种宫廷秘闻与民间风雨,并劝诫我辈做事前必须要有雄厚的财力基础。她现在活着只是为了把她心里的故事讲完,全文剧终时,也许便是花落的时候···
回去时,安猪拿着酒与@susu水争论农村问题,其他人或开怀畅饮,或争鸣观点。
坐在地上,我发现一本相当专业的杂志——《合唱团》,正纳闷韩寒什么时候开的工,却发现主编竟是离我不远的一位大二女生——YQ。听她介绍,整个团队来自本科生,依托扎根生活为优势,将一些理论问题深入浅出地阐述。但在发行了四期之后,编辑部遭到了停刊的命令,不由得为又一个启蒙花蕾的夭折而叹息。
忽听到人群齐呼「胸毛之歌」,于是XWD被推到台前。WD瞅了瞅有胸毛的那位不在,便先文艺了一把,来了首劳伦斯的圣诞快乐。据说,WD平均每天练八个小时吉他,获得过某国家比赛的三等奖,这次暑假前期他还在山东省的酒吧轮番表演,是个文艺风骚男。他从不认为吉他是伴奏的乐器,他将其视作独立的乐器。每次他弹吉他与外人总是一种享受,单单高超的指法便已令人眼花缭乱,于奏者应该也是吧。
只是直到WD的第二首——「胸毛之歌」最后一个音,「主角」——姜山才到。姜山面对着一群如狼似虎的饥渴目光,突然羞涩地护住了自己的胸,引来笑声一片。
后来一对绯闻人物——曲婷姐和任真被拉过去,婷姐也是位吉他高手,只是偏向纯文艺,不似WD雅俗通吃。于是当晚,我们听她慢慢拨弄游学期间第二首经典的曲目——《心恋》……
7月12日
由于在安排拜访老师的顺序上,我们与其他组产生些许分歧,使得这天的行动有些匆忙而混乱。原定于上午拜访徐晓老师,下午拜访梁晓燕老师,后变为分为两组拜访不同的老师,后沟通后又决定#组去徐晓老师家,我们只需下午到梁老师那。
得此消息,我等如蒙大赦——终于可以好好睡一觉了。
孰料突生变故,下午出发后,志愿者又接到一个电话,说徐老师在家里等我们。时间很紧,我们只得迅速分成两队。此次变故,缘起部分志愿者的决定,也算是游学期间的一次小小矛盾吧。
赶去梁老师这边时,我们又与二组会合。路上认识了一位户外运动装侃侃而谈的小伙子,小八字胡,身材魁梧,92年生人。他高二退学,后在京城游学一年,又在上海华政图书馆工作半年,去年开始搭便车走全国。青春无畏,一路向南,挣脱了两个衰老灵魂的劝阻只身走天涯,令年长一岁的我大有虚度光阴之感。
一行人很快便到达了约定的地方,见到了期待已久的梁晓燕老师。
梁老师那天身着一件短袖蓝色长裙,浅酒红色头发,皱纹初显却挡不住笑意盈盈。没有名牌裹身,却不断散发出一种高贵优雅的气质。
这是位曾身陷囹圄、流亡海外、至今被监视打压的女人,但你却在她身上找不到任何悲观阴暗的存在,她充满激情力量的话语与动作令人忘记了这只是一个年过半百的瘦弱女人。
永远忘不了她说过的一个细节——1989年国庆,当局在天安门广场组织集体舞,很多学生为表清白争先恐后地洗脱自己,揭发别人,仅仅不到四个月而已。坏的制度使人变坏,但人没有放弃自我选择的理由。
在路边大排档一块吃晚餐时,梁老师拿出了随行的环保筷子,笑称「环保从点滴做起」。聊天时,她还为我们推荐了几位老师,说到老罗时,看到一群小孩子馋糖吃般的绿莹莹目光,说帮忙联系,然后立刻拨打手机,让我见惯并习惯敷衍的心大为震动。很久无人接听后,梁老师对助教TW说,明天再试一下,会尽力帮忙。
那晚,我们看到的是行动在这位美丽女性身上发出的耀眼光芒。
……
晚上几个组学员混在万寿寺吃烧烤,夏夜很静,人声喧哗。
自然,这种场合下伟栋的《胸毛之歌》必不可少,最有爆点的是:几乎所有男生都脱下上衣被检阅或茂密丛生或寥寥无几的胸毛。玩至后半场,一堆人搞了个非诚勿扰现场速配,可惜没一对成功。另几个家伙围在一块慢慢吟哦,也是那夜,我终于完整地听完曲婷姐的吉他版印尼名歌——《心恋》。一首轻松而略带忧伤的小调,旋律无大起大伏却令人难忘,这也成了我回忆游学时绕不过去的一道坎。
7月13日
一大早,大家便又匆匆赶往706听郭宇宽老师的讲座。
郭宇宽老师的表情始终在正儿八经和嬉笑怒骂之间,以致他的话我都分不清是一条严谨的推论还是一个失效的冷笑话。
他将大学里的答辩制追溯到印度佛教,称国内人士为掩饰其逻辑能力的不足而创立静坐的禅宗,把唐僧形容为赛德克巴莱,一路坎坷西天取经,不料被国内宗派排斥,后生郁郁不得志。「究竟」一词便出自佛教,取其探究缘起因果之义。后以韦伯《新教伦理与资本主义精神》为例,批判其循环论证,无法证伪。
后来便谈到了方韩论战,他以常识的角度推断韩寒作假。因为对此话题些许疲倦,便去隔壁一小屋,后几个人也讨论起来了。大抵一方说是常识,一方说是小概率存在,彼此无法苟同,索性不辩了。
下午又去#大的咖啡厅先后见章文老师与方可成老师,后来几个组的人差不多全到了,不得不佩服方老师在我们这群人的魅力。当方可成老师出现时,全场惊爆,一则大家多是看过方老师在南周的报道《大学在人间》而参加立大,可以说他也是我们这群人的「撮合者」之一,二则是因为——方老师长得好萌。
方老师提醒我们,不要总把南周放在当局的对面,南方报业亦属于政府,乃厅级单位,只是更多追求利润,故有些人总是觉得自己的级别没人民日报高,毕竟那可是部(?)级单位。而南方系的说法也实属荒谬,它源自张宏良而被很多左派人士认同,后来泛滥至档案批评政府的传媒都被并到南方系,让想象中的南方报业集团简直以光速扩张,按人民日报微博日前的做法,估计它也很快成为南方系吧。
在南周清洗事件后,大量优秀的传媒人员流动到网易、腾讯、新浪等门户网站,所以我们才会在诸多报道中见到南周的遗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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