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的未来与当前的两岸关系
中国的未来与当前的两岸关系
时 间: 2012-09-28
地 点: 天则经济研究所会议厅
主讲人: 吴琼恩
主持人: 盛洪
评议人: 王焱 霍桂桓 欧阳君山 张智新
版权所有: 天则经济研究所,转载须注明出处。
实录
盛洪:今天是我们天则所第462次双周学术论坛。我们这个论坛400多次,坚持了十几年,应该说将近二十年,一直在坚持,每两周一次,首先应归功于张老师,还有赵农、秋风,都是持之以恒来安排双周论坛。我们现场比较小,只能够容纳三、四十人,但是我们论坛有一个很好的传统,就是每次都有非常完整的记录。这个记录经过主讲人和评议人的修订后会放在网上,大家可以到天则网上去看。我们最完整的记录就是双周论坛,每次都有数千人看,所以我们这个论坛实际上是有几千人参加的一个论坛。我们今天非常有幸请到了吴琼恩教授,吴教授是台湾政治大学的教授,也是茅老师很好的朋友,也是天则所长期的朋友。吴教授在13年前,在1999年9月份的时候,曾经到天则所来做过一次演讲,上次演讲的主题是《如何打破两岸关系疆局问题》。今天,吴教授演讲的主题是《中国的未来与当前的两岸关系》,这也是我们现代中国人最关心的问题。
近代以来,应该说从20世纪初开始,就形成了不同的政治力量、政治集团,经过一个悲惨的政治斗争,涉及到流血,涉及到战争,最后形成了这样一种格局。这种格局对中国人来讲,是不幸也可能是有幸,关键是我们海峡两岸的人民如何去思考这些问题,如何去发现一条逐步走向统一的道路,来推进中华文明在世界上的再一次复兴。我觉得这可能是大家都关心的问题。所以我们就欢迎吴琼恩教授来就此做一个演讲,时间是一个小时到一个半小时,之后大家再评论。下面,我们就欢迎吴教授演讲。
吴琼恩:非常感谢有这个机会来跟大家聊聊天。刚刚张曙光老师跟我说,我1999年来过,我都忘记了。那时候好像是一个比较小的地方,弯弯曲曲的一个小道里面。现在看起来,经济条件比较好一点了。今天,能再次来到这里,我非常的高兴。
今天谈这个问题,我先跟大家讲一下我最近几年在《海峡评论》发表的文章。我今年有三篇文章在《海峡评论》,第一篇是《评马英九的历史地位》,我的结论是他没有什么历史地位。第二篇是今年7月发表的一篇评论文章,是因为5月份美国国务院对于孔子学院签证的问题。我不好从签证方面鸡毛蒜皮的事跟美国人论证,我想了一下,就是《孔子思想是当代西方文明向上提升的发展方向》,副题是《郑告美国国务院必须保护中国孔子学院的理由》。就是今年的7月,《海峡评论》发表。下一期——10月,本来要9月登,稿子太挤了,而且今年6月初,美国哈佛大学教授傅高义,据说是日本专家,懂日文,也懂中文,他写了一本《邓小平改变了中国》,这本书在台湾非常畅销。这本书的好处在哪里?它不仅收集了静态的资料,还有一些动态的资料,比如说他访问邓小平的女儿邓榕、李光耀——国际知名的政界人士。所以它精彩的地方在动态的资料。我花了3周的时间把它看完,我写了一篇《中国人民的儿子邓小平改变了中国》,过几天就登出来了。10月还登不完,还要分两次登,稿子太挤了。还有就是我过去的几篇文章,有关于Huntington(亨廷顿)的评论、Huntington(亨廷顿)的文章,还有《文明的冲突与世界秩序的重建》提到Huntington(亨廷顿)的去逝及他的文化意义,这篇文章我留在天则所。
今天讲这个题目之前,前几天我先上网,看到天则所有很多谈中国未来的问题。好多教授,国家行政学院的教授,还有几位,提到了中国的模式问题,有同意的,也有不同意的。我都看了一下。这个问题很有趣,有一些人赞成,有一些人不赞成,我觉得邓小平有些话很了不起,所以我在这边想谈一下。他为了中国未来的前途要探寻一条路,他一再地接见亚非国家的领导人、欧洲的领导人,他讲了一句话"社会主义道路的固定模式是没有的,也不可能有,墨守成规的观点只能导致落后,甚至失败,要紧紧抓住合乎自己的实际情况这一条,所有别人的东西都可以参考,但也只是参考,世界上的问题不可能都用一个模式去解决。中国有中国自己的模式,莫桑比克也应该有莫桑比克自己的模式"(会见莫桑比克总统萨莫拉时所讲)。他还很谦虚,他讲了一句话"中国过去就是犯了性急的错误",这句话的前面还有一句话"我们的用心是好的,想早一点进入共产主义,但是违反客观世界的发展规律"。这是邓小平讲的,"我们特别希望你们注意,中国不成功的经验。外国的经验可以借鉴,但是绝不能照搬。"这是邓小平在1981年5月会见津巴布韦总理时讲的。所以,他在80年代后期讲了社会主义市场经济,我觉得他这个讲法了不起,他是从实践中来。在理论上来讲,1971年美国政治哲学家John Rawls出版了《正义论》,后来有修订版。1971年,他讲,理论上来讲,社会主义跟市场经济的结合并非不可行。邓小平在80年代后期,就说了社会主义跟市场经济的结合并非不可行。所以在东方有邓小平根据他的实践经验,讲社会主义跟市场经济并非不可行。可是1971年John Rawls的《正义论》第271页,讲社会主义跟市场经济的结合并非不可以。一个从理论上讲,社会主义跟市场经济可以结合,一个从实务上讲,社会主义可以跟市场经济结合。我觉得邓小平了不起就在这里,80年代就讲到这个。因为到了1995年,北京还有一些学者在讨论姓资姓社的问题。我是觉得这个没有必要,没多大意思。因为到90年代的经济,已经进入到知识经济时代,知识经济时代生产过程当中,最重要的要素已经不是有形的要素了,什么原料、工资、工厂、机器等有形要素的重要性下降,无形的要素上升。什么是无形的要素?创新的能力、学习的能力、你的信用、品牌,这些无形的要素在生产过程中是很重要的。而这些无形的要素很难划分公有、私有的问题,不像原来资本主义跟社会主义的划分还是以公有、私有等有形资产为划分的标准。所以在知识经济时代,再谈姓资姓社的问题已经没有多大意义了。所以,我觉得邓小平的脑筋是灵活的,根据他的实践经验讲的。
当年毛泽东在1957年到苏联去,赫鲁晓夫曾经问他,你将来之后的接班人是谁呀?毛泽东说,有的,我们党内有一个刘少奇,很不错,也有邓小平。赫鲁晓夫问他,这两个人你怎么评价?他说刘少奇这个人,原则性比较强,邓小平既有原则性又有灵活性。赫鲁晓夫笑笑说,这个矮个子将来不得了,我跟他打过交道,厉害得很。这就是我敬佩邓小平的地方,他既有原则性,又有灵活性,他就可以在80年代后期提出社会主义跟市场经济的结合。在理论上,John Rawls的观点跟他一样。一个从理论上讲,一个从实务上讲。所以到了1991年,苏联解体了,好像社会主义政权发生了危机。2008年,美国的金融海啸的危机又看到了资本主义的危机。那么,我们就可以看出一个问题,2008年美国的金融危机,那一年诺贝尔经济学奖得主克鲁曼讲了一句话,他说美国金融危机这个帐要算到80年代Reagan(里根)总统的供给面经济学,也就是说80年代的供给面经济学种下了后来美国的金融危机。如果他讲得没有错的话,那么我觉得,大陆在80年代,我们的经济学家也没有告诉年轻人,提醒美国这个经济政策的危机对资本主义是种下了恶因。我没有看到,也许有,我不知道。但是那个时候的大陆青年,崇拜美国的自由主义,而且89、64那一场风波,年轻人还捧出自由女神像,年轻人几乎对于马克思的信仰已经信心下降,对自己的中国文化也没有信心,所以拿自由女神像像个宝贝一样的东西。我觉得我们讲到这一点,我倒不已为然,当然,中共要负点责任,你为什么把中国文化那么好的东西没有发掘出来。你批孔扬今,批什么孔?都拿孔子当工具来利用,是侮辱孔子的事情。现在要设立孔子学院。我这篇文章最后对中共的文化政治提醒他,孔子的思想,你就好好地提、运用,"无用之大用"就好,你不要存心说,对自己的政权有帮助,要利用一下。你如果是这样用的话,孔子学院你是搞不好的,你存心就不对,功利的思想去利用就不对。你就不要想着利用孔子的思想,好好地推崇他,有帮助,对不对?我后面要提醒他。因为今年的5月,我来参加台湾社团领导人的会议,三个人上去讲话,一个人是台湾的蒋孝严,蒋经国的私生子,讲一个小时。三个人里面,蒋孝严讲得最好。我并不喜欢蒋孝严这个人,但是三个人里面他讲得最好,一个小时,不用稿子,从头讲到尾,亲切自然,讲得内容还不错,当然内容好坏可以讨论。你们这边呢?一个贾庆林,一个统战部长杜青林,两个人在那里念稿子。你有没有搞错?对台湾社团领导人讲话,还要念稿子,连个亲切对话的能力都没有!我的文章很不客气,你还统什么战?对不对,连亲切对话的能力都没有,还要念稿子,一点感情都没有。怎么中共搞宣传搞到这种地步?这篇文章我是7月写出来的,没想到8下旬到新疆去玩了,在飞机上看到统战部长换人了,换了个令计划。这个靠统战宣传起家的中共,怎么搞到这个地步?我是来自台湾的,我感到摇头,经济是有进步,理论宣传太差太差了。这很可悲很可悲啊。
我去年来中国政法大学上课,我问同学,哪个同学知道"八荣八耻"的内容?没有一个知道。你当初革命起家,宣传搞那么好,统战搞那么好,怎么现在到这个地步?这就说明什么?这就说明你的口号与实际的社会脱节。对不对?脱离现实,没办法打动人心。怎么搞到这个地步?这就是说理论做得还是不行。
我回过头来讲,我的好朋友,就是你们天则所的陈平,我们在德州大学UT Austin念书,我是很佩服他的,很有才气的人。我们常常聊天,他是绝顶聪明的人。他是搞经济学的,又是搞物理学的,我自愧不如他。他的数学、经济学都是一等一的。我们常常聊天,那个时候(我在1985到1988在美国,跟他有机会聊天)大陆流行《河殇》。他跟我提到谁搞《河殇》。《河殇》完全诋毁中国文化。那个金观涛也是陈平的好朋友,金观涛到香港见到我的老师南怀瑾,聊聊天。金观涛也有东西,但是很抱歉,他的东西我没有很仔细地看,也不能够说太多话,那是另外一回事。《河殇》诋毁中国文明,我觉得有些我是不敢苟同的。最后,这个东西到新加坡,李光耀反对《河殇》,不让它进新加坡。后来马来西亚把《河殇》这个东西当作排华的工具,说你们中国人就是那么烂,所以要排华,被人家利用。我就怀疑,搞《河殇》是什么意思,对中国文化认识了多少?当然,那个时候,中国青年对马克思主义已经没有信心了,对中国传统文化的东西一知半解,也没有信心,就把自由女神弄来,搞了半天,闹出89、64那一场风波。赵紫阳搞经济,有他了不起的地方,对不对?但是有一点我不敢苟同,大陆那时候经济到什么程度?很差很差,老百姓生活都有困难。好像你去打高尔夫球,表示你很洋派,脑筋对外面很通,几个美国经济学家称赞两句,好像很得意,我是研究公共行政的,从Leadership来讲这是最差的Leader,你当领导人不能这样,脱离群众。我们在美国打个高尔夫是小意思,很便宜的。可是,那个时候你在大陆打高尔夫球,显得跟老百姓脱节,高高在上。从Leadership领导者的角色来看,不及格,不可以这样。你打高尔夫球显得你高高在上,显得你很洋派,很懂得外国,这很糟糕很糟糕的,对不对?所以我是从这一点,领导的角色来讲,赵紫阳不合格。但是他也有他的长处,比如说最近我从香港带了一本《新史记》过来,你们大概不晓得,里面内容精彩得很,讲大陆的很多事情。它讲赵紫阳有点不起,他身边的智囊,他是很虚心地听,你有什么不同的意见,你尽管讲,甚至批评总理的意见都可以讲,他都接受,他都能用心听。所以这个人还是有他了不起的地方。一个公共政策在形成之前,我们不是抱着一个态度,承认它多好啊,这是最糟糕的,害死人,应该用卡尔•波普尔的"否定论",哪里不对,尽量批。因为你不批,等政策下去以后,再发现错误就来不及了,改都来不及了,对不对?所以,80年代后期那一场风波,我看到年轻人,一方面对马列主义的思想厌烦了,搞群众运动搞烦了;对中国传统文化又不了解,孔子思想好在哪里,不好在哪里,没有讲清楚。对不对?人云亦云。我是多少研究过的,我的老师南怀瑾,三十几年了,我在台湾就追随他。他是另外一种,他不是走学术路线,他是走修行路线,《牟中山先生全集》在台湾,2005年由联经出版社出版了,他是被誉为中国当代儒学的康德,是哲学转型的一个了不起的人物。这次来北京我正好带了一本《智的直觉与中国哲学》,这本书是很深的哲学的东西,我们也不能随便讲说孔子好,好在哪里,要拿出东西来,要有一套理论的东西拿出来。所以孔子的思想被批得一塌糊涂,从五四运动就开始批了,只有一个梁漱溟在东西文化汲取哲学,为孔子说话。我并不是很看重胡适,胡适有些地方胡说八道。很对不起,我不随便冤枉人的,什么"大胆假设,小心求证"?胡说八道,假设怎么可以大胆呢?任何一个hypothesis(假设)的提出都要有理论的基础。你不能大胆,大胆假设的话,有没有鬼啊,有没有外星人啊?这样大胆假设,你研究10年还研究不出来。假设一定要有理论的基础,根据现成的理论来推导出一个收集资料来有待验证的命题。这才是假设——hypothesis。hypothesis(假设)又跟assumption(假定)不一样。假定是你认定了,不需要收集资料去验证了。我假定人性本恶,这是我的研究出发点,对不对?就是假定是你的belief,是你的信念,有什么样的信念就看到什么样的事实,也可以说belief也是not seeing,你受到那个信念、假定的影响,它就影响你看不到一些事实,belief也是not seeing,一样的道理。两岸刚刚开放的时候,90年代初期,大陆很多的媒体,那时候台湾的经济比较好,大陆经济差,媒体讲话有些酸溜溜的,台湾经济发展没有什么了不起啊,那时候蒋介石退到台湾,带走黄金、美钞,又有美援、韩战、越战的机会,你台湾就是这样发起来的。言外之意,你好像没有什么了不起啊。但是这就是因为你信仰唯物论,所以你看到台湾经济发展的事实,是从唯物的角度来看,你看不到精神因素。所以belief也是not seeing。为什么?台湾经济发展早期的因素,固然有那些形而下的你看到的因素,但是最重要的一点——精神因素,你没有看到。当时台湾的青年,那时候星期六上半天班,你叫他礼拜六、礼拜天加班,他高兴得不得了。为什么?加班可以多赚一点钱。中小企业是勤奋创业,勤奋的精神是一个向上的精神。后来台商来到大陆赚了钱就花天酒地、包二奶那个精神比较向下。所以,你信仰唯物论,你看到台湾经济发展都是有形的、物质的因素,你看不到精神的因素,对不对?belief也是not seeing,你为什么看不到精神因素?又受到你那个信念的影响,你才没有看到。所以说,有什么样的信念,就看到什么样的事实。同样,有什么样的信念,也看不到一些事实,是这样一个情况。assumption(假定)就是你的(belief),就是你的信念。你信仰唯物论,你就看不到精神的现象,向上的精神现象,就好像有的人小时候家里没钱,你说他就没有希望了?他可以勤奋、刻苦,后来发了财,就像台湾的首富郭台铭,原来小的时候家里没有什么钱。如果很有钱的家庭,他将来不一定很有前途啊,说不定当乞丐。而且1920年代,量子理论出来以后,就心物一元了。现代的80年代,出了多少书啊,美国核能物理学家写的《shifting world changing mind》,我翻译作《无常世界无常性》,最新的佛法跟核子科学的意思相通的。我前两年还看台湾翻译了一本科普的刊物,叫做《心念的秘密》,注解全是英文的,在物理学期刊当中发表的论文,当时文章内容是翻译的,英文翻作中文的。这都是一流科学家讲的,所以唯物论过时了。唯物论也讲Paradigm,牛顿典范的Paradigm,你们翻作范式、典范都可以。爱因斯坦的Paradigm是心物一元。
我在1990年代初期,有一次机会,是茅老师安排的,我见了李慎之、吴明义。这两位就是1979年1月底陪着邓小平访问美国的两位智囊。吴明义当场给我讲了,他说你讲心物一元论,他同意,所以大陆也不是没人了,大陆是人才很多。后来1997年7月1日香港回归,7月4日我们在东莞开会。因为他们给我安排了20分钟的演讲,我也讲到这个,讲完以后,钱伟长下来跟我握手,说你讲的这个观点大陆很多人还不了解,这个观点对的,我不是说非要他们两个有学问的认同我,我才有信心,我本来就有信心。我是跟他们讲有这么一个说法,他们也认同这个说法。你说什么唯物论,那两万五千里长征,完全是精神意志的力量,那怎么是唯物论。所以我讲的这个中共早期的革命家,他们的精神意志了不起啊,那哪里是什么唯物论,完全靠精神意志的力量。理论的破绽还不少。后来邓小平要出来反对华国锋的"两个凡是","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这个对了一半。检验真理怎么只有靠实践,实践检验是外部检验,还有内部检验呢。一个理论还有内部理论的结构,逻辑的结构,那是内部的检验,讲对一半,另一半没有讲出来。所以邓小平一出来,实用的考虑,实用主义的思想成分比较多。当时,政界要流行实用主义,无可厚非。比如说一个人感冒了,朋友拿来药说,这个治感冒的,你可以吃,你检验一下。药吃下去,结果感冒好了。这是外部检验,但是这不是内行人讲的话,是外行人讲的,你吃吃看,吃了,感冒好了,这个药有用。但是内行的人,要内部检验。这个药给我,看是什么成分,我看这个成分,可以治好。这是内部检验,这是内行人。检验真理有内部检验,内在的逻辑结构,跟经验事实是不是符合。这是内部的检验,还有外部的检验。外部检验是人类的思想比较低浅的东西,几百万年以来,人类很多的检验都是外部检验。什么"黑猫白猫,能抓住老鼠的就是好猫",这是实用主义,这也无可厚非,但是中国未来不能停留在实用主义的思想,太浅薄了。胡适只能拿着杜威那一套,从美国把杜威搬来中国,到美国留学,要唬唬美国人,要写墨子的什么哲学。这样搞,治理国家是不够的,所以我们看到胡适要"大胆地假设,小心地求证"。这根本错误,假设怎么可以大胆呢?假设必须要有理论的基础。我们不怪他,他是在那个时代。可是到了80年代,改革开放才刚刚十年,窗户刚刚打开,外面的思想进来了。一看,人家资本主义国家那么有钱,自己那么落后,年轻人有点慌了,他的期望提高了。期望提高了,政治学上叫做Ungovernability,就是不可治理性。政府不是神仙,你期望一提高他做不到。做不到,你要求太多了,他做不到,你学生又没有理解到要求太多做不到,结果发生了悲剧。所以那个时候,90年代初期,沃尔凯西、柴玲到了台湾。柴玲有一次在台湾的中华战略学会,那是蒋经国的弟弟蒋纬国主持的,我说柴玲,你们的期望提出了心里急啊,我们可以理解,也无可厚非,但是要求太多、太高,做不到,你白讲,不够实际。我说,最好你们应该见好就收。开完会后她说,吴教授我想跟你聊聊,我懒得跟她聊。后来,她到台中东海大学,态度很凶,教训别人。这些年轻人哪里是一个革命的料子?海外捐钱,见钱眼开,都抢得要命,这个都不是一块料。沃尔凯西态度好一点,倒个茶水,笑眯眯的,到了旧金山娶了一个台湾的硕士女生,所以沃尔凯西也是台湾人的女婿。
所以这话就说回来了,80年代有没有大陆的经济学家提醒青年人,美国没有什么好羡慕的,你不要仅看到它繁荣的表象,它那样搞法种下了后来2008年金融海啸,能够看出这个危机的,恕我孤陋寡闻,我没有听到。对不对?那你崇拜美国什么东西?你只看到表面,不过有钱嘛。你看到它什么东西?你看到它有钱,我们没钱,所以你就要拿个自由女神跟着它走。所以赵紫阳以为打高尔夫球比较洋派,思想空虚,中国的未来怎么走你也搞不清楚。你以为这样洋派,这样比较开明,什么东西都是美国的比较好,学生也是如此,中国文化没有什么好看的,又受到《河殇》的影响,马列主义又已经教条化,期望又特别高,结果搞出那一场悲剧。我讲到这是一个很大的经验教训。搞到21世纪来,还有"八荣八耻",我问学生,你们懂吗?没有一个讲得出来。这说明什么?你领导人的口号已经跟现实脱节。你要提一个有用的口号,这种能力都没有。领导人还要打高尔夫球,跟现实脱节,你说怎么办呢?所以这个理论的空虚是非常严重的一件事情。
现在好多人又讲到中国模式,有人赞成,有人不赞成。我看到天则的网上有好几个人,你们有这个座谈。我上周就把这个座谈的要点记下来了,不知道几位今天在不在?没有关系,我们是学术讨论。国家行政学院的竹立家,还有中央党校的蔡霞、夏业良,还有几位,秦晖、清大历史系孙立平、雷颐、展江、茅老师、吴思,有的赞成,有的不赞成。我很欣赏茅老师的几句话,他说"现在钱控制着中国,什么都要用钱买,国营事业垄断,民营企业没有平等的地位,没有参与竞争的自由,财产登记做不来,马路上的特权很多"。吴思讲了08年美国传统基金会的自由度,世界平均自由度是62分,香港92分,朝鲜3分,古巴27分,中国52分。他说,市场自由度增加了,经济财富才会增加。但是这里很多讲的没有多少跟理论上的联系,或者联系不够,都是你这个看法,我那个看法,有的讲体制,又讲机制,我看不懂。谈问题你至少要让人家看得懂,什么叫体制,什么叫机制,你要说清楚。机制,我们的理解是mechanism,你讲的机制是不是就是这个意思啊?体制又是什么意思?你要讲清楚,跟理论上的联系都不够的。
你说中国模式相应西方模式来讲,这几年又有人讲华盛顿共识、北京共识。20世纪初期,德国思想家斯宾格勒讲西方的没落。那时候讲西方的没落,中国人没有几个人相信,因为中国人是自身难保。对不对,怎么会想到西方的没落呢?20世纪中期,汤因比《历史的研究》,讲21世纪是中国的世纪。那时候中国人半信半疑,国家还搞不定呢。实际上,这个是汤因比讲的,余英时说我们中国人讲的21世纪是中国人的世纪,余英时这个话不对,汤因比先讲出来的,但是我们中国人得到了鼓舞,好像很高兴,如此而已。事实上,自己对21世纪是不是中国的世纪也搞不清楚。但是有人这样讲,打打气,汤因比的名气又响,对不对?总是有一点精神鼓舞的作用。1949年毛泽东讲中国人民从此站起来了,讲对了一半,一半是民族主义,整个大陆统一了,只剩下台湾了。但真正讲起来不能这样讲,因为文化还没有站起来。中国文化是少数几个欧美的思想家他才懂得欣赏中国文化的东西,像民国十年,罗素到北京大学演讲,他很推崇老子的思想。1976年,德国的哲学家海德格尔,扭转西方哲学的一个关键性人物,他的研究是仿了老子的话。只有这少数几个才能够了解中国文明的东西。那时候中国怎么站起来,文化的吸引力不能够说服人家,你怎么站起来。但是毛泽东在新中国刚刚成立的时候,讲讲这个话,鼓舞士气,马马虎虎,但是我们要冷静。对不对?真正的西方人比较了解中国儒、释、道精神的价值,应该在80年代,也就是大陆精神迷茫、失落的一代。80年代好多美国的书,讲西方的思想走到了心头,要向东方寻找灵感,寻求突破。我举个例子,1984年,Prigogine,就是陈平的老师,德州大学的老师,1977年诺贝尔化学奖,混沌理论的代表人物。1984年他有一本书——《混沌中的次序》。第22页他就讲,一个新的世界观已经形成了,下面就引用《庄子•天下篇》的一段话。他说庄子的世界观,这种混沌、非线性的思考,跟庄子的世界观是相通的。这个是我在美国读书的时候,亲耳听陈平跟我讲过这个来龙去脉的。陈平当时跟我讲了一句话,我到今天还记得。他说,我跟你讲,混沌理论的重要性超过量子理论。陈平1989年的博士论文就是研究1987年的纽约黑色星期一那件事情,博士论文通过。他还给我讲了一个笑话,他说,我口试的时候,还有的口试委员,你是学物理的,怎么来用经济学搞纽约黑色星期一?这个很有意思。Prigogine就说了,有何不可?ok,就通过了。陈平就是研究这个非线性的思考,他也跟我讲XX,他的经济学是牛顿物理学典范。陈平经济学的优点就是XX,他说混沌理论的重要性超过量子理论,量子理论的重要性超过相对论。我说,噢,这样,物理学我是外行,相信你讲的错不了。后来,我回到台湾,看到Prigogine的书,在多看一点,我对这个想法到今天始终不改,了不起。所以,现在物理学家讲,越是当代物理学的世界观,越跟中国传统儒、释、道思想是相通的,通在哪里?通在时空相对论,通在心物一元论,通在非线性的思考。儒、释、道的思想充满了非线性的思想,充满了心物一元及至于佛家讲的心能转物。心能转物,现在欧美国家一流的科学家写过这方面的书,还不少。我刚刚讲,《心念的秘密》是其中之一。另外,最近刚刚出来,在台湾,有一本书叫《心念》,是一位很有名的科学家写的,这个人有得诺贝尔奖的实力。《心念》我只看了前面几页而已而已,《心念的秘密》我是全看完了。所以美国跟前苏联都研究心念的影响力,作为收集对方的情报之用。这种研究还是有的。所以我为什么说,80年代是大陆空虚的一代、虚无的一代,也是糊涂的一代,糊涂难免,那个时代。所以我跟柴玲、沃尔凯西讲,你们年轻人搞革命,又没有孙中山、毛泽东那个时代的革命气魄,讲理论又没有。你什么都没有,你上去搞什么,人家劝你,见好就收,你们又听不懂,全世界有哪一个国家允许在它的首都要学生在它面前占领两个月?我说,我要是8964那个时候在北京,我也会跟你们那边去散散步,走一走,表示一下,但是我一定会见好就收,你不要为难人家。你讲的对中共的批评,台上邓老爷子不知道?你说贪污、腐败,要你讲啊?他自己不晓得?这些事情清楚得很,贪污的事情两千年来,皇帝都知道的。哪一个皇帝不知道,要你年轻人才那么聪明,你知道?那怎么治理?柴玲、沃尔凯西,一个当总书记,一个当总理,你来试试看,搞不好更糟。柴玲没有话讲,思想空虚,人民的期望又高,超过政府能力的负担。这在政治学上叫不可治理性。所以到了1999年5月,美国两颗炸弹炸了中国驻南斯拉夫大使馆以后,70万的青年起来了,在抗议。噢,你就知道美国不好玩了,你还要学他呢。99年那是民族主义,中国光是靠民族主义站起来是不够的,你至少文化要站起来。文化要站起来包括很多了,思想、学问等,你要对西方文明有吸引力,吸引人家才对。现在外国人是不敢欺负中国了,这一点还不错,是站起来了,但是一条腿站起来了,另外一条腿还没有站起来,文化的吸引力还没有站起来。现在孔子学院是要建立我们的文化吸引力,但是孔子思想是不能乱讲的,你究竟懂多少、了解多少?你如果是为了政权的利益,利用一下孔子,功利的心态是搞不好的。你不要站在功利的立场,不要"黑猫白猫,能抓老鼠就是好猫",现在要抓孔子思想,这个不能这样讲。孔子思想,你就老老实实、实实在在讲得到位,还是有帮助。对不对?这篇文章,我就讲了,现在很多人讲普适价值,我不相信有什么普适价值,权利、义务是相对的,你讲人权是普适价值,仁义不是吗?义务的义,讲责任,不是普适价值吗?你为什么只讲一面,不讲另一面呢?仁义这两个字,古文里面是有的。你看看《孔子家语》,有这本书,就讲到仁义。孔子的思想精彩的地方,开始就是讲责任、义务。权利、义务是相对的,你怎么只讲到权力这一点,权利不是power,是rights,容易搞糊涂,电视上面乱七八糟。权利是利益的利,要争取这个权利,人格权受损害要争取。另外一个权力,power,是XX追求这个,是这个意思,不要搞错了。所以rights跟义务是相对的,而西方人一开始就有分裂性的思考。什么是分裂性的思考?就是meticulous thinking,这两个明明相关的,一开始太偏重人权了,忽略了仁义,对不对?很多人很容易自我中心,茅老在网络上还讲了自我中心的人很容易自我中心,很难免,计划经济体制下最容易自我中心,站在自己的立场,计划这个计划那个,搞了半天你没有站在对方立场考虑问题。我们大陆很多学者写的书,一看就是自我中心,你的引用某人(外国人的名字),你第一次要附上英文嘛,让人家看清楚你讲的是谁啊,为什么只想到你自己,而没有想到读者呢?作者和读者是一体之两面,你怎么只想到自己没有想到别人?大陆叫作布什总统,台湾叫作布西总统,你要不要附英文啊?而且第一次附上去就好了,以后你要布什就布什,人家知道你这个布什讲的是谁,不能让人家搞不清布什跟布西是不是同一个人。这就是说,这个作者写的时候,只想到自己,没有想到读者。对不对?日常生活这个太明显了吧?我们学公共行政学就很清楚了,很多事不是目标设定以后再来执行,只有部分可以是这样。但是世界越来越复杂,目标是在行动中发现的,往往是如此,叫作goals are discovered by acting,目标是行动中发现的,对不对?随便打个比方,一个男孩子看到一个女孩子,喜欢这个女孩子,锁定目标了,你要追她,一开始采取行动要追她。后来发现,这个女孩子表面上很漂亮,她一开口,吓死人,不敢追她,在行动中改变目标。你在家里想着要到超级市场买什么东西,一到市场,马上改变,这个东西很好,事先没有想到,这个东西我要,是不是常常这样?说白了,大陆有一句话很清楚,摸着石头过河。就是你要计划,但是不要太相信计划,要在行动中修改计划,修改目标,这个是现在复杂的时代必须如此的。对不对,现在大陆说是市场经济,我看好多地方也没有。我看到有的学校,学生食堂我也去吃饭,政法大学的学术交流中心,打个菜,问你要几两?我也搞不清楚,说随便,给我一点点就好了,罗里吧嗦的,我也搞不清几两,你自助餐就摆在那里好了,我自己盛,最后你给我算钱不就好了嘛?不,计划经济什么都要控制,你没有顾客导向,你没有站在顾客的角度来看问题,而是站在你的角度来看。现在大陆这个问题还是有很多。
我刚才讲了,中国工商银行,我在别的地方办个手续,二十分钟就办好了,他搞了两个半钟头,你说我会火大不火大?后来我想想,它是垄断嘛。我在Austin念书的时候,我们银行里面,客户来了,十几个人,他前面本来两个职员,一看客户很多,突然这两个职员后面的门开了,里面出来七、八个人,next、next……五、六分钟就办好了。办好了以后,那七、八个人又退到门后,门又关起来了,外面又剩下两个人。你看人家的管理是多灵活啊。这么长时间在工商银行,我看他摇头,呆板得很,就两个人。你外面挤得很,他不理,无所谓啦,你们拿号等。现在还不错,拿号等。然后透明的玻璃围起来,保护自己。一个小伙讲话,侵犯人权。为什么?你存了多少钱啊?旁边一个强盗听到了怎么办?你有没有考虑到这一点呢?你外面有负责警卫的,你里面的透明玻璃可不可以不要?可不可以亲切地对话?人家一流的银行都是你坐在我旁边,我就跟你亲切对话。你还用个玻璃挡在那里,你怕什么?外面有警卫人员,你还当心。那个小伙讲话嘟嘟嘟,声音还那么大,说你存了多少啊?还剩下多少钱?你告诉强盗啊?这个思路都很窄很窄。这就是计划经济,只想到自己,没有想到别人,该改的不改。但是我发现,今年比我去年来的时候也有改进,好多了。ATM机上,小得跟老鼠洞一样了,看字看得累得要死。这个东西都是站在自我中心的立场考虑问题。
现在大陆是计划经济转到市场经济,还有很多计划经济的阴影,但是我的观念,没有说哪一个绝对的好,要因时、因地制宜,科学不是在追求真理,也不可能追求真理,科学顶多追求的是接近真理,所以我比较相信Karl Popper讲的话——"否定论",科学的理论是等待批判的,你的理论、你的观念来自于哪里都无所谓,来自于做梦,来自于上帝的灵感都可以,但是你要经得起检验。一个科学的理论必须要有可错性,经得起XX,100%正确的理论叫做tautological repeatedly,就是同言反复,一句话翻来覆去,这个就等于这个,这100%正确,没有可错性。没有可错性就不是科学的理论,科学的理论要有可错性。所以如果按照Popper的观念来讲,我向来不会听信任何一个大思想家,柏拉图、亚里士多德、海德格尔、马克思,我从来没有认为哪一个大哲学家、大思想家,他的理论是普遍真理,绝对的真理,没这回事,包括相对论、量子理论、混沌理论,都不是绝对的真理,都是等待批判的。相对论,就是有位澳洲有位物理学家准备批判它,就是还没有批倒而已。人类的知识很有限,你在这个太阳系统就这么一点点知识,你敢讲你有普遍的真理?对不对?所以我今天大胆地讲一句:邓小平我是很佩服的,但我们不能要求他太高,对不对?他有他的执政的时候的难处。他1984年,建国35周年,他在阅兵的时候,那时候两岸还没有开放,我事后看到阅兵,那个气势,了不起啊,指挥大军,"真在内者,神动于外",骗不了人。他就是指挥若定。1999年我亲自来看阅兵,好像睡觉,手指没有并拢,就是差远了。09年我又在台上看了阅兵,没有笑容。网络上说,女兵走过来了,他才笑了。笑一笑,很辛苦。这都有问题,你恢复自然就好了,连自然都做不到。邓小平阅兵时候,了不起啊,但是有一句话我不敢苟同,但是我能够谅解他。他毕竟不是搞理论,他是搞实务的。"把马克思的普遍真理同中国的具体环境结合起来",马克思哪有普遍真理啊?胡说八道,对不对?你相信有普遍真理啊?你们相信吗?柏拉图、苏格拉底、亚里士多德,到今天没有一个普遍真理的,谁敢讲?只是说有的人寿命长一点,比较经得起考验。相对论也不是普遍真理啊,将来人家推翻了呢?你说有没有可能?你不能说没有可能,很难讲。科学理论是等待批判,何况是人文社会科学、哲学这个东西,谁敢讲是普遍真理?幸亏现在也没有人讲这个普遍真理。
好了,我们就了解了,我刚刚讲了二十世纪初有斯宾格勒《西方的没落》;二十世纪中期有汤因比的《历史的研究》;二十世纪末期,1996年哈佛大学的亨廷顿,他有一本书,可能你们都知道《文明的冲突与世界秩序的重建》,这本书1996年出来,1997年1月我到美国去,跑了3家书店才买到,所以那个时候很畅销。我是从第一页看到最后一页。在台湾有些人写稿子,为了吃饭问题,随便翻个几页就写出一篇东西来,没有抓住要害。真正的要害是在这一本书的结论,有几句话。这几句话我也引用在《中国人民的儿子邓小平改变了中国》这篇文章中。我要讲精确一点,你看亨廷顿怎么讲的,他说"帝国主义就是普遍论的必然的逻辑结果",普遍论,噢,我美国的吃饭,刀、钗、麦当劳是最好的,你要强迫人家也用,说我美国最好,这是帝国主义。帝国主义就是普遍论或者普适论必然的逻辑结果,你要讲普遍论什么都是美国最好,这就是帝国主义。对不对?他还讲了一句话,"保卫西方文明,不是因为它有普遍性,而是因为它有独特性。"对不对?就好像保卫西双版纳(我只去过西双版纳)那个文明一样,不是因为它有普遍性,而是因为它有独特性,一样的意思。他还说了,西方人之所以崛起,往往运用的是组织暴力的力量,而不是它的思想观念吸引人。他说,西方文明的崛起,是靠着组织的暴力,西方人往往忘了这一点。但是非西方人绝对不会忘记这一点。那你西方文明也不过是这四百年才起来的嘛,你把这四百年来的观念、制度就当作普遍性,要全世界都要来模仿,那未免经验太少,书看得太少。邓小平没有看过这些书,但是他从实务经验上就了解没有固定的模式,要靠自己去开创。你说天则所网上学者那么多,你讲了要学这个学那个,好像都有普遍的模式来学,你不如邓小平啊。邓小平讲了,没有固定的模式。他还很谦虚,他1981年5月会见津巴布韦总理穆加贝时说,"我们特别希望你们注意中国不成功的经验,外国的经验可以借鉴,但绝不能照搬。"你看,多谦虚,多可靠。然后,他跟津巴布韦总理讲,"中国过去就是犯了性急的错误",前面还有一句话"我们的用心是好的,想早一点进入共产主义……违反客观世界发展的规律",是不是太急了,大跃进,几年之后又超英赶美,有点神经,疯狂,不够实事求是。到今天,大陆讲科学发展观,这十年来,我不知道脑袋中的科学观念是什么观念,是跟我不一样?我脑袋中的科学观点,是认为理论是等待批判的,科学不是在追求真理,科学理论建构的是等待批判。所以我不反对科学方法,但是我反对科学主义。所以你的科学发展观讲的什么东西?也没有讲清楚。我不晓得是怎么样的。所以就亨廷顿这样的一位学者,哈佛大学的,已经去逝。我在美国的时候,陈平告诉我,亨廷顿名气虽然大,在我们看来没什么。我说,是啊,没什么,当然比不上你们物理学界数学那么厉害。但是他这个讲法,我觉得作为一个西方文明的,哈佛大学的一流的学者,我觉得他是讲得有良心的。天则网上讲的中国模式,赞成也好,不赞成也好,有没有注意到我刚刚讲的亨廷顿这本书的角度?保卫西方文明只不过是保卫它的独特性,而不是保卫它的普遍性。这个话讲得多好?我们为什么要把西方文明统统照搬呢?当然,有中国人自己的模式,但是中国模式是什么模式?对不起,现在讲不出来。我们要摸索,但是我们眼前只是暂时有那么一点点成功,就好像亚洲四小龙在危权的体制之下,台湾的经验,1979年亚洲四小龙第一的。当时有人说这个是儒家思想的贡献,有,不是说没有,但是也不能说完全是儒家的。我们研究中国的文化、历史,可以看出来,你只要政治上安定30年左右,经济就起来了。楚汉相争4年以后,文景之治,与民休养,到汉武帝,休养得差不多,经济起来,北伐匈奴;唐朝的贞观之治,不到30年,政治安定,经济就起来了;清初盛世,康熙、雍正、乾隆,那时GDP世界第一,农业社会,一直到英国的工业革命起来了,到1840年鸦片战争之前20年,1820年,西方学者的数字,中国的GDP还是世界第一。20年以后,1840年,鸦片战争,以后就不用讲了,就落后挨打,之后中华民国成立,军阀割据,日本侵略、国共内战、新中国成立。新中国成立前10年还不错,开始又自我折腾了,大跃进,其实就是浪漫的、疯狂的观念,然后又文化大革命,折腾了半天,到1979年1月1日开始起跑。那时候,中华人民共和国跟美国开始建交。起跑有曲折,到1989年,10之内发生那一场风波,然后邓小平把这个事情处理好,继续往前进。到1999年,中国的GDP世界第七。到2007年,广东一个省的GDP超过台湾。到2010年,世界第二。到现在,2012年,美国、欧洲、日本,经济都不太好,相对来讲,只有中国比较好,到这个地步已经不错了,但是文化还是不行。孔子学院你要建立你的软实力,那你讲出一套东西来啊,不是这里建一个孔子学院。大陆前几年,在苏州开会,也是跟中国文化、弘扬孔学有关的,我现在讲个名字没有关系,没有批评的意思,叫许嘉璐,人大常委会副委员长,他领导着一批人在苏州开会。我不好意思讲,但实际上我内心失望透顶。你只找了一些搞考据的人士来搞这个东西,你没有思想,没有哲学的东西参与,你怎么会成功呢?花那么多钱。我记得那是七、八年前,从台湾来苏州开会,机票钱要4000多块人民币,他还发给我们。我拿着都觉得不好意思,怎么跟你谈呢?一群考古的,说文解字的,这样不行的。我当时就问,这就是你们北京文化思想战线领导人就这个水平?他人很好,我今天在天则所才可以讲,有些话关起门来讲,作为一个学术的探讨而已。所以我这个孔子思想讲了,我说你不可以找一些搞考据的人来讲,这些人不能成为主流。
后来,我讲孔子思想精彩的地方在哪里?一个权利,一个义务,我们的中国文化、孔子的思想,是从义务上着眼的,讲尽责任。这个尽责任的义务,现在西方人也警觉到光讲人权的危机,所以1997年9月1日,欧洲有个interaction counsel提出了《人类责任的普遍宣言》(《The Universal Declaration of human responsibility》),强调《人类责任的普遍宣言》,不是《人权宣言》,人家已经警觉到这个问题,要讲责任,不要一天到晚只想到人权的保护。人权的保护也要,可不可以先讲责任呢?我在台湾最近的例子,你就知道讲人权的流弊到什么地步。今年6月,台湾大学的毕业典礼,9点开始,有一群毕业生,他们迟到了,迟到了大门关起来了,只是暂时关闭。那些学生,都是台湾一流的学生,就在外面鬼叫,大喊大闹,说毕业典礼是我们的,不让我们进去。可是你只想到自己,你没有想到,典礼已经开始,大门不关起来,你进进出出,那里面的贵宾讲话或庄严的典礼被你破坏了,我有没有一点惭愧,他完全没有想到,只想到这个是我们的。还有一位小学四年级的学生,他爸爸告诉他少看电视,结果父子两个人吵架,吵到派出所的主管面前,还吵了三个小时,这个小学四年级的学生讲,这个看电视是我们的人权,政府又没有禁止我们不能看电视。当然这里面还有很多意义的诠释,意义很多,暂时不去讲。小孩子一下子讲到自己的人权,这是当下教育失策的地方,为什么不先讲自己的责任呢?这是儒家思想、孔子思想教导我们的吗?孔子思想实际上是教导我们先要讲责任的,"为人君,止于仁;为人臣,止于敬",先讲自我的责任。还有《大学》里面,讲君子"絜矩之道,所恶于上,毋以使下",你讨厌上面的怎么对我,不要拿来对付下面的人;"所恶于下,毋以事上",你讨厌下面的人怎么对我,你不要拿来对付上面的人;"所恶于前,毋以先后;所恶于后,毋以从前;所恶于右,毋以交于左;所恶于左,毋以交于右;此之谓絜矩之道"。讨厌左边的人怎么对我,你不要拿来对付右边的;前后左右上下,这叫作六合之道,也就是学习之道,也就是当代世界级的管理大师Peterson讲的所谓system thinking。所谓system thinking,你不要只顾自己吧?你写文章,不管读者看得懂看不懂?你写得布西、布什是哪一位啊?俄国人的名字一长串,写出来我知道是谁啊,你为什么不附上他的原文呢?你只顾到自己,没有想到别人,是不是?这个是责任的意识。现在西方的人也觉得责任意识也很重要,不能光讲人权。所以你要讲人权,我们是需要的,不是说不要,也很重要。但是你光讲人权,以为人权有普适价值,哪里有普适价值呀?没有啊,但是不是说不重要,你不要只讲一面。只讲一面成了分裂性的思考,只想到自己没有想到别人,就跟台大的毕业生、小学四年级的学生一样,就好像台湾1987年7月15日解言以后,言论自由是开放了,但是胡说八道很多,民意代表作秀,电视上的名嘴讲话没有事实根据。去年台湾有一个社会地位的排名,名嘴排名第19名,第20名是谁啊,你们能想到吗?是妓女啊,应招女。说他社会地位很低的,尽管他名气很大,因为人家讨厌死了,一天到晚在那里叽叽喳喳讲个没完。有言论自由,但没有责任。台湾的民主政治不成熟,到了今天还是停留民粹的状态,就是文化还不够成熟。给你自由,你不好好地爱惜,没有责任感,所以民主自由必须要文化的责任感到达某一个程度以后,你再实行这个民主,才比较妥当。这一天还没有来临之前,贸然地实行民主自由,非常危险。
去年有一天,我在上海等计程车,你们叫出租车,人家就事前提醒我,出租车很难叫的。我那一天无可奈何,非要等不可,不然走路回家还得了?路也不熟,在闹市区足足等了40分钟,车子来了,我正要上去,后面一个年轻人冲过来抢进去。后来,我弟弟跟我讲,这种情形在上海看多了,这种情形怎么实行民主政治?排队守秩序的习惯都还做不到欧美国家的水平,实行民主政治我放心吗?所以民主政治也是要讲时机的问题。
今天我最后一句话,茅老师没有来,我看网络上有人讲,人权比主权还重要。我的看法不是这样的,我没有说什么时候重要,什么时候不重要,要看时机,你要加上时间的因素就好讲了。一个政治稳定的时代,国家上轨道的时代,人权当然很重要,主权已经不是问题。但是当国家积弱不堪、落后挨打的时候,当然是主权比较重要。你加上时间因素,这个问题就可以解释,不是说哪一个比哪一个重要,没有那么机械的讲法的。美国的"911"事件发生以后,回教青年开飞机把双子座弄下来了,这回教青年不简单啊,他一个硕士生,先学会开飞机,再把你干掉。这是美国首次在本土上遭遇到主权的侵害。1941年珍珠港事件除外,那是美国本土之外的,夏威夷那里,这是在本土之上第一次受到主权的侵害。之后,你要到美国,很多观光的讨厌死了,安全检查给你裤子、鞋子脱得,结果影响很多观光客不去了。观光客有一些人权受到侵害,为什么?他那时候主权受到侵害,气得要死,所以你的人权也受到侵害了。这是时机的问题,没有发生这个事情,美国也不会这样。所以我觉得主权、人权哪一个重要,没有一定的答案,看时机而定,有的时候主权重要,有的时候人权重要。但是现在中国保护自己的国家主权没有问题了,现在要加重人权的重视。但是,鸦片战争以来,国家都快亡了,你还讲什么人权,没办法的事情。
好,我暂时就讲到这里。
因文章较长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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