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洪：新经济对经济增长贡献的估计
我们现在在思考和观察新经济，大致有这样一种判断，即现有的经济已经发生了一个重大变化，这个重大变化会导致我们经济进入到一个新的阶段。这样一种变动会给我们的经济带来什么样的结果？这个结果能不能具体地描述？这是我们这次要讨论的问题。
这几年我对这个问题有所关注，但是应该说我们还没有做出更细致的研究。为了对我们这个沙龙做一些贡献，我把我最近的对新经济的一些思考和对新经济对经济增长的一些粗略估计当靶子抛出来，让大家看看我这样一种思考对不对，大家可以对我的思考品头论足和辩驳，这样可以推动我们新经济沙龙的进一步讨论和我们的研究。
我的题目就是《新经济对经济增长的贡献估计》。“新经济”是一个比较大的概念，包括很多方面，而且很多人对它的定义是不太一样的，所以我把它定义得非常窄，窄到没有什么争议，就是定位在网络上的电子零售，还不是电子商务的所有的销售，不包括B2B和批发，而是电子零售，因为这是最终产品的销售，这样就比较确切一些。
首先我想讲一讲我们怎么思考这样的新经济，尤其是电子零售的前景。我一直采取的是新制度经济学的方法，它特别简单，就是交易费用的分析方法。我们都知道新制度经济学的大师道格拉斯. 诺思教授曾说，近代工业革命的特征是大规模的生产，大规模生产的前提是大规模销售。大规模销售的前提是市场的扩张，市场扩张的原因是技术和制度的创新导致的交易费用的降低。
张五常教授有进一步的讨论，他有一句话非常经典，“交易费用等于租值消散”。这是一个非常重要的定理，我做了一个比喻，这句话就类似于爱因斯坦的能量和质量的转换定律，这句话非常经典。这句话我今天不做更多的解释。也就是说交易费用过高，相当于交易费用这么多的经济量等于租值消散，等于经济损失。反过来说如果交易费用下降的话，消散也就同等的下降，我们的经济效率会提高。
我认为我是比较理解他这句话的，因为早在1992年我在一篇文章的脚注中就讨论过这个问题。我说我们在讨论交易费用的时候，往往说这样做节约了交易费用，其实节约了交易费用的结果不仅仅是节约了这些交易费用，而是因为节约了这些交易费用使得一些原来无法交易的产品或服务能够交易了。
这个脚注是这样说的，“例如，通过交易将某资源从甲用途转移到乙用途可获得10元的收益。如果实现这一转移的交易的费用从10元降为5元，显然会给交易双方带来5元的额外收益。然而这一交易费用的降低的更重要的意义在于，它使所有收益在5元以上的转移资源的交易都变得有利可图，从而使整个社会的资源配置得到改善。”不仅是交易费用节省了5元，还有所有收益在5元以上的交易都得以进行。这个数字是多少？我后面会继续讨论。
再把这个方法稍微具体化一点，这是我画的供求曲线。
这里有两个概念，一个概念是零售价格，还有一个概念是交易费用。其实我们在买东西的时候，我们并不是只是对价格做出反应，其实我们是对价格+交易费用做出反应，这是很重要的。
上面一条线是价格+交易费用。这个交易费用还可大致分成两类，一类是价内的交易费用，就是含在价格里头的交易费用，一般是工商企业的交易费用。还有一种是价外交易费用，就是我们消费者自己的交易费用，待会儿我会具体讲。
这个时候价格+交易费用原来在上面这个地方，这决定了的交易量Qc；但是由于交易费用下降，显然和这条需求曲线相交的点在交易量更多的地方Qw。这个灰色的长方形，就是多出来的交易量。很多人现在都会讨论这个问题，就是现在所谓的“长尾理论”，这就是长尾巴，交易费用再降低，后面的尾巴还会更长，这是一个非常普遍的解释。
但是，我认为“长尾理论”，并不能完全解释问题。其实我们所想象的并不是一个长尾巴，刚才那个图是一个二维的图，其实我们要想象这是一个三维的图。
这像一座山峰，这代表交易量和价格，两者相乘就是交易额，都在这个山峰里。想象交易费用就是山峰周边的水。现在我们假设交易费用的高度在这个蓝绿之间这条线上，相当于这个山峰浅蓝色部分以下都没在水里头了。能交易的是水面以上的部分。现在交易费用下降了，我们想象湖里的水往下降了，降到深蓝和浅蓝之间了。很显然，我原来觉得值得买的是上面的绿的和红的部分，现在要加上浅蓝的部分。现在是三维的，我估计的时候是要按照三维估计。
我们说“长尾”，实际上应该按照三维思考，这就比我们用两维方式去思考，应该说交易费用下降带来的交易量的增长要更大，比我们想象的量会更大。
现在的问题是我们要估计交易费用，走向比较技术化的内容，这对于我们来讲是非常重要的。现在我们有一些数据，第一是工业的交易费用，实际上在工业企业的会计账目和统计数据上都能看到，大致相当于零售价格的1%。还有一个数字是商业交易费用，基本上等价于商业增加值，这个数是有的。我们有2010年全国的投入产出表，里面有商业增加值率，大约是59%，即零售价格的59%。
还有一个是消费者交易费用。我刚才讲的两项都是价内交易费用，表现为货币，我买东西时用货币支付了这些交易费用。消费者的交易费用不表现为货币，或者说不完全表现为货币，主要表现为买东西的时间、路程的时间等，路程费用是一些货币，还有一些难度等等，这个数字需要我们靠经验去估。当然，我今天只是靠我的经验去估，因为买不同东西结果还不一样。我按照自己买书的经验，我今天会说很多的书的方面的经验，因为我觉得书是一种标准产品，而且像我们这些人更经常地买书。我估计买书的交易费用大概等价于它的零售价格，也就是100%。但是要考虑到很多产品，所以我把它调到50%。将这三种交易费用相加，所有的交易费用相当于零售价格的110%，这是相当高的数。
这是大概的估计，大家可以提出置疑，我今天做的是粗略估计，目的是为了讲清问题。
现在我们有了网购，有了电子商务，我们网购以后的交易费用到底发生了什么变化呢？工业交易费用我们暂且说它没有太大变化，只有1%，因为这个数很小。最重要的是后面两项，一项是商业交易费用，相当于我们商业的增加值率的一个变化，这个变化我们怎么估计？我刚才说我把书当成一个标准产品，因为别的东西很难估计，但是我能告诉你书是怎么估计的。我原来在书店里买书，一般按照书上的标价去买，比如这个书标价20块钱，我就付他20块钱。但是如果我在当当网去买，原来折扣特别低，现在大致是在七五折。很显然，如果原来从出版社拿书的折扣大致不变，七五折就是网购书的商业增加值率减少了25%，很简单。原来是59%，减25%就是34%，这是商业交易费用的下降数据，我用书来举例了。
还有一个是消费者的交易费用，这个测算比较困难，但是我凭我的经验，大家凭大家的经验。我原来买书到万圣书园去买书，路上要花两个小时的路程，在书店看书挑书两个小时，还要有路费开销。现在我在家里用iPad买了，交易费用至少是原来的十分之一。原来的交易费用和现在的交易费用就估出来了。如果原来是零售价格的50%，现在就是零售价格的5%。
我大致做了一个估计，如果按照二维估计，我们因为有了网购，会增加80%的市场，即增加80%的销售量。但是按照三维估计，就是刚才那种小山式的估计，我们的销售量能新增原来的两个市场，这是大致的数，肯定是粗略的估计，因为这些都是大致的参数，不是很细致。销售额能新增一个半市场，大概就是这样。
现在如果我们有30万亿的零售额，加上网购可能就是75万亿，这是大致的估计。
这个变化怎么变的？我的大致估计是这样的，人们一开始更多的是替代需求，替代原来的传统的购买品，比如说买书，网上买书肯定是替代我去万圣书园，现在我就不去了。还有我买的很多东西，是我原来觉得跑一个地方很麻烦的，就不买了，但现在交易费用下降了，就可以买了。举个例子，我想买无人机，没有地方去买，我不知道北京哪里卖无人机，但是我在网上一点鼠标就买了，这些就是新增需求。
这个过程我们大致估了一下，这个蓝色的是替代的需求，红色的是新增的需求，这是两者的份额，统计数据从2008年一直到2015年，这是实际的数字，很显然，新增的部分越来越大，比重越来越大，替代部分相对来讲越来越小，这是变化的结构。
对电子零售额我们有什么样的估计呢？从2005年到2015年，平均每年增长约72%，但是2015年增长率下来了，大概是38%左右，所以我们对未来不会过于乐观，不会再有超高速增长，增速会下来一些。
所以我就做了一个谨慎估计值——以后每年增长25%。上图后面的直线是估计的数据，前面的都是真实的数据，高的时候能达到120%的增长，那是在2008年的时候。
电子零售额占总的零售额比重肯定是在迅速增长，这个直方图有两种颜色，灰色实际上就是非电子零售额，就是传统的零售额，蓝色是电子零售额，这两者共同组成了全国的零售额。大家能看出来，蓝色的部分在不断增长。最后这一年是2025年，这是我的一个估计，占的比重大概是40%左右。
到2025年，电子零售额大约是2014年整个零售额的1.5倍左右，是我们现在全部市场总量的1.5倍，我指的是新增的电子零售额，这是一个估计值。
1.5倍的概念并不是说马上就能够实现原来全部零售额的1.5倍，而是需要一个时间和过程。因为大家都知道我们的网民，我们的网购人群是逐渐增长的，而不是说我们有了淘宝平台，大家一下子都上网了，其实很多人是逐渐去接触它和熟悉它。这中间是一个网购人群不断增长的过程，所以会分配到每年去，大概是这样的一种估计。
最后有一个非常粗略的估计数值，大家别把它当真，只是我给大家画的一个大概的轮廓。下图底下的桔红的线是电子零售额增量给GDP带来的加速，由于有了电子零售额的增加，使得我们的GDP的增长率能够增加几个百分点。
这里包含了两个内容，一个是刚才讲的，主要是商业增加值，这个商业增加值主要是我们网购商业的商业增加值。而这个商业增加值跟原来说的不太一样，原来说商业增加值率是59%，因为交易费用下降了，零售价格也下降了，所以不能用59%，也不能用34%，因为那里没有计算新的价格，我估计是46%，就是新的商业增加值率是46%。
还加上一个相应的工业品的工业增加值，这是要加的，因为你既然卖出东西了，工业肯定有增加值，把它们加到一块。
这是从静态来看，我们估计完全是静态的。所谓的动态是什么？动态是由于我们的电子商务，由于我们的网购，使得生产方式发生变化，分工更细密，专业化更深化，进而还有技术创新，那些我们就不管了，我们没办法再预见了。这是静态的，静态的时候其实2015年给GDP增速贡献1%，它已经显现到1%了。
我估计到2025年大概电子零售对GDP的加速会达到3.3%的水平。
大家看上面这条线，即蓝色的线是我们的GDP增长率，前些年数值很高，转折点是2015年，也就是最低点出现的地方，然后它开始往上翘，翘的基本形状跟底下线的形状很相似，其实正是由于我们这个新经济，主体来说是电子零售额的增长，给我们的GDP增速带来影响，使得中国经济增长率今后可能还会继续往上翘一点。比如说到2025年，达到8.5%左右，不需要说得太细，这就是大致情况。
这是我给大家抛砖引玉，给大家的一个靶子，提出这么一个粗略的数，供大家讨论和批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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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洪
天则经济研究所所长，山东大学教授、博士生导师。本文为作者2016年9月27日在城市发展研究中心|天则所举办的「新经济对经济增长贡献沙龙」的演讲修订稿，转载请注明]
2016-10-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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