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 豪：行星那端选举秀，不是美剧是生活
宪政理论学者、天则经济研究所研究员蒋豪
在「美国大选与民主政制」研讨会 图片来源：中评网
美国历史上最具戏剧性的一次选举
各位老师，各位来宾，我们今天下午的“美国大选与民主政制”研讨会现在开始。
大家知道这一次美国总统选举创下了在美国历史上诸多第一。首先我个人感觉最典型的特征是这样。就是民主党候选人希拉里最突出的特点是一个女士，这在美国历史上是 200 多年来第一次出现。共和党候选人特朗普最典型的特征是一个巨富，虽然称不上美国首富，但是他自称为有上百亿美元，他说他的资产别人给他低估了，他是很重要的人物，在美国是很有成就的企业家，是很伟大的商人。这些在美国历史上都是前所未有的现象。开创了美国总统竞选的新局面。当然其他的大家也看到了，我们这里也有一个材料，这次选举互相污名化，低俗程度，不亚于马克•吐温的小说，这一方指责另一方操作竞选、舞弊，另一方指责这一方人格低下，侮辱妇女，而且种族歧视言论突出。可以说这次总统选举是美国历史上色彩非常浓厚，非常有戏剧性的一次选举。
这也引发了我们一些思考，就是美国这种政治制度、这种宪法，经过 200 多年的演变，到今天是不是其中有某些僵化的成分，或者是不是他还很适应今天的变化，在网络化时代有很大的弹性？还有诸多问题都会引发我们的思考。我在生活中也经常和一些朋友聊天，问谁能够赢得大选。我觉得随着日期临近，民调当中两人确实有接近趋势，甚至有反转的趋势。我个人有一个好奇，盛老师、许老师、田老师，大家在正式谈论自己观点之前，你们对大选的预测有没有看法？您可以只说一句话，两句话，比如说特朗普会胜选，或者希拉里胜选，或者拿不准就是说选情不明朗，保留意见也可以。盛老师您有意见吗？
「美国大选与民主政制」研讨会现场 图片来源：中评网
盛洪： 我的意见就是希拉里赢。
蒋豪： 许老师？
许章润： 不好评论。
蒋豪： 飞龙教授呢？
田飞龙： 希拉里，因为美国是一个帝国。
蒋豪： 江溯？
江溯： 希拉里胜选可能性比较大。
蒋豪： 李冰老师你有什么看法？
李冰： 肯定是希拉里。
蒋豪： 陈威威老师呢？
陈威威： 当然是希拉里。
蒋豪： 在冯老师朋友圈里面，估计大多数人会看重特朗普，因为从古典自由主义观点来看，特朗普的观点更偏保守党、更偏古典自由主义的理念。但是实际政治确实很复杂，就像我们材料所说的，实际上民调都不是太可靠的，最有意义的民调就是 11 月 8 日的“民调”，大家要耐心等到一星期之后，那样一次美国民众真正的对他们意见的表达。
下面就请今天来的几位专家依次对他们的主题发表意见。北大的李强老师堵在路上了，他到了以后再发言。今天几位专家，许老师上次我听您讲很多宏大的文明的转型，具体到美国，这也是文明的一个最典型的代表，要么您先开始？
许章润： 飞龙先说吧，飞龙比较有研究。
蒋豪： 谢谢飞龙教授，飞龙教授一上来就把我们今天讨论的视角拉的非常大、非常高。飞龙教授主要谈三个视角。第一个主要是我们观察这次美国大选，要认识到美国国内本来就有两种趋势，一种是世界主义或者是全球主义，还有一种是本土主义。这个观点非常好，也非常符合美国的历史事实。但是，我有一个小疑问，您这个观点，视角很宏大，也符合美国在历史上的表现，但是你这个分析确实和一般人的分析有所不同。一般人认为美国国内有两种趋势，这个和其他国家有点类似，一种就像共和党代表古典自由主义，精英政治的，另外是干预主义、社会主义性质的，加强社会保障，加强普通民众福利保障，这两种倾向。
您第二个方面谈到了美国政党政治在美国的衰落，认为这个有一种扭曲。我完全同意，我觉得非常好，确实是这一次情况完全扭曲了，希拉里是民主党，按道理来说，她是强调干预的，强调社会保障的。但是他却赢得了美国精英，包括巴非特，包括索罗斯和知识阶层的拥护，主流媒体都非常支持她，除了特别右派的福克斯电视台。特朗普保守主义本来应该是精英主张，但是他的拥护者是白人下层，确实代表了一定的扭曲，分析的很好。
您的第三个视角是分析了两个人上台之后会代表世界的走向，您把它归结为世界历史的美国时刻，这个说的确实很宏大，希拉里是代表了承担国际义务，承担自由主义传统的保护者，或者不会退向一个小共和国。特朗普如果上台的话，会使美国收缩成为一个主要是照顾美国本土利益，回到一个共和国的角色，不再承担国际贸易自由化的保护者的角色。我稍微有点不同意见，就是两个人代表的趋势。实际上中俄都是传统西方理论的代理人，你分析的实际上是这个意思。我觉得这个观点非常好。但是我觉得特朗普也不会完全收缩，因为按照他说的意思，他是想让盟友多掏一点钱，意思就是我保护你，你给我点保护费，我还会驻军，还会保护。因为他是商人，所以他很多出发点是从商人角度出发的，我既然在日本驻军了，韩国驻军了，你现在掏这点钱是不行的，以后得多掏点钱，因为你经济发展很快，日本、韩国，包括新加坡，你的繁荣里面是含有我美国劳动的，或者我们美国士兵的奉献，你得拿点钱。他是不是会像您说的全面后撤？您也可以继续发表意见。
两种趋势的特点
蒋豪：
非常感谢许老师。观点非常鲜明，许老师是法学、政治学国内中青年学者的中坚代表。我简单回顾一下许老师所说的几个方面，确实很有收获。
第一，最近国内媒体，尤其是左派民粹主义对于美国大选种种揭短现象幸灾乐祸。许老师首先指出了美国大选中的现象实际上是民主的常态，民主就是这么回事，告诉我们要以这样正常的心态来看待美国大选出现的这些特点和现象。
第二，这次大选另外一个特点就是阴谋论，还有敌人视角的出现，确实是在美国政治中不同寻常的一个表现，我们应该再次回到人民的视角，在共和国内只能有违法犯罪，共和国内是没有敌人的。
第三，许老师讲到美国大选有外溢效应和内卷效应，我们可以从这个角度分析美国大选的国际国内政策。
最后，许老师总结美国这次在历史关头的表现，有可能是民主发展很高程度的体现，有可能要出现古典政治的回归、再造。
我有一个小问题，感觉您说的有点老子说的物极必反的感觉。美国达到这样一个政治高点，包括您也提到中国宪政民主还没完成，而美国是达到一个高峰，要进行重新的发展，要再造。他这种再造的方向是什么？或者就像福山已经说了历史终结了，他再造的话，怎么再造？您待会儿可以再说说。
田飞龙： 重上井冈山。
蒋豪： 谢谢盛老师从三个角度分析了美国这次大选极其政治制度的结构。盛老师首先是利用他这两年研究的《民主与乌合之众》，分析了在美国两党政治家都充分利用了这些乌合之众技术，来彼此污名化对方，给自己提高吸引民众的得分。盛老师提出一个问题，就是在美国政治中能否避免仅仅靠乌合之众的心理战略战术上台的领导人，在州长一级似乎不太可能避免，因为州长是直选的，很容易受美国民众直接激情影响。总统选举，我个人觉得应该好多了，虽然特朗普有一些鲜明的特点，但是我总统选举必然是二次选举，美国的政治制度让精英治理和民主治理结合的非常巧妙，这两天因为我要参加这个讨论，又回顾了一下托克维尔的《论美国民主》，看了有关章节。托克维尔到美国国会参观，他说在众议院里面，这些人没有一个他认识的，全都是乡巴佬律师、商人。
田飞龙： 他的选区选出来都是这种人，精英在参议院里面。
蒋豪：
对，他说参议院里面都是著名将军、大律师，基本上是他认识的人。所以美国精英和民主结合确实非常有意思。
盛老师讨论第二个问题是假如特朗普这样的人上台之后，美国宪政结构能不能对他进行限权？盛老师的结论是可以的，是可以发挥作用的，比如美国内战的时候是更严重的例子，宪法都起了这种作用。所以美国这个宪法的弹性确实是非常厉害。前一段天则所江溯老师做过一个小报告，主要讲美国宪法解读有两派，一派是原旨主义，另外一种是活的宪法的发展眼光，从当下来解读。所以美国人的宪政制度还是很巧妙的。
盛老师谈的第三个问题，像刚才两位教授说的一样，就是美国的国内选举反映在国际上也似乎是达到了一个极限，盛老师着重强调的是从美国的金融制度，从政治制度对金融的影响，能不能制约华尔街的顽症，华尔街收买政治制度。在我看来这个源头还是在美联储，因为美联储的信用货币是银根所在。我去年出了一本书叫做《美联储制度分析》，分析美联储的治理结构，还附有美国联邦储备法案，大家可以参考。
盛老师最后说美国的制度包括在国际上的扩张，就要看它制度内部的变革能不能克服它在金融上等等方面的治理结构缺陷。感谢盛老师。
特朗普现象
刚才几位老师谈到了他们对这次选举的的基本的看法和美国政治制度，以及对国际关系、国际政治的影响。对盛老师我有一个小问题，您说特朗普，当然您也是在讲的过程中很随便的描述，带过的说法。就是说特朗普某些政策是不合适的，是坏的，而且他自己表现比较恶劣，如果赢了就承认选举结果，如果输了就不承认。我看他的原话说的好象是输了的话看情况。
盛洪： 英文结构很有意思，就是说我承认，假如我赢了。
蒋豪： 在特朗普看来他始终认为希拉里不应该参加竞选。
田飞龙： 歧视妇女。
蒋豪： 在他看来，希拉里就是一个犯罪嫌疑人。
我也是仔细看了看特朗普这几场辩论和他的主张。我感觉特朗普就特别像一个更加放大的里根，或者是政治家色彩最淡的美国总统参选人。里根原来是电影演员，还是二流电影演员。但是他先做过加利福尼亚州长。他当年当选州长的时候也是出人意料。就是在经济主张方面代表了和里根非常相象的保守主义的、古典自由主义的色彩。所以今天大家的发言对特朗普的这种观点，实际上我们今天分析具体观点比较少，我们更多谈他们的国际影响和大的视野。
但是我想谈一点看法，我个人认为特朗普赢的可能性还存在。他的所谓不尊重妇女的言谈在中国都是小事。那是特朗普在正式采访前，在车上的随便聊天，还是很多年前的。
田飞龙： 包括更衣室里面，就是男人吹牛的东西。
蒋豪： 像特朗普这种毫无选举经验的人，就像当年里根一样，也有可能赢。包括他的很多政策主张基本上都是古典自由主义的主张。肯定他会有一些重大变革性举动，像他自己说减税，肯定是自里根以来最大的减税。当然他同时要发国债，但是税和债相比，税是更加强制性的，债是市场化的。两者还是有所不同的，特朗普是倾向于市场化解决问题的人物。还有就是美国的自由意志党也在崛起，特朗普背后也代表了这种古典自由主义的倾向。他上台之后，大家说他肯定会做大力度的改革。但是我认为，上台之后他肯定也会采取一些圆滑举动，不会采取特别革命性的毫不负责的举动。而且他还是要任命很多政客，不可能是一意孤行。
现在看也有社会运动支持他。
我们刚才进行的一轮主要是各位教授发表自己的观点，下面我想大家再从交流的角度，可以从相互探讨的角度继续发言。
飞龙刚才又从三个角度对我们今天讨论的议题展开了论述，我觉得今天我们的对抗性有点不太强，因为三位教授都是对特朗普的稳定性、可预期性很有保留态度，我是主持人，也不便于说的太多。但是还是想表达一下，刚才飞龙，实际上许老师和盛老师都有这个意见。就是特朗普有对美国宪法、宪政似乎是藐视的言论。我个人觉得特朗普这个人，当然这次竞选一个是女士，一个是自我表现很强势的个人。特朗普这次竞选等于是共和党基本上没有补贴他，他全是自费的，因为他没有传统政治家的风范。但是我觉得他是有前提的，第一次辩论主持人问他的时候，他开始犹豫，后来他说我会给对方祝贺。第二次辩论时他又说我要看情况。因为他始终认为希拉里在操纵媒体，在进行舞弊，包括刚才说的邮件门事件，有犯罪嫌疑。某种意义上他说的是事实， FBI 的局长把他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了，不再追究了，认为是一个疏忽。这次黑客，当然希拉里坚称这是俄罗斯在背后把她删除邮件的地址说出来了，大家都能看见这些邮件了。美国这些国会议员、这些情报人员更能看到了，就不能再忽视希拉里邮件的问题了。
田飞龙： 这些女性政治家都不小心，朴槿惠也是。
蒋豪： 对，朴槿惠这次是闺密事件，对国家大事像处理家事一样。
许章润： 你们是大男子主义。
蒋豪： 实际上就像章润老师说的，这个事本来不是大事。但是在美国政治中，或者美国司法体制中，说谎就是重罪。
尤其总统是一个重要人物。就像当年克林顿的伪证罪，后来他承认了，那就没事了，如果他不承认就是伪证罪了。
[ 蒋豪 宪政理论学者、天则经济研究所研究员。本文为作者 2016 年 11 月 1 日在「美国大选与民主政制」研讨会的主持会议和演讲的修订稿，转载请注明 ]
2016-1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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