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 洪:平等保护产权要在落实上下功夫
—— 11 月 6 日在“中国民营企业平等保护论坛——落实中央《完善产权保护制度依法保护产权的意见》研讨会”上的讲话
关于对于不同企业的产权保护问题，经济学家是提供合理性，法学家提供合法性。经济学家强调效率，法学家强调公正， 我认为效率和公正有很大的重叠部分。一个最重要的方面是分配制度不仅仅决定分配，同时也是激励机制。它的最朴素的 规则就是赏罚分明。 如果相反的话，这个社会就会崩溃。
九月份我去柏林参加一个会，提到了两个数。第一，从 2000 年以来民营企业提供了百分之百以上的新增就业者，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非国有企业还弥补了国企减少的工作岗位。第二，到 2015 年民营企业提供了 90% 以上的新增 GDP 。之所以说“以上”，是因为这个数是用工业增加值估计的，还有第一产业和第三产业。这两个产业的非国有企业的贡献份额更大。前一个数据是直接引用的国家统计局的数据；后一个数据都是根据国家统计局的数据间接计算出来的。
反过来，国有企业则表现不佳。这表现在国企对新增 GDP 的贡献越来越少，估计今年或明年就是零。据我们的估算， 2013 年，国有工业企业的净资产收益率约为负的 3.8% 。
一个社会的健康的激励机制，就是要奖勤罚懒，奖功罚罪。 但对国有企业和民营企业却有不公平的法律对待，这违反了激励机制的基本原则，是非常危险的。今年上半年民营企业的投资增长率下降到了 2% ，同时资本大量流出。这将会影响到我国今后的经济增长。
五月份，国家发改委找专家开会讨论如何出台政策让民营企业家放心，我也被邀请参会。我首先表态，我说中央出台这个意见很好，应该说中央高层看到了问题想纠正，而且我感觉是真心实意地想纠正这个错误，确实是希望挽留民营企业，让大家吃定心丸，放心在国内发展，这个态度是真诚的。
但是，我还是要讲这是不够的，以前也发布过很多类似的文件，如温家宝总理时期的两个关于民营企业的“ 36 条”都很好，但落实起来很困难，并没有取得预期的效果。所以我们要采取一种慎重的态度。这个“意见”代表的方向是对的，原则是好的，但还需要落实。
关于这个文件，我谈几点想法：
第一、这个文件只是由一个“小组”发布的，不是正式的国家机构，层级是不够的，法律层级不高。在中国政策框架和法律体系内，这个“意见”效力不高，要上升到法律甚至是宪法层面才行。必须要把这个原则作为社会的基本原则，也就是说所有的企业家都是被平等保护的，不是对你好就是让你不跑，让你赚钱，以后再整你，这是不行的。
这样做是要表明， 发展市场经济，鼓励民营企业发展，不是权宜之计，而是一个根本的社会原则。 权宜之计不仅是错的，不真诚的，而且人家早就不信了。
第二、要真正让别人相信这一政策，最重要是落实。而落实要学邓小平。当初只“傻子爪子不能抓”一个案例，就足以让人信服。现在只要下定决心平反一两个有影响的错案，比如为薄熙来在“重庆打黑”受迫害的民营企业家平反，为曾成杰平反，就是有示范意义的，不下这个决心不行。
第三、要思考是否现在有些政策措施与这个平等保护产权的取向相违背。比如，要求民营企业建立党支部这个措施就是有问题的，如果企业有党员，自觉自愿建立党支部这是合情合理的，但是不能强制民营企业建立。因为产权不仅是物理形态的，更是制度形态的。企业是经济组织，党支部是政治组织，两个逻辑是不同的。用政治组织指导经济组织，肯定会违反市场逻辑，必然会导致亏损。如此一来，民营企业的产权怎么保护？
第四、要修改法律和宪法。我们希望直接废止一些文件，比如很多规定国有企业垄断的文件是不合法的，它们不是法律，而是行政文件，是没有法律效力的，但被最有力地实施了。如有关石油垄断的“ 38 号文件”，它让个别石油垄断企业获得了全世界公司都达不到的从上而下，由内而外的垄断程度。要是不废除，平等保护就是一句空话。
总之，中央深化改革领导小组的意见非常好。我们希望拿出实际行动来，不要让民营企业再次失望。如果这样，以后再让人相信就很困难了。
（根据录音整理，经本人校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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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洪
天则经济研究所所长，山东大学教授、博士生导师。 ]
2016-1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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