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lphaGo赢了，人类输了吗？
AlphaGo赢了，人类输了吗？
编者按
在2015年西方知识界回顾中，作者刘擎重点提到了“如何思考会思考的机器”和“人工智能在伦理上的悖论”这类话题。不久前，在政见团队举办的线上沙龙中，刘擎教授再一次与读者就人工智能展开了讨论。借人机围棋大战的东风，本文将部分讨论内容摘编如下，以飨读者。 </br>
文/刘擎
我是一名“理工男”，15岁进入大学读化学工程，一直读到硕士，对科学技术问题比较敏感。我关注科学技术的发展，不只是由于我的个人经历，而是因为科学技术对现代思想甚至人类文明形态，有非常重要的影响。
人文社科与自然科学不应割裂
在20世纪五六十年代，人文和科学的分化日益严重，CP Snow提出的“两种文化”（自然科学和人文社会科学）引发关注。后来，一些学者致力于弥合这两种文化之间的分裂，把二者融合起来，因而提出了“第三种文化”的概念。像Edge网站，有一批像哲学家丹尼尔·丹尼特这样的思想家，特别注重把人文社会科学与自然科学的视野结合起来，我认为这很重要。
学科的分野是现代教育体系的产物。在古典时代，如希腊传统中，科学是哲学的一部分，即自然哲学，近代早期仍然如此。启蒙时代的思想家，如伏尔泰等，他们是所谓“百科全书式”的思想家。我认为，恢复综合视野是有意义的。把被现代学院体制割裂得越来越细的学科交叉融汇起来，不仅能帮我们获得更开阔的眼界，而且可能带来全新的研究方法，甚至形成新的范式。
以综合的视野对人工智能进行研究，有更大的意义和前景。我们可以由此讨论，在存在论意义上，人类的意识活动和思想到底是什么，甚至人的存在究竟意味着什么。我们是智性的存在，但是我们并没有搞清楚什么是智能。
机器跟人谁更智能？
除了“人工智能”（artificial intelligence），现在还出现了“超级智能”（superintelligence）的概念，即机器人的智能不仅能模仿人的智能，而且可能将会超越人的智能，甚至机器人可能反过来控制人类，这对人类前景意味着什么？
就目前来看，机器人的智能水平与人类智能有很大差别。在一些方面，机器人特别聪明，而在另一些方面，却特别笨拙。加州大学（伯克利）的教授高普尼克（Alison Gopnik）对比这种差异。他说，原先人们以为，下棋和定理论证对计算机而言是最困难的，然而事实证明计算机在这两个方面比人聪明得多。但在另一些领域，比如辨认水杯这类简单的事情上，计算机却很难模仿，更不要说在孩子辨别人们是否可信和可靠的能力上。他说，我们至今还没搞清楚孩子所体现的这些智能的原委，在明白这些问题之前，世界上最高级的计算机也无法胜过人类的三岁孩子。
有些人的观点更复杂，比如牛津大学“人类未来研究所”的所长波斯特洛姆（Nick Bostrom）教授。在他看来，目前机器思维的总体水平相当低，除了在某些特定的狭隘领域，但将来有可能超过人类，正如机器现在已经比任何生物体更为“强壮”和“迅速”。至于“超级智能”何时出现，我们并没有把握。但他估计，人工智能要从目前的水平到达人类智能水平可能需要很长时间，但一旦到达这个水平，出现超级智能就相对更快。
人是不是机器？
在这些辩论背后确实还有一个更深的哲学问题：人到底是不是机器？也就是说人的一切行动，包括意识、情感等等“神秘”的灵性活动，到底能不能被转换为物理的、神经的、粒子的运动？持有“物理主义”立场的学者，相信人没有什么神秘的部分，一切都是物理性的，只不过更为复杂而已。
这个观点由来已久，18世纪中叶，法国思想家拉美特里的名著《人是机器》（L’homme-Machine），认为所有可见的生命与非生命的存在形式，都是源自粒子和力，在物理的生命力量之外没有其他空间。
而另一些学者，我们姑且称之为“灵性主义者”，他们相信，人在某些意义上不是简单的生物或物理存在，总有一个部分是“灵性”（spiritual），并不能转换为物理过程，因此，人和机器之间有永远不可逾越的鸿沟，机器再发达也不可能成为人。
最近讨论的趋势是，持有物理主义观点的人似乎越来越多了。英国皇家学会前主席、剑桥大学天体物理学家里斯（Martin Rees）甚至认为，从长程演化论的观点看，人的出现似乎只不过是为了发明出更卓越的超级智能的存在。他说，无论我们如何界定“思维”，人类的有机体思维（organic thinking）只是超大尺度的演化进程中的一个阶段，其思维的速度与强度终将被机器智能所淘汰，尤其在量子计算机诞生之后。生物大脑的抽象思维奠定了所有文化与科学的基础，但这只是一个短暂的历史前奏，是通向“非有机体的后人类时代更强有力的智慧”。
马克斯·韦伯曾说，现代化是一个“祛除魅力”的过程。现在看来，人类本身最后的神秘性似乎也要被祛魅了。很难说这到底令人欣喜还是沮丧。
人类正处在新的技术文明大突破的前夜，这可能会改变我们的世界图景，改变我们的自我理解方式和存在方式。这对我们传统的社会、文化和政治安排，都有难以估量的影响。但无论如何，技术文明让我们重新思考，人作为道德的、文化的、精神的和政治的存在究竟意味着什么。 </br>
PS：本文是政见团队线上沙龙讨论稿的部分摘编，完整稿将在之后推出，敬请关注。
文章版权归原作者所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