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进民退”:以民航业为例

2013-03-12 作者: 宿亮 原文 #政見 的其它文章

“国进民退”:以民航业为例

□“政见”观察员 宿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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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关系国计民生的重要领域,中国推动国有企业的发展,建立领军企业或“国有冠军企业”——这种策略被不少经济学家认为是“国际民退”。这种策略是如何产生的,又是如何发展的,背后有哪些逻辑?

加拿大滑铁卢大学政治科学学者 莎拉·伊森(Sarah Eason) 《中国研究》(The China Journal) 发表文章,以中国民航业发展为例,分析中国发展国企的战略。

伊森认定,中国自改革开放以来就存在着“做大做强国企”和“发展中小企业”的论争。建立大企业集团战略早在上世纪80年代中期就已存在。当时,苦于计划经济官僚体系的东风汽车率先提出成为“计划单列”的企业。这种想法得到刚刚成立的国家发展研究中心支持,认为这是推动国企横向联合、形成大企业集团的方法。虽然当时有发展城镇、乡村所属小企业的呼声,但政府最终决定建立大型“试点企业”,授予进出口权、贷款特权和经营自主权,在国内先做强,然后在国际上做大。这种策略从90年代初就形成了。

国航、南航、东航正是1991年第一批55家“试点”企业的成员。整个民航业的发展也成为一个有趣的案例。这一产业经历了最初的放开发展,到之后的集中扶植大型国有运营商。1987年全国总计11家航空运营商、92年24家、95年40家、96年29家、2001年17家,这些数据背后究竟发生了什么?

改革开放初期,邓小平提出民航企业化。1985年,中国民用航空总局下辖6个地方机构各自成立运营商,其中最大的三个就是北京的国航、广州的南航和上海的东航。1987年到1991年期间,6个地方局与航空公司逐步脱离。同期,受市场需求驱动,除民航系统外,地方政府与航空公司共同建立航空企业,如厦门航空、浙江航空、邮政航空等。

上世纪80年代,机票价格由民航局和物价局共同制定“公布价”确定,航空公司之间没有价格竞争。90年代价格机制放开,1992年机票开始在“公布价”基础上上下浮动10%,94年达到20%。1995年通过《民航法》,民航总局摆脱物价机构自行制定价格规则。97年开始,“一种票价多种折扣”,即航空公司可根据购买时间、路程、航线进行折扣。

激烈的价格战随之而起,加上亚洲金融危机,需求减少,航空业1998年亏损240亿人民币,凸显90年代民航业投资过度、产能过剩的问题。多数航空公司政府控制,只追求市场占有率,而不是盈利。

同时,其他工业领域的价格战也愈发严重。在这一影响下,1980年到1996年,工业收入年增长20%,而1997年下降到7.5%,1998年仅剩3%。

航空业中,监管机构开始考虑解决办法。民航局先后采取限制折扣和控制航线数量的措施,收效不大。监管部门面临抉择:一方面,不少人呼吁更加规范的市场化,民航总局不再承担裁判和老板的双重角色,而是政企分开,建立中立的市场管理机构。这一方法得到中小航空公司支持;另一方面,一些人认定市场碎片化眼中,应推动航空公司合并。大型运营商支持这种方法,要求建立两到三家大型运营商,提高国际竞争力。

因此,当时相对较弱的国航得到了西南航空、中航(拥有浙江航空以及香港港龙航空43%股份、澳门航空43%股份);东航得到西北航空和云南航空,但因支付这两家航空公司债务失去90亿人民币;南航得到经营不善的中国北部航空和新疆航空。这种安排明显利于与民航总局关系千丝万缕的国航,也是中国政府支持大国企的重要步骤。

事实上,在亚洲金融危机背景下,这种方式在多个产业成为万能良方,也被认为是加入WTO后抵御竞争的好办法,得到政府支持。

伊森认为,民航总局利用了90年代末到21世纪初期几年,抓住政府推动国企“三年脱困”的契机,从部门利益出发,推动大型航空运营商控制市场。此后十年间,虽然民航总局的权限得到限制,一定程度上达到了政企分开、理顺管理机制,控制其制定行业规范的领域,但国有航空公司归属财政部和国资委。2004新一轮价格改革后,发改委控制定价,民航总局依旧发挥重要作用;而国资委成为新的行为体和国有航空控制市场份额的利益相关方。

2008年经济危机爆发,民航局通过立法阻止所谓“恶性竞争”;然后要求运营商通过合并形成“拳头”,强化竞争力;最后通过放权和减税来变相注资国有航空运营商。监管部门支持“国家队”,导致2008年,除了春秋航空盈利外,其他私营航空均亏损,不少被国有航空公司吞并。

伊森的分析将民航业视为国进民退的代表。她提出疑问:为什么民航业在2000年之前没有“国进民退”,而是保持较高市场化程度?这其中是否有部门利益博弈?在此基础上分析90年代末段的市场改革,是否有产业部门借此跻身关系国计民生的产业,并推动国有经济份额的控制力,从而强化了国家资本主义,影响市场化程度增加,服务于某些部门机构的利益?

中国经济是一盘大棋。在伊森内容详实的研究背后,涵盖的重要问题在于:经济发展的模式究竟是推动市场化发展,还是保持大型国有企业主导行业的地位,民航业提供了一个鲜活的样本。国际政治经济学大家苏珊·斯特兰奇认为,分析的重点在于“谁得利”。市场化改革意在推动中国经济发展、造福民众以及打造现代化强国,而行业利益、部门利益究竟是推动改革发展还是阻碍经济进步,是处于十字路口的中国需要面临的关键问题之一。

【参考文献】

Sarah Eaton, Political Economy of the Advancing State:The Case of China’s Airlines Reform, The China Journal, No. 69, Jan.20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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