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改革需要精英共识
"中国是一个大国，决不能在根本性问题上出现颠覆性错误，一旦出现就无法挽回、无法弥补"，这充分说明了改革的艰巨性。中国需要改革，然而如何顺利推进改革？具体措施固然至关重要，但改革的程序、方式甚至比内容更为重要。
改革涉及利益的巨大调整，需要理念的指引，需要审慎地制定方案。而大多数情况下，社会的理念和利益一定是多元的，因此，改革能否成功，取决于能否发现社会之主流理念，能否有效地平衡多元甚至有些冲突的权利和利益。改革成功的关键是发现共识，并依循共识制定改革方案。
回到古老的《周易》，对于如何改革，已蕴含充满智慧的原则，可供今人参考借鉴。所谓"九三：征、凶、贞、厉。革言三就，有孚"。各方都希望变革，是改革的大背景，然而若轻率推进改革，此为"征"。若没有普遍的共识则改革前途难料，即为"凶"。另一方面，因为担心改革可能引发的不可控后果而停止不动，所谓"贞"。如果改革停滞，则有可能面临更大的危机，此为"厉"。
顺利推进改革当广泛听取各方关于变革的意见，从中寻找各方重叠的共识，这就是"革言三就"。围绕着改革，必然有各种不同意见，概言之"三"。改革应当根据各方共识制定改革方案，如此则"有孚"，能得到各方孚信，也即得到各方的普遍信任和支持，如此，改革才能平稳而富有成效。
而在当下中国，寻找这样的共识并不困难。经过三十多年，社会结构已发生巨大变化，其中最为引人注目的是中产阶级群体之兴起。伴随着人类历史上最大规模的工业化进程，大量人口卷入现代工商业体系中，形成两大阶层：中产阶层、新生工人也即农民工阶层。因为这两大阶层的挤压，传统的农民和工人规模大幅度缩小。
中产阶层又可细分出普通中产群体与新兴社会精英。三十多年前，社会精英就是党政官员。三十多年后，党政官员仍是最为重要的精英群体，不过其价值观念已有极大变化。更为重要的是，在此之外至少还有两个新兴精英群体：首先是企业家群体，他们掌握着大量财富，与社会各阶层和各级官员联系广泛，而且企业家群体深处全球分工体系中，因而对于世界有所体认。新兴精英群体中还有知识分子，尤其是在电视和网络媒体中成长起来的新兴知识分子，他们拥有广泛的话语权。
由于社会结构的巨变，中国社会的价值观念相比于三十年前也有巨变。最显著的特征是，价值观多元而复杂，人们对现实的判断大不相同，立场有所区别，文化价值也有分歧。而这正是考验精英群体，尤其是政治精英的智慧之际。突出分歧，区别你我，将加大改革的艰巨性。制度变革本身必然引发利益之巨大调整，若再陷入各种极端理念的互相拉扯之中，则社会就会陷入情绪化对立中，而任何变革方案都会遭遇某一方的强烈反对。
当下改革应当求同，弥合各种理念之间的分歧，而统合各种歧见于社会主流共识中。因为人数优势和结构优势，当代中国之主流意见基本上由中产阶层塑造。保护私人产权、维护市场秩序、完善法治、推进公平再分配，这应当是中国社会主流人群的共识。
这也是当下中国改革之基本约束条件。如欲推动改革，就需从此共识出发。为了维护社会正常秩序，也需立足于这个共识，不断推进改革、攻坚克难。秩序稳定之根本在于满足主流人群的希望，在中国则是主流人群的变革希望。有这个希望，社会就稳定。改革能否顺利推进，就在于如何面对这一共识，如何依循这一共识设计改革方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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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风
天则经济研究所理事长，北京航空航天大学人文与社会科学高等研究院教授】
文章来源：
《人民论坛》杂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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