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马克思主义初学者开书单
为马克思主义初学者开书单
舒芒 / 政见特约作者
本文为作者在知乎提问“如何为马克思主义的初学者开一份入门到进阶的书单？”下发布的答案，转载已获作者授权，个别文字有改动。
首先感谢政见CNPolitics团队成员张跃然的《美国高校怎么教“马克思主义原理”？（内附课程大纲）》一文。在开列这个书单之前，我重新阅读了 Michael Hardt 教授在他的课上使用的书单，获得了不少思路。同时，还要感谢知乎用户 @officexp422 的《有没有理论能驳倒马克思主义剩余价值学说？》这一答案，也帮我提供了关于价值转型问题的不少信息。
列书单从来都特别困难。其中的难题在于，一方面，面对的读者群体不同，开列的书单不可能一致；另一方面，书单的作者——比如我本人——有我自己的学术立场。换言之，第一，没有完全的、普遍适用的书单；第二，没有彻底的、「价值中立」的书单。请带着这两个观念来阅读下面的书单。
我假设这份书单是为零基础的入门者设计的。但实际上，在任何一个入门者逐渐进入马克思主义学术事业的过程中，他们的判断力会慢慢增长，也会逐渐开始选择阅读的对象。因此， 这份书单里没有什么书是所谓「没读过就不算马克思主义者」的。另外，我个人通常更倾向于人道主义马克思主义（Humanistic Marxism），因此，我有我自己的学术偏见。我对经济学的了解也极其有限，缺乏常识，因此我对马克思主义经济学的判断没有足够的可信度。最后，我假设这份「入门书单」的读者是在没有人指导的情况下进行阅读的。那么，在使用书单的同时，多与熟悉这些材料的其他朋友讨论，至少和阅读本身是一样重要的。
下面我们列书单。如果需要中文译本，有些书有，有些书没有，还请自行寻找。善用Marxists Internet Archive是阅读马克思主义著作的不二法门，各种语言的材料都可在这个网站上搜索。
首先是简介式的入门读物
Peter Singer. Marx: A Very Short Introduction. (Oxford VSI)
Alan Woods. Why we are Marxists? </br>
来自非马克思主义者和马克思主义者的两份视角不同的简介。Singer 的著作是 Oxford A Very Short Introduction 系列中的一本，和系列中的其他作品一样，非常简洁明快。100 页小册子，态度、立场和评价都非常公正，是我目前所见最好的针对零基础者的马克思主义简介。
Alan Woods 的 Why are we Marxists 是一篇短文，讨论的是在当代为什么我们还要做马克思主义者——这种马克思主义者的 self-identification，展现了这一学术流派的从业者对本身流派的角色、目标和价值的理解。
这种概括性的导读，不能光看作者的名气就进行选择。这里批评的是 Isaiah Berlin 的 Karl Marx 一书，同样是很短的传记分析的形式，草读之下，感觉质量就比较一般。
马克思主义初步
Karl Marx. Economic and Philosophic Manuscripts. （《1844 年经济学哲学手稿》）
Karl Marx. On the Jewish Question. （《论犹太人问题》）
Karl Marx. Wage, Labour and Capital. （《雇佣劳动与资本》） </br> </br>
在这里我暂时放弃了 《共产党宣言》。按照常理，大部分马克思主义书单都会把 《宣言》 放在最前面，但我不是非常支持这么做。原因在于，《宣言》 的目标群体文化水平不高，马克思在论述的时候牺牲了一些理论的弹性和复杂性。
这里选的三部著作，《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 是马克思哲学思想的基础；《论犹太人问题》 蕴含了马克思自己的政治理论，以及他对资产阶级政治自由的批评；《雇佣劳动与资本》 则是晚期经济学思想的雏形。每个入门读者，到最后对马克思的兴趣可能会更局限在某一个具体领域里。这三本著作可以为这些具体领域提供一些基本的知识。
马克思主义进阶
Karl Marx. ‘Idealism and Materialism’, in German Ideology. （《德意志意识形态》节选）
Karl Marx. Theses on Feuerbach. （《关于费尔巴哈的提纲》） </br>
Karl Marx and Friedrich Engels. Communist Manifesto. （《共产党宣言》）
Karl Marx. 18th Brumaire of Louis Bonaparte.（《路易·波拿巴的雾月十八日》） </br>
Karl Marx. Capital, Vol. 1, ch. 1-11. （《资本论》第一卷，第 1-11 章）
分别对应的是哲学、政治、经济学三个部分的进阶。
哲学部分，《形态》 是唯物主义哲学史观体现得最充分的作品，它激发了后来对马克思主义历史哲学的无数讨论。《提纲》 是字数极少但非常深刻的哲学作品，有了 《手稿》 的基础，对 《提纲》 的理解会更全面一些。政治部分，《雾月》 谈的是 1848 年法国革命的失败和路易-波拿巴的上台，是马克思的阶级分析法和革命理论的代表性著作之一。《宣言》 的重要性不用多谈了，有了 《论犹太人问题》 的基础，相对而言更不易把 《宣言》 简单地理解成一部单纯的战斗纲领。《资本论》 篇幅较长，阅读的话可以从前十几章入手，这部分内容和 《雇佣劳动与资本》 的关联也比较多。
这三部分读完，大致上读者对自己在马克思主义里的兴趣方向应该比较清楚了。但马克思不是唯一的马克思主义作者，还有无数学者在这个领域里有高水平的产出。另外，马克思在有生之年并没有完成自己的写作计划。他留下了很多空白，交给后来的学者来填补。于是我们看下一节。
马克思身后的马克思主义
Antonio Gramsci. The Prison Notebooks. （《狱中札记》）
Vladimir Lenin. State and Revolution. （《国家与革命》，建议对照阅读：Eduard Bernstein. Evolutionary Socialism.） </br>
Immanuel Wallerstein. World-Systems Analysis: An Introduction.
分别代表了一些不同方向的马克思主义发展。
《狱中札记》 自然不用都读完，着重理解葛兰西对文化霸权这种「上层建筑」的分析。这是对马克思未竟事业的一种填补，也在他身后开启了一大片文化马克思主义、法兰克福学派、现代传播理论、文学批评的广阔天地。
《国家与革命》 代表了另一种马克思主义的尝试。列宁虽然不是一个纯粹的学者，《国家与革命》 对马克思的理解也有扁平化之处，但该书无疑是整个苏式马克思主义谱系里最值得一读的著作。他的论敌伯恩斯坦代表着同一场辩论中另一种对社会主义的理解。
沃勒斯坦的世界体系理论放在这里，份量显然是轻了，但世界体系理论是当代马克思主义者在几个非常重要的议题里 （全球化、现代格局的形成等等） 的重要贡献。放在这里，体现的是一种用经典理论解决当代问题的努力。
当然，这一类的著作还有太多了。阅读进行到这里，读者应该已经有能力主动卷入一些 20 世纪马克思主义思想史上的重要辩论了。马克思主义在历史的变迁中之所以还能保持生命力，不是因为所有人都抱着马克思不放，而是因为许多学者以辩论、重构、批评、反思等多种形式为这套理论提供贡献。我们就简单地提几个辩论作为一点指导。
马克思主义历史上的几场重要辩论
1）
Louis Althusser. For Marx.
Louis Althusser. Reading Capital.
E.P. Thompson. The Poverty of Theory.
法国结构主义者与英国历史学派的一场哲学争辩，争辩内容包括哲学和历史的关系、人道主义的地位、「结构」的在先性等等。《阿尔都塞主义的中国土壤》一文对这场论辩进行了一点介绍。
2）
Ralph Miliband. The State in Capitalist Society.
Nicos Poulantzas. The Problem of the Capitalist State.
Miliband和Poulantzas关于马克思主义国家理论的一场辩论。Miliband 坚持了一种更工具主义的立场，Poulantzas 则更结构主义。这场辩论的核心是国家在马克思主义里的本质，到底是一种阶级统治的工具还是一种结构。这可能是政治学范畴内，马克思主义者在 20 世纪最主要的贡献之一。
3）
Anwar Shaikh. Marx’s Theory of Value and the Transformation Problem.
Piero Sraffa. Production of Commodities by Means of Commodities.
Ian Steedman. Marx after Sraffa.
Michio Morishima. Marx’s Economics.
and G.A. Cohen, John Roemer, etc.
关于「价值转型问题」的一场漫长辩论，亦即价值与价格之间的关系。这场争论时间跨度极长，文献根本难以穷尽。可以参见上文提到的这个答案：有没有理论能驳倒马克思主义剩余价值学说？
我想，到了这一步，无论读者对这其中的哪个辩论（以及其他没有提到的辩论）感兴趣，应该都已经基本建立了自己的阅读标准和尺度。作为一个列书单的人，我也得向这些读者们请教了，没有能力继续提供素材。马克思主义有太多的分支流派，几乎每个流派的代表性人物都曾为这个学术事业做出过极大的贡献，全都读下来我看是不太可能的。选择阅读哪个流派，只能基于读者的兴趣和经验。
不少读者还会重读马克思的文本，这种重读经常是颇有收效的——至少从我自己的感受来看是这样。对相关的二手文献，读者也会有能力鉴别这些分析的质量，并判断他们处于怎样的辩论关系和对话关系之中，这点非常重要。一个辩论中不同流派的不同解读策略，经常能带来很多精彩的 insight。换言之，读完某部著作，可以学会自行寻找他的批评者们进行比较阅读。
在这份书单里没有列出来的，是那些对于马克思产生过影响的思想家们，包括斯密、黑格尔、费尔巴哈、赫斯甚至康德等等。也许有的读者会有相关的知识，其他读者则可以根据自己的兴趣自行选择了。他们非常重要，但毕竟不是马克思主义者。
这份书单里大部分著作我是读过的，其他一些没读过的著作我大致能知道它们在谈些什么。但我的阅读量非常有限，所以一些很不错的书，由于我的懒惰，就未能出现在书单上。书单的作者，对书单本身会有很大的局限，这是难以避免的。希望能对千万人中，那些对这一领域抱有兴趣的读者们有所帮助。我有幸和你们分享了一点共同的爱好，如此而已。
文章版权归原作者所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