参议员实习日记 · 一个黑人听了会落泪，白人听了会沉默的故事
参议员实习日记 · 一个黑人听了会落泪，白人听了会沉默的故事
图片来源：王沁心
王沁心 / 政见特约作者
正值美国大选季，我运气不错能来到宾州参议院一位民主党议员的办公室实习，在宾州州府哈里斯堡的议会大厦，工作内容是帮这位参议员做一些政策分析和资料整理，看着各派议员和社会人士在一项项法案上各抒己见。而且在宾州这样的共和党大本营，似乎每天都有神奇的事情发生。
宾州议会大厦
在这样一个古典的历史建筑里上班感觉很特别，每天都有很多的政治活动，也有很多游客。我所在办公室的位置很好，正对着主庭的台阶，有时候一出门就能看见州长的新闻发布会。
讲话的是宾州州长 Tom Wolf
在月初的时候，参议员和州长有一次会面谈话，我看到邮件上的备忘事项都是关于一些政策和项目的，但是其中有一条 “Historic African-American Pennsylvanians Displayed in the Capitol”，我觉得有点奇怪，看起来这并不是一项跟政策有关的东西。直到前一天我跟着上司去开会路过 Chamber（议会会议厅）的时候才明白过来邮件中这个 “议会大厦中的非裔宾州人” 说的是什么。而这是一个听了以后，黑人会落泪，白人会沉默的故事。
Chamber
这个事情要从我工作所在的这座建筑说起。宾州是美国最早独立的四个州之一，这座议会大厦在一百多年前竣工，之后就一直是州议会、法院和州长办公的地点，游客也可以进来参观。宾州的议会大厦据说是所有州里最漂亮的，这座建筑也被称为 “Palace of Art”，艺术的宫殿，因为它出自一个著名的建筑师，里面也有非常精致的雕刻、绘画和艺术装饰，这些艺术品展示了宾州的历史和特色。而问题其实就出在会议室的一幅画上。
会议室主席台正对的墙上有两幅画
在会议室的讲台正对着的墙上有两幅画，其中右边一幅放大看是下面这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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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显然，这幅画展示的是航海时代黑奴贩卖的一个交易场景，画面上方的标题也是 The Slave Ship Ransomed。在一艘大船上，一个白人商人把钱交给人贩子，购买他身后的那些表情愤怒的黑人奴隶，右下角的奴隶中还有女人和孩子。内容虽然很残忍，但是它确实是真实的历史。不过当这幅画成为室内唯一一副关于描述黑人历史的作品时，给人的感觉，尤其是给黑人游客和黑人员工的感受就非常残忍了。下面是这间会议室里的其他几幅画：
这是会议室后面的另一幅画，关于印第安人的。
“It is for us the living rather to be dedicated here to the unfinished work”，《葛底斯堡演说》大家都听人背过的，我就不多讲了，这是1863年林肯总统关于内战中著名的葛底斯堡战役发表的著名演说。
“Let us raise a standard to which the wise and honest can repair, the rest is in the hands of god.” 1787 年乔治 · 华盛顿在费城主持制宪会议，画面里的其他人是参与会议的各州代表，其中应该包括宾州议会代表 Gouverneur Morris。画面右下角又出现了一个黑人奴隶，不能确定这里的含义是什么。 </br> </br> </br> </br> </br>
总之，这些画虽然不算是博物馆里那样的传世名画，但是也伴随这座建筑存在一百多年。在这一个世纪里，黑人民权运动风起云涌，马丁·路德·金发表了世界上最著名的演说，平权法案几进几退，美国出现了第一个黑人总统，全国为了被警察误杀的黑人 Gurley 上街游行…… 一个世纪的变化已经如此之大，可是种族问题仍然是美国社会的最大难题。也许当初这座建筑的建造者没有想到这间会议室会有越来越多的黑人议员和参观者在这幅画前感到尴尬，也许这些画只是简单地记录着这个国家到这个州的历史，几百年前来到美洲土地的黑人祖先，是这个国家的建设和发展离不开的一群人，甚至这座议会建筑，也少不了黑人工人的劳动。
问题应该说清楚了，那么参议员想要怎么做呢？我开始以为他是想要把这幅画抹掉，或者以某种方式移走，送去博物馆之类的地方，但是我想应该还没有不破坏绘画本身又能转移保存的方法，即使有应该也很贵。但是参议员的答复是我没有想到的，他说，“这幅画本身并不是一个错误，因为这是真是的历史，它出现在这样的建筑里面是好的，因为它在提醒人们不要忘记这段历史，黑人的祖先以这样一种方式来到这个国家，这个国家能走到今天，这个群体付出和牺牲了很多，尽管它是一副展示屈辱的画面，但是我们知道从这样的处境开始一切都在变好，社会更加公平，少数族裔越来越平等，也在告诉人们，在我们国家今天的制度之下，这样的场景永远都不可能重演。但是当这里只有这幅奴隶的画，而没有讲述后来为平权奋斗的其他重要时刻时，我们的黑人公民看到这幅画会感到受伤和自卑。”
所以之前参议员向州长提出的建议是，在议会大厦里增加其他黑人历史主题的绘画，比如马丁 · 路德 · 金的演讲画面。州长似乎也很赞成他的提议，因为这个建议一看就很像民主党的风格。
参议员真的是一个很懂用户体验的人，而我却很意外自己首先想到的是把画抹掉，也许我最初先入为主的观念是，这幅画被一百年前的白人放在这里，所以这是一个错误。可是尽管再不光彩，历史本身也并不是错误，怎么可能像画一样被抹掉呢？美国的历史虽然短，可是他们对历史的态度让这个国家完整的保存了两百年的痕迹。可能我们国家的游客见过两千年的马王堆、兵马俑，对美国两百年的自由钟根本不屑一顾，可是就前两天还可以合法抹平长城。让我们引以为傲的文物，跟我们拥有的历史相比，保存下来的那一部分，比例是不是太小了？
再说回议会大厦里的那幅画，其实我也不知道这件看起来没有什么优先级的小提议什么时候才能实现，但是游客以后再来参观的时候，如果留意墙上的那些绘画，会看到一段更加完整的历史剧情支线，而背后有一个参议员的努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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