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新民：城市土地从来私有至今私有
我在网易博客和新浪微博上登了我一些文章。另外最近有一个《不动产登记暂行条例征求意见稿》，我写了一份意见书，有几座城市的八百多位老宅业主的签名，递给国务院法制办了，核心就是土地，就是天则所今天讨论的土地问题。
有一点我跟盛洪老师是完全一致的，“城市土地属于国家所有”，这是指主权而不是指财产权，但是现在很多人讨论这个事情时，还是从政府拥有土地财产权的角度去讨论的。现在大部分人，全中国来讲，对于“城市土地属于国家所有”，都以政府拥有土地财产来理解，我认为这是完全错误的理解，在这一点上，中国政法大学的一些教授，盛洪老师，我，还有一些人，我们非常明确的认为，“城市土地属于国家所有”，这是一种政治意义，主权意义，行政管辖意义，而不是财产权意义。如果这个起点和前提都不一样，再往后讨论起来就完全不一致了。
我们老说“我国”的土地制度，先不说“我国”是很漫长的历史，就是说中华人民共和国，也是从1949年开始的，但是现在大家讨论土地制度的时候，老是从80年代开始，就好象1949年到80年代之间这段历史消失了一样。2012年我在上海《东方早报》上发表了一篇《中国城市土地所有权的梳理和追问》，在共识网上有。天则所这文集里收了几篇文章，其中引用的政府规定，有的已经过时了，需要拿新的东西来补正。现在老说过去是计划经济之类的，但别忘了一直还留有一部分市场交易，就是城市祖宅土地的交易。大家别忘了，这些土地并不是荒地。1982年《宪法》之前，有大量的私地，这些私地政府从没买下来，因此没有权利在上面任意规划或者是卖给他人。
我在上述意见书和这篇文章里都谈到了一个谎言，涉及到1990年国家土地管理局和最高人民法院之间一个函件的内容。我先解释一下：1982年《宪法》之前公民有属于自己所有的私地，比如说四合院，地是哪儿来的呢？是张三从李四那儿买来的，当时都是分别有地价，有房价，土地有民国时候买的，也有1949年到1966年之间买来的，花钱买的这个宅地是什么性质呢？是私人财产。那么私人财产你或者是征收，或者是没收，或者是另外一种转让，但不可能悄悄的就没有了，这是不可能的事。但是1990年的这个函件，为了表示存在过这么一个程序，就说上海市人民政府在1984年发布了公告，对城市私有土地进行了申报办理土地收归国有的手续。后来我经过调查，这个公告是不存在的，也没有私房主办过私地收归国有的手续。更不要说全中国都没有过，就是上海也没有发生过，但是却把一个莫须有的事情编造出来放在这信函里面，并且后来成为一个法规内容，成为1990国土法规字13号文，就是变成城区老宅主“自然享有土地使用权”的依据。但是实际这“自然享有”没有出处，私宅到现在也是土地所有权，这是非常清晰的，也不是今天才有土地方面的规定，我在我的微博上登了1951年北京的《房屋土地登记规则》，以前一直都有私地的，民国时已经有过法规和严格的登记，以后也一样，五十年代政府还在报纸上做过产权公告，有具体的业主姓名和宅院门牌。说说这个“收归”。收归是什么意思？就是没收！如果直接告诉你：你的财产被没收了，使用这个词汇，那么感觉会就很强烈了，不会接受，凭什么没收我的财产？我犯什么罪了？而且没收的话，法院要有判决。我们看到50年代是有过法院来判决没收私人四合院的，先且不说它判决的对错。到了1966年，那是红卫兵行为，不是政府行为，文化大革命没有没收过一处私人的宅院，当时把《房地产所有证》，中华人民共和国发的《房地产所有证》，是土地所有权，强迫房主交到房管局，并且至今都在房管局的抽屉里。1982年宪法以后，如果退一万步，如果你“城市土地属于国家所有”是财产权的意思，那么已经存在的这部分土地财产应该是不包括在这里面的。另外，如果这句话本身就是虚的意思，是行政管辖，那就不单涉及到祖宅业主，而是所有业主了。
我们针对征求意见稿的意见，已经递交给国务院法制办，这个意见最后是这么说的，希望国土部印制城区私人土地所有权的证，因为是继承了自己家父辈已经登记的土地所有权。我们的土地所有权没有被征收过，也没有被没收过，但现在具体怎么继承呢，你们现在说的都是“使用权”证，2002年北京给祖宅家族发了几百份所谓“使用权”证，但内容里都是开天窗的，上面的土地性质也就是土地来源，是空白的，土地期限一栏也是空白的，因为政府不知道怎么填写，这“使用权”不是出让取得也不是划拨取得的，北京市国土局向国土部去函问怎么填写，至今也没有得到答复。实际上这很清楚，根本就是所有权，就是私人土地所有权，但是就不明确的挑明。
对于老宅的土地，全国人大常委会在1994年讨论城市私宅土地的时候，也表示了不是划拨取得也不是出让取得，另外还决定，如果老宅的主人现在把宅院转让给另外一个人的话，那个人也不应该向政府交土地出让金，为什么呢？因为这土地不是从政府那里来的。原来土地一直是自由交易的，文化大革命前是自由交易的，文化大革命以后也是自由交易的，跟政府没关系，政府的工作就是做做登记。可是2010年以后，北京、上海等有些城市却擅自要求私房主交土地出让金，私房主不愿意交，为什么交？地又不是从你那里来的！现在这个问题必须要解决，而且这是一个很现实的问题。私宅都是自己修自家的院子，现在没有土地证，没法得到工程许可，没有工程许可就没法修缮宅院。现在很多私有四合院的主人面对这个问题，突然规定让我交土地出让金，我为什么交，一个是改变了我的土地性质，从永久的产权变成了70年，而且我交不着，这个土地又不是从你那儿来的，很多稍微明白一点的人都不交，但是这样的话，也拿不到土地证，也修不了房子。此时此刻，北京市国土局已经打报告给国土部，没有答复。我现在特别想知道应该找谁去说，国土部有什么人回封信也好啊，他可以说暂时先这样，还是继续空白着，起码先让我们修房子或者买卖房子，先让我们过日子！但是话说回来老这么空白也不行啊，这涉及到很多人的民生问题，很多人年纪都大了，文化大革命也受到过迫害，现在天天还为房子的事着急！
比如说齐白石，齐白石他家在跨车胡同的宅院，现在家里后人还在那儿，房屋还在，但那个院子的土地早就被政府卖给开发商了，政府凭什么卖？那个地不是荒地，那是一个私人宅院，齐白石怎么得到那个院子的？是一幅画一幅画画出来的，用卖画的钱买下来的。
我们的财产，现在很多老宅子，政府总是通过没有法律依据的政策、文件来应付，虽然同时也有法律，但是现实中行政部门都一律不理睬法律，包括最高人民法院的公告，也不理睬。最高法院在2008年就表示废除了原来不让经租房主后人继承经租房的规定，那个规定是1964年做的，而且当年法院也不是根据法律而是根据政府的某文件。现在都废除了，可以继承。于是当事人拿着最高人民法院的公告到建设部去，要求取消若干年前一个侵犯祖宅主人权利的文件，但建设部却说：最高人民法院出这个也不跟我们商量商量。现在的情况就是这样。还有北京东城区，已经和正在给私人宅院里房管局盖的违章建筑发房产证，给在别人的私地上盖的那些野屋子发房产证，好变成房管局的财产。
我这篇意见书最后是这么表示的： 土地才是不动产，不动产最根本的是土地，核心是土地，不用修改1982年《宪法》也可以继续给老宅主人制作土地所有权证，因为所有权从来没有丧失过，要是没收财产，要有一个告知，告诉犯了什么罪，要是征收，你得给钱，这是对老私宅的主人。
对整体中国业主来讲，就需要修改《宪法》，因为我认为将来都是应该有一个所有权证，所谓的使用权是非常荒诞的，全世界哪里有？香港有，但香港是很特殊的地方，这事情有特殊的背景。从中国大陆来讲，从历史上来讲，一直都是跟欧洲一样，私人的土地所有权。
这件事情，天则所写的这些，可能对有些城市方面的老宅这一块儿还是说得太少了，而且也缺乏一些实例，因为都是一些专家学者写的，理论性很强，缺少对正在发生的实例的描述，应该补充一下。
还有，我认为有一些误区需要纠正，我还是觉得这些学者应该跟发生问题的老宅主人有一些接触。其实每天都发生情况，北京、上海、杭州、苏州，天天都在出很多问题，而且是非常严重的，有的时候，甚至在私宅院里，街道办事处的人跑进去跟有的房主肉搏，抢宅地。现在绝大部分老宅主人没法去法院，法院一方面说我会保护你，另外一方面又有什么文件，表示不受理老宅子的诉讼，让老宅主人找欺负他的行政部门，结果就是走投无路。
我就先说到这儿。
讨论部分
华新民：
现在的意识形态是这样，很多人都不信了，他利用这个掩饰一下，其实还是为某些个人，他自己已经不相信了。
徐更生：
但是必须要说这个，否则共产党的地位就没了，在我的屁股底下火山爆发，谁也不愿意干的，所以肯定是坚持的。
程雪阳：
我们应该为历史，为长远的。
徐更生：
我相信将来肯定走这条路，因为实际上几十年的统治，你觉得很多东西是解释不了现在的问题的。打仗的时候，可以让农民拼了命，你把土地给他了，但是就是没几年，土地改革，就是几十年的时候，本来分给你的土地，后来利用入社的方法，把土地都剥夺了。
郑振源：
以前刘少奇跟毛泽东有争论，刘少奇说不要搞合作社，毛泽东反对，不行，我要搞合作社，要搞集体化，后来毛泽东的意识形态战胜了。
徐更生：
搞合作社是对的，因为小型的经济没有合作社发展不起来。
华新民：
农村“土地改革”，有从地主那里分来的土地，但还有一般现在不太说的，就是中农的土地，这是从祖上继承来的土地，尤其宅基地，“土地改革”时没有动。但是现在只谈地主，或者是贫农，就不说中农这部分了。另外，地主有才干去管理这么多土地，土地强分给一些贫农后，他们当中很多人是没有能力管理土地的，后来集体化，弄到一起，应该也有这个背景，本身“土地改革”就不应该发生。
[ 华新民 著名土地维权专家，致力于北京胡同保护工作。本文为作者在2014年9月24日天则经济研究所主办的「《土地法律制度的原则框架》报告」发布会的演讲修订稿 ]
2014-10-17
中评网首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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