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辛格的敌人们
基辛格的敌人们
#美国政治
1975年秋，美国政坛出了一件大事：总统福特对内阁进行了史称“万圣节大屠杀”的大规模改组。身兼总统国家安全事务助理和国务卿两大要职、从尼克松时代就一手把持美国外交政策制定和执行的基辛格，被要求辞去国家安全事务助理的职位。他也因此失去了在白宫的办公室。基辛格在政治上的保护人、时任副总统的洛克菲勒，也被迫公开声明不在1976年大选中谋求副总统提名，黯然退出政治舞台。
时任国防部长的施莱辛格也在“大屠杀”中不幸“身亡”，接替他的是总统办公厅主任拉姆斯菲尔德。同时，拉姆斯菲尔德的门徒、年仅34岁的总统办公厅副主任切尼，则成为新的总统办公厅主任。当时在北京任美国驻华联络处主任的老布什，则被召回担任中情局局长。据说这次内阁改组完成后，基辛格一度非常紧张，不仅紧急召集幕僚彻夜研究政坛剧变，而且一度考虑辞去国务卿一职。
对于此次“大屠杀”的原因，外界一直有颇多猜测。最初，很多人认为这次内阁改组是基辛格又一次施展政治手腕的结果，主要目的是搞掉公开和他唱反调、反对与苏联缓和的施莱辛格。而根据福特本人的说法，重整内阁的原因是他非常反感施莱辛格的专断作风，执意将其拿下。
美国著名政治传记作家 詹姆斯•曼（James Mann） 在其著作《火神的崛起》（Rise of the Vulcans）中，为“大屠杀”提供了另外一种解释：“大屠杀”的策划和推动者，正是此次内阁调整的最大收益者拉姆斯菲尔德。他反对基辛格独揽美国外交决策大权，认为与苏联缓和有损美国利益，因此推动总统对基辛格实施了“突袭”，并成功打破了基辛格对于美国外交的主导权。
本书的主角“火神”，指的是以拉姆斯菲尔德和沃尔福威茨为核心的共和党新保守主义集体。如果说“大屠杀”只是小试牛刀，那么2001年小布什当选美国总统后，“火神”则全面走上政治前台，成为美国的对外政策的塑造者和执行者。小布什第一任期的国家安全团队成员，几乎都是“火神”成员，这个外号也因此成为小布什第一任期国家安全团队的代称。
在“火神”的鼎盛时期，其成员包括副总统切尼、国防部长拉姆斯菲尔德、总统国家安全事务助理赖斯、国防部副部长沃尔福威茨、副国务卿阿米蒂奇等。在本书中，号称“鸽派”的国务卿鲍威尔，也被认为是“火神”的边缘人物。“火神”出身各异—赖斯和沃尔福威茨来自大学，拉姆斯菲尔德和切尼是老牌政客，鲍威尔和阿米蒂奇则出身军队，但却有着相同的世界观：美国对外政策的首要目标是确保美国的绝对安全；美国必须向全世界推广自己的价值观和理想；并在此基础上塑造新的国际规则和秩序；美国强大的军事力量则是维护和拓展美国利益的最好武器。
2001年的“9•11”事件是美国的灾难，却也给了“火神”大显身手的机会。在2001年10月到2003年5月这短短不到20个月的时间里，“火神”在阿富汗和伊拉克发动了两场战争，推翻了塔利班和萨达姆两个政权，并在当地建立了经过“民主改造”的新政府。虽然“9•11”的策划者本•拉登在此期间逍遥法外，但美国的行动也成功地削弱了“基地”组织，将他们赶进了阿富汗与巴基斯坦边境人迹罕至的深山。“火神”的风头可以说是一时无两。
“火神”完成了自己的心愿，但买单的却是美国整体。在阿富汗和伊拉克两场战争中，美军伤亡达到7万多人，军费耗资数以万亿计。阿富汗战争更是美国历史上时间最长的海外冲突，并成为美国沉重的战略包袱。伊拉克战争之后，“美国是否陷入帝国过度扩张”的质疑不断被人提起，“美国衰落”、“别国的崛起”的论调更是此起彼伏。
相较于具有很强韧性和自我修复能力的美国，“火神”对于中东的破坏更为严重和深远。伊拉克战争之后，中东的地缘政治和教派平衡被打破。该地区开启了持续至今的暴力循环，恐怖主义也在此“茁壮成长”，最终培育出了“伊斯兰国”这一政治怪胎。2011年后，受“阿拉伯之春”冲击，中东地区早已脆弱的地缘政治结构再次破裂，政治权力的“碎片化”进一步加剧，使地区乱局向更深入的方向发展。
或许是物极必反的原理在起作用，伊战后权力达到顶点的“火神”开始全面失势。美国在伊拉克和阿富汗先后陷入泥潭，“火神”强硬的对外政策在美国国内外遭到越来越多人的反对。同时，“火神”内部也出现了裂痕。2005年，“火神”的两位核心人物沃尔福威茨和阿米蒂奇离开布什政府。当年晚些时候，切尼的得力干将“脚踏车”利比，也在“利比门”中下课入狱，号称史上最强副总统的切尼因此权势大减，被迫“靠边站”。2008年以后，随着奥巴马在选举中大胜，民主党重新上台，“火神”乃至新保守主义彻底退出政治舞台。7年后的今天，新保守主义已经很少再被人想起。目前在共和党中，“火神”后继无人，可能也将就此步入历史。
从“火神”的兴衰中，我们能得到怎样的启示？首先，一个国家的对外政策并不完全是国家利益的反应。领导人以及决策层的世界观和方法论，对于一国对外政策的形成可能起着更为决定性的作用。第二，即便在美国这样一个有着较为完善的国家安全政策决策机制的国家，也很难防止“火神”主导对外政策，导致战略误判和错误决策的出现。基于这两点，我们再回过头来审视十八大以来中国对外政策的变化，或许会有新的视角和感悟。
参考文献
- Mann, J. (2004). Rise of the vulcans: The history of Bush’s war cabinet. Penguin Book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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