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圳城中村里的民间信仰

2015-07-28 作者: 尹月 原文 #政見 的其它文章

深圳城中村里的民间信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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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年10月,深圳南山大冲村旧村改造。图片来源:chris/flick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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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速推进的城市化,使得广州、深圳、北京等大城市的边缘区域出现了“城中村”这一极为特殊的社区形式。城中村既非城市,也非农村,其实质被认为是“城乡二元结构依然存在的情况下,农村被动城市化的产物”。学者李培林生动地将其形容为:生生拔地而起的“人为制造的水泥巨物”,“既像是古老历史的遗物,又像是快速城市化过程中新生的活体。”

城中村常常给人以环境氛围幽暗狭窄、管理规划混乱不堪的观感,与近在咫尺的城市生态大相径庭,格格不入。而城中村村民虽然身处城市,但他们原有的思想观念、价值取向和行为模式显然不可能在短时间内消失殆尽。李培林等一批学者的研究显示,城中村里的传统文化虽然有所衰退,但宗族观念仍然具有较大的威慑力与约束力,部分村民也保持着对神佛的尊崇。

日本神户大学博士生 连兴槟 以深圳市的城中村为研究对象,通过分析村中现存的祠堂和庙宇所发挥的功能,探究了农村共同体在城市化进程中的变迁。

被冷落的祠堂和妈祖庙

研究者选择的城中村代号“SG”,位于深圳市罗湖区,已经完全没有农用地。该村落面积约8万平方米,总人口为20555人,其中拥有户籍的只有925人。据居委会主任介绍,村中共有约600名村民,其中九成属于H姓氏族。

SG村的建筑多为7〜8层的中层住宅,二层以上大多出租给打工者居住,一层则进驻了饮食店、杂货店、理发店和菜市场等。村内也不乏小学、幼儿园、商务旅馆等设施。SG村中有一处拥有600多年历史的祠堂,供奉着被称为“神厅”的土地神,毗邻处另有一座名为“天后宫”的妈祖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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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0年代,SG村的祠堂和妈祖庙在全体村民出资修缮后焕发新生,但前往祭拜的村民并不多。在祠堂面向学生开辟的图书室“四点半学校”于2012年底迁往别处之后,祠堂便完全失去了教育功能,几乎沦为娱乐场所,偶尔能见到村民在内打麻将或边看电视边闲聊。

与祠堂相比,前往妈祖庙祭拜的村民更为稀少。两位村民在接受研究者采访时表示,因为每户人家家里均供有“家神”(祖先牌位),因此很少在外参拜神明。他们自己仍然会在农历每月初一和十五到神厅和妈祖庙上香,但这样做的村民已颇为罕见。

如今,农历九月初九的重阳节祭祖活动是SG村唯一一个能够将全体村民凝聚起来的宗教仪式。在这一天,除了SG村的村民以外,在改革开放初期偷渡到香港的H姓氏族人士还会专程回来扫墓。他们首先一起前往不远处的山中祭祀祖先,随后出席“吃会”(聚餐)。每年约有500人参加吃会。村民们介绍称,祭祖所需经费多从定居香港的族人在该村建造的楼房租金中支取,因此如果没有这批早已“走出去”的族人多方资助,祭祀活动或将无法延续。

神厅和妈祖庙的修缮事业以及一年一度的祭祖活动没能“盘活”SG村的民间信仰,家庭的核心化和村民的个体化程度正在逐步加深。

潮州人的中心作用

不过,研究者发现,虽然作为“原住民”的H氏族村民对传统文化表现淡漠,但作为外来移民的大批潮州人却成为确保该村落民间信仰活力不衰的主力军。

目前执掌管理神厅大权的便是一名潮州人和一名当地村民(非H氏族人士)。自2013年初以来,两人对神厅的开放时间管理十分严格,除了农历每月初一和十五以及重大祭祀节日以外,不允许任何人进入,此举还引起部分当地村民的不满。神厅的运营经费主要来自香客的捐赠,并不接受当地居委会的资助,就连神厅的清洁也由参拜者出力维护。由于香客几乎全为该村和住在附近的潮州人,因此神厅的运营可以说为潮州人全权负责。

无独有偶,在距离SG村约3公里处另有一个城中村“HB村”,该村的“伯公庙”也全由移居此地的潮州人修缮、养护、供奉。据村民介绍,伯公庙每月可募得约5000元,数目不小,足够运营开销。

研究者指出,潮州人所以热心于宗教事业原因有二。其一,潮汕地区有“靠天吃饭”的传统,民间信仰原比其他地区更为兴盛坚固,即使举家迁往异乡,仍然牢牢抱持原有的信仰与习俗。其二,许多潮州人在城中村里经营着烟酒和饮食店等,因此热衷于通过参拜神明保得家族平安、生意兴隆。

不过研究者也发现,潮州人同样没能以信仰为纽带建立起“共同体”,而主要以家庭为单位实施参拜和祭祀活动。加之移民人口的变动较为剧烈,可以说祠堂和庙宇正在丧失其凝聚住民的功能。久而久之,城中村的传统文化和民间信仰似乎将无可避免地走向衰落。

城中村的终结?

马林诺夫斯基在为费孝通的名著《江村经济:中国农民的生活》作序时指出:“通过熟悉一个小村落的生活,我们犹如在显微镜下看到了整个中国的缩影。”然而,城市在进化,村落在退出。据《中国统计摘要2010》的统计数字显示,中国农村人口从2005~2009年持续下降,平均每天消失20个行政村,每年减少7000多个村民委员会。村落似乎注定将在与城市这头巨兽的缠斗中败下阵来。

近年来,“拆除城中村”的新闻不绝于耳,而根据对SG村中民间信仰没落的考察则发现,即使部分村落形体犹存,其原先葆有的“精气神”也早已摇摇欲坠。这些城中村最终将被城市吸纳而消隐无形,在历史上留下一团扭捏含混,面目不清的踪迹。

参考文献

  • 連興檳(2014)。中国都市における伝統的コミュニティの変容:深圳の城中村を事例として。日中社会学研究,(22),89-9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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