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难兴邦：俄罗斯森林大火“烧”高了政府支持率
多难兴邦：俄罗斯森林大火“烧”高了政府支持率
2010年夏天，俄罗斯发生有记载以来最严重的森林火灾，波及超过50万公顷的土地。超过50人死于大火之中，一千二百多间房屋被烧毁。时任总统梅德韦杰夫下令受灾地区进入紧急状态，总理普京亲自参与了救火行动。大自然带来的无妄之灾，对于普-梅联盟以及他们领导的统一俄罗斯党来说，未尝不是一个机会。四位俄罗斯学者在最新《世界政治》期刊发表的论文表明，自然灾害对于执政者来说，正是增加支持率的好时机。
研究者在大火发生一年之后，对受灾地区进行民意调查，探讨两个问题： 森林大火是否增加了受灾村民对政府的支持度？ 如果是，原因为何？是他们切身得到了政府的物质帮助，还是因为他们“感受”到了政府在工作？
自然实验
这些学者使用了“自然实验”的方法进行分析。“自然实验”是社会科学中一种模拟实验室实验的方法。
我们都知道，在一般的实验室实验里，被试对象（无论是人、植物还是动物）都被放置在一个严格受控的环境里。科学家随机将被试对象分成两组。以药物实验为例，科学家将第一组作为控制组，给他们服用临床实验药物，观察他们的健康变化；第二组是对照组，将服用安慰剂，以观察其健康变化是否与控制组有差异。由于两组被试是随机区分的，我们可以认为他们在各方面的条件是同质（homogeneous）的。所以，两个组之间的结果差异，是药物和安慰剂之间的差异导致的。科学家便可据此建立因果联系，即实验药物是影响人体健康变化的原因。
在社会科学研究中，学者更关心人们在具体的生活环境之中的行为和想法。但具体的生活环境往往意味着无法控制环境中的各种差异，严格的实验室控制条件无法实现。而且社会科学很难将某种实验情境（例如种族屠杀、大革命）施加给被试者。大多数时候，学者只能做事后诸葛亮，检验自身假设与结果之间的相关性。这种做法的后果是，因果关系的建立显得不太可靠。
举个例子来说，在讨论经济发展是否促进民主制度之时，我们不可能找两个非常相似的国家，发展国家A的经济，阻碍国家B的发展，然后观察哪个国家最后变得更民主。于是学者只能通过观察现在存在的民主国家和经济发达国家，利用数据分析观察它们的相关性。如果说经济发达的国家的确大多实行自由民主制度，他们便得出结论：经济发展促进了民主制度的建立——但是，这种因果联系存在内生性的问题：首先，这些证据不能排除相反的因果性，即不是经济发展促进民主制度，而是民主制度促进经济发展；其次，它也不能排除第三种因素（例如资本主义精神）的出现，可能是第三种因素同时造就了经济发展和民主制度，而经济发展和民主制度之间可能毫无联系。
但是，在很偶然的时候，社会学家可以通过一个外生的因素来“划分”控制组和对照组。而俄罗斯的森林大火正是这样一个自然的外生因素。大火殃及的村庄，和附近没有被烧过的村庄，可以视为基本同质，惟一不同的“实验处理”，就是火灾本身。由于火灾的走向与政府支持度没有直接关系，因此火灾被视作外生的力量，“随机”选取了实验对象。
推高政府支持率的原因
学者将34个大火波及的村庄视作控制组，调查了585个村民；将36个临近火灾但幸免于难的村庄作为对照组，调查了664个村民，比较他们对政府工作的支持。
结果发现，受灾村里的村民对执政者的支持率，显著高于非受灾村：对执政党统一俄罗斯的支持率高了15%，对村长的支持率高了9%，对县长支持率高13%，对总理普京支持率高19%，对总统梅德韦杰夫高22%。
研究者进而问到，这种支持率上的不同是什么原因导致的？固然，政府通过救灾赈灾，提供物质援助给受灾村民。基于物质上的得益，灾民有理由更支持政府。调查结果的数据分析也表明：村民对赈灾政策越满意，对各级政府的支持率就越高。
但他们发现这种解释并不全面。从统计结果上看，更高的援助、更严重的灾害，仅仅能解释一部分支持率的差异，那么剩下一部分又有因为什么？他们提出一个假设，政府支持率的增长受到“示范效应”（demonstration effect）的影响。对于一些村民来说，既没有受灾，也没有接受实际的物质援助，但因为他们直面了大火，也看到政府援助受灾的乡亲，因此也更信任政府。研究者将受灾村落里那些没有损失的村民的调查结果，和没有受灾村落的村民比较，发现这些目睹政府行为的人，更愿意投票给统一俄罗斯党，也更支持自己的村长、县长、总统和总理。
研究者又比较了普京视察过的两个受灾村和其他受灾村的支持率差异，发现在普京视察过的村里，村民对普京、梅德韦杰夫、村长和县长的支持率要比其他村高，但对统一俄罗斯的支持率却没有差异。这说明，普京视察还具有“象征效应”。
此外，研究者还利用地理距离作为变量，发现在那些没有受灾的村里，离灾区1公里的村民对普京的支持率，比离灾区25公里的村民要高9%，对梅德韦杰夫的支持率高6%。他们认为，政府救灾还具有“溢出效应”，即他们的出现不仅仅争取了灾区灾民的支持，也争取了灾区附近人民的支持。
作者还将他们的研究结果和全国调查进行比较，发现梅德韦杰夫的全国支持率在2010年到2011年之间有所下降，但在灾区的支持率却保持原有水平甚至略有上升。这进一步说明了政府救灾，能让人民更爱自己。
虽然这看似是个众所周知的结论，但研究者的贡献在于，用严密的自然实验方法，揭示了政府救灾不仅仅赢得了受援灾民的支持，还赢得了那些“围观”政府救灾的乡邻的好感。因此，自然灾害对村民来说是不幸，但对俄罗斯政府却未尝不是一个难得的机会。当然，俄罗斯的这一把火，也烧出了一个自然实验室，给予学者以建立新政治理论的最佳机会。
参考文献
- Lazarev, Y., Sobolev, A., Soboleva, I., & Sokolov, B. (2012). Trial by fire: A natural disaster’s impact on support for the authorities in rural Russia. World Politics, 66 (04): 641–68.
文章版权归原作者所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