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的“鬼城”是怎么产生的?

2016-03-21 作者: 赵雅薇 原文 #政見 的其它文章

中国的“鬼城”是怎么产生的?

2103_recompress
</img>

当“鬼城”一词映入眼帘,你是否联想到“妖怪”“魔鬼”“亡灵”等一系列充满灵异色彩的词?是否回忆起曾经读过的鬼故事、看过的恐怖电影?脑海中是否浮现出一座座魑魅魍魉出没的城池?然而,我们今天要说的“鬼城”,与鬼并没有太大关系。

地理学上的“鬼城”

“鬼城”是个地理学名词,用来形容空置率过高、荒无人烟、一到夜晚就漆黑一片、让人不寒而栗的城区。2009年,半岛电视台记者Melissa Chan关于鄂尔多斯康巴什新区的报道,把中国的“鬼城”现象拉进了大众视野,同时也让很多人相信中国政府为了实现GDP的快速增长而不惜耗费人力、物力、财力建了一些并不需要的城市。

经过长时间的走访调查,旅行作家Wade Shepard提出了截然不同的看法。他认为“鬼城”的出现是市场、人口特征、城市规划和中国文化等多方相互作用的结果,而非单方面力量一蹴而就。

Shepard指出,在过去几十年中,大量农村人口涌入城市,极大地推动了中国的城市化进程。 基于对城市化速度的评估,城市规划者预计未来会有更多城市人口,需要扩大城市面积来容纳这些新市民。但是,单从横向和纵向扩大城市面积并不足以满足城市化需求。当人们集中于某个区域(通常是老城区或者城市中心区),而不愿去新建的城区工作和居住时,“鬼城”便应运而生。

Christian Sorace和William Hurst两位学者也认为中国的“鬼城”是由多方因素造成的。他们通过对康巴什和新北川两个案例的分析,揭示了“鬼城”出现的复杂过程和产生的消极影响。

案例一:鄂尔多斯康巴什新区

鄂尔多斯曾是内蒙古最贫困的地区。但随着煤矿、稀土矿物和天然气的开发,鄂尔多斯可谓一夜暴富。到2007年底,它的人均GDP已经超越北京和上海,并在2010年超过香港。对富裕的鄂尔多斯人来说,买幢房子就像买棵白菜。

2004年底,市政府决定将当时只有1400人居住的康巴什建成新的行政中心。虽然官方说法是东胜区(旧行政中心)缺水,但市民普遍认为,政府是打算用开发矿产获得的资本兴建“政绩工程”。推动城市化是中央政府长久以来的号召,地方政府官员为了让上级乃至中央政府满意,很乐于促进本地的城市化发展。

与市政府决定相呼应的,是非常活跃的民间借贷。鄂尔多斯人把钱借给地产开发商,以获取高额利息;又在房屋建成后,投资一套或多套住宅。当地的房地产市场持续升温,在2006至2009年间,房价从每平米一千多元涨到七八千,一些高端别墅更是卖出两三万元一平米的高价。但那些购买了康巴什住宅的房主很少入住,就连政府官员也宁愿在东胜区居住,去康巴什上班。在康巴什新区,众多建筑物被闲置,道路上也鲜有行人和车辆。

2011年,中央政府出台房地产调控政策抑制投机,鄂尔多斯房市受挫。房价下跌、农民工讨薪、房地产商自杀和政府负债等问题接踵而至,而这些都是由不可持续的城市化发展带来的。Sorace和Hurst认为,当地政府对财政收入的不合理支配和对政绩的盲目追求,再加上当地居民和开发商的投机心态,共同造就了康巴什这座驰名中外的“鬼城”。

案例二:新北川

不同于康巴什,新北川的建设是汶川大地震后中央政府的决定。为保留北川地震遗迹和安置受灾群众,中央政府决定在原先的安县建北川新县城。但是,建成后的新北川却没呈现出熙熙攘攘居民安居乐业的和谐画面。

规划上的漏洞是其中一个原因。Sorace和Hurst发现,新北川的居民区和商业区完全分离。游客和商业活动主要集中在巴拿恰步行街,其他地方则欠缺人气。更深层的原因是,新北川只是具备了城镇的外貌,而没有发展出可持续的经济、社会和文化活动。
首先,很多被安置到新北川的农村人口依然保留着农村的生产生活方式,很难适应突如其来的城镇生活。 </br>

其次,中央政府提倡的“输血”变“造血”的理念没收到预期效果:一方面,由中央政府安排入驻的外地企业由于缺少市场和利润,难以维持;另一方面,本地企业得不到当地政府的扶持,很难在震后恢复生产活动。

一个非政府组织负责人介绍,他们在北川的某个小村子创办了T恤工厂,为村里的中年妇女提供就业机会。看到本村出现了如此积极的生产活动,村党委书记很兴奋,并邀请上级领导来视察。但在他的功绩被上级肯定之后,他就通知非政府组织关闭工厂。这个鲜活的例子表明,在基层,一些“造血工程”被做成了“面子工程”。

没有丰富的生产活动,就意味着没有充足的工作机会,因此很多新北川人不得不去其他地方务工。这样一来,新北川便成了“鬼城”。它有的只是冰冷的由钢筋水泥搭建起来的建筑物,而没有热闹的蓬勃发展的市井生活。

“鬼城”:快速城市化的产物

除了以上两个案例中提到的诸多原因,Sorace和Hurst认为中国“鬼城”的出现还与现行的财政体制有关。

1994年财政体制改革以来,中央政府加强了财政收入的集中化,但却将管治任务下放给地方政府。截至2010年,地方政府需要承担82.2%的财政支出,但过半的财政收入却要上交中央政府。

面对财政收支不平衡的状况,不少地方官员只好依靠土地获取收入。他们以支付补偿金的方式,从农民手中购入土地,再以更高的价格卖给开发商,从而赚取土地差价和相关开发项目的税收。

综上所述,中国的“鬼城”现象并不只是政府追求GDP增长那么简单。这种单向度的理解方式,可能会使我们忽视中国城市化进程中出现的其他问题。作为快速城市化的产物,“鬼城”警示我们反思中国的财政体制、政绩观以及中央政府和地方政府的关系。

参考文献

  • Shepard, W. (2015). Ghost cities of China: the story of cities without people in the world’s most populated country. London: Zed Books .
  • Sorace, C. & Hurst, W. (2016). China’s phantom urbanization and the pathology of ghost cities. Journal of Contemporary Asia, 46 (2), 304-322.

回到开头


文章版权归原作者所有。
二维码分享本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