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文明：儒家最大争议焦点之一也在君主制问题
大家好！首先很抱歉来迟了，来了以后才知道有这样一个任务，在很短的时间内要对许纪霖老师这个文章做一个评论，而且有些方面不是我特别熟悉的，比如宪政这些。所以我可能只是从我自己的理解角度向许老师提一些问题。
刚才主持人已经讲过，其实许老师在非常短的时间已经把民初中国政治道路做了一个非常清楚的分析。他有他分析的框架，同时要点也是在宪法方面，所以大家听的比较清楚，而且许老师一直是研究思想史，他的文章也看了，他对史料研究非常多，尽管文章不是很长。中国近代史开始想选英国道路，后来没有走成功，后来是美国，后来是法国，最后选择俄国道路，这是非常有趣的转换。这个书里面的观点非常明显，条理非常清楚，我就不讲这些了。
我自己听完他讲的还是有些问题，我主要是提一些问题向许老师请教。大概有四个问题：
第一，关于您的分析框架。您也是来自于阿伦特权力与权威的二分，这个我也比较同意，中国古代也可以这样分，比如董仲舒讲的屈君伸天，君主也是有法的，君主如果不按照这个成法来，我们是可以革命的。权力与权威二分的框架是非常有意义的，这个分析框架非常好。而且在现代以来的儒家学者基本上都是赞成宪政，晚清的体制内的立宪派，康有为当时算是流亡在外的儒家，都是赞成宪政的。到现在我没有发现不赞成宪政的儒家，因为在古代儒家最大的麻烦焦点也是在君主制的问题，一方面和君主合作，另一方面又怎么让君主按照儒家讲的理想行事，这是非常头疼的。许老师强调了二者的分，但是有一个问题就是许老师自己也讲了，二者君主也好、议会也好，最后都服从一个更高的根本大法，就是宪法，也就是还有一个合的关系，这个文章里面对合的方面谈的比较少一点。而且我们说权威的成立还是来自于权力的正当安排。如果权力安排的好了，才有权威。所以也不是完全分开就可以了。这里面许老师是不是可以进一步解释这个，就是从他们合的关系来讲讲权力和权威关系。比如你讲到很多，他们都是在追求权力，但是也未尝不是有权威考虑，比如袁世凯要恢复帝制，还是要有权威，就是权力不够，或者短期权力不够，所以能不能在权力和权威合的方面有些展开？
第二，对您整个历史解释还是有一点觉得不过瘾，或者自己觉得不够的地方。您用了很多说“错失”了，没有选择这个道路，选择了法国式道路。当然这个是有主观的因素，但是也可能有当时客观的情势，也不是我们就要选择法国道路，可能有些道路走不了，后来就这么走了。这里面就有一个历史解释的方法论的问题，我们如果用一个没有的因素去解释历史是比较危险的，合理的基础是对世界基本要素有一个普遍的目的性的理解。比如我们说身体因为缺钙所以导致什么疾病，如果没有这样一个先的理解，用一个没有的因素解释是麻烦的。而且即使有一个理解，说因为没有什么所以怎么样，我觉得仍然很不够，比如我们为什么走到那样，后来包括革命的道路，能不能有一个正面的具体是什么因素？当时存在的因素导致什么结果，就是在历史解释上，让我感觉很不过瘾的地方。这是我向许老师请教的。
第三，您这个文章非常独特的一点，其实还是强调在现代的宪政架构里面君主制的重要性。换句话说就是现代君主的正当性，因为您讲不光是有宪法，宪法当然是最后的权威，但是在宪法之下还是有君主，或者是这样一个地位的重要性。换句话说我们现在的宪法应该是要吸纳古代君主制的因素。这里面就有一个问题，既然一个新的君主可能在您的框架里面是必要的，怎么看我们现在或者以后中国的政治宪政架构里面君主制因素的重要性？比如我举一个相反的例子，在现在一些左翼学者那里，他们有一个观点认为后来的共产党就是新君主，就是继承过去古代中国君主制的法统，我想许老师可能不一定同意这个看法，假如说不同意的话，您觉得一个新的君主应该是什么，还是说现在已经不需要了？我觉得在您的框架里面，您是隐含着承认了新的君主的重要性。
第四，一个比较小的问题，但是我觉得也可能是在您的文章中需要处理的。因为您主标题是用“国王的两个身体”的说法。这个说法同时你的分析框架是权力与权威的二分，我感觉这两个不是一回事。因为国王两个身体，一个是私人的身体，他有欲望，他是国王，我个人身体。一个是公共的身体，是政治的概念。但是权力和权威都是公共的概念，所以权力和权威的二分和国王两个身体并不对应。还有一个这个用法，当然这是一个隐喻。但是这个用法也有问题，这个用法是西方中世纪，或者中世纪后期讲绝对主义国家时期的概念，用这个概念讲现在中国的时候，是不是会隐含着我们现在开始走的道路其实是绝对主义，也就是说还没有达到，或者还停留在中世纪，我想这也不是您的意图。所以，这里面用词上不知道您是怎么考虑？只是一个隐喻还是要做实？
[ 唐文明 哲学博士，清华大学哲学系教授。本文为作者 2015 年 5 月 30-31 日在「中国法学政治学跨学科理论创新研讨会」的评议演讲实录（天则经济研究所、浙江省公共政策研究院、大午企业文化研究会联合主办），未经本人修订，标题为编者所加， 转载或引用请注明 ]
2015-7-20
中评网首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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