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兴:特朗普时代中美俄关系大趋势思考

2017-12-24 作者: 李兴 原文 #中國戰略分析 的其它文章

核心提示: 中国与美俄之间是最重要的两组大国关系。中美关系斗而不破仍是基本格局。中俄关系“准同盟”基本面不会发生变化。俄美关系会有限度地改善。美联俄制华未能实现,联华制俄也不可能。中国应当对俄美实行双线同盟战略,即在经济、金融、科技、教育、文化、社会等所谓低级政治领域,注重发展同美国的关系。在战略、安全、军事、政治、外交等所谓高级政治领域,注重发展同俄罗斯的关系。同时,实行双向弥补不足策略,即加强同美国的高级政治关系,夯实同俄罗斯的低级政治关系,目的是实行三角框架下我国外交的主动和我国利益的最大化。

李兴,北京师范大学政府管理学院二级教授、博导。研究方向为现代国际关系、欧亚区域研究、国际关系理论与当代中国外交。主要著作有《从全面结盟到分道扬镳:冷战时期的苏联与东欧关系研究》《北约、欧盟双东扩:俄罗斯不同对策及其原因分析》(论文)等。

所谓三角关系即是特殊的三边关系。三边互动,相互作用,相互影响。一边关系发生了变化,必然影响到另外两边关系。当今世界,从单个民族国家的综合实力和国际影响力来看,中美俄三国无疑是当今世界最三强。中美俄关系是特殊的三边关系,即三角关系。自从上世纪70年代中美苏三角关系出现以来,这种三角关系一直就存在。只不过在变化的国际格局中三方力量对比和各自地位在不断发生变化。冷战时期,美苏两霸势均力敌,形成两极格局。中国力量最弱,但处境有利,左右逢源,四两拨千斤,发挥了与其国力不相称的巨大作用。苏联解体以后,俄罗斯国力急剧衰减,在三角中的地位下降,中国的地位相对上升,而美国成为唯一的超级大国,一超多强的国际格局形成。三角关系表现出一强两弱或一超两强的特点。在克林顿和小布什总统时期,总的来说美国咄咄逼人,消化苏联遗产,北约东扩,东欧反导,染指独联体,不断地挤压俄罗斯的生存和战略空间。奥巴马时期进行了一些调整,提出了“巧实力”外交,并且“重返亚太”,锁定中国为美国的主要竞争对手。而中俄之间的关系,不但没有出现有些人所认为或希望的矛盾和冲突,反而节节高升,形成全面战略协作伙伴关系,笔者称之为“准同盟”关系。特朗普当选美国总统后,世界第一强国美国开始从全球“收缩”,不愿承担过多的国际责任,而中国的崛起势头不可阻挡。中美俄三角关系大趋势走向如何?笔者在此谈几点看法。

特朗普当选看似突然,其实并不偶然

2016年底,美国总统大选中事先并不被看好的共和党候选人特朗普战胜呼声很高的民主党候选人希拉里,令人大跌眼镜。原因何在?对美国的外交政策有何影响?笔者认为,特朗普当选,看似突然,其实并不偶然。希拉里代表美国上流社会、精英阶层,是体制内既得利益者,是现行政策的维护者和继承者,主张捍卫美国的国际领导地位和联盟体系,坚持民主、自由、人权等的民主党传统价值观。特朗普是反建制派的“局外人”,支持者多是草根、大众、中产阶级、体制外群众。他是反全球化、反自由贸易,不在意美国的全球领导地位的代表。美国的精英阶层、主流媒体倾力支持希拉里,特朗普绝地反击,逆势当选,是美国普通民众的选择。特朗普的胜出与希拉里的败选,不是一个“疯子”击败“一个骗子”那样简单,而是美国作为超级大国在两种思想模式、发展道路中做出的选择,是美国社会内部分裂的表现,说明美国的普通民众已经觉醒了、理性了,人心思变。从世界范围来看,说明全球化遭到挫败。“水能载舟,也能覆舟。”美国实行战略收缩,孤立主义上升,西方主导的国际秩序将会弱化,也说明美国的确在走下坡路。

特朗普当选对美国的外交政策带来很大的影响,比较集中地体现在对自己的盟国,以及中国、俄罗斯的关系上。特朗普要求盟国多承担责任和义务,多付钱,减轻美国的负担。从其竞选言论来看,一方面对华态度强硬,多次批评中国,指责中国操纵人民币汇率,搞商品倾销,抢走了美国的工作机会,破坏了美国经济,中美之间有巨额的贸易逆差,声称要对中国商品加征45%的关税,还说“中国在奥巴马眼皮子底下攻击美国经济”;另一方面表示要寻求发展与中国的关系。他说过“美国和中国并非注定是敌对关系,我们应该基于共同利益寻找共识”“我爱中国,我爱中国人”。笔者分析,在经济方面,特朗普会践行美国利益优先,退出TPP,他认为美国经济比中国强大,扬言要同中国进行经济战。特朗普重视经济,会做生意,是个精明而成功的商人,又得到了美国中下层民众支持。他上台后,美国贸易保护主义、经济民粹主义可能上扬,所以在经贸领域与中国发生竞争、矛盾甚至混战的可能性增大。他的对华政策尚未固定,是矛盾的、动态的、多变的。

在安全和地缘领域,美国会实行战略收缩,孤立主义上升,不再承担太多责任和义务。特朗普在竞选过程中意图改善同俄罗斯的关系,对俄罗斯的围堵、遏制可能会减轻。但由于特朗普过去没有外交经验,认为美国的军事开支太低;中国在东海、南海采取咄咄逼人的攻势,美国不能无所作为,批评奥巴马政府软弱;美国应该利用经济杠杆迫使中国加大对朝鲜的制裁,遏制中国的南海战略、网络攻击和情报战;在台湾问题上,关于“一个中国”的问题也是可以谈的,等等。因此,在安全和地缘政治方面有一定的不确定性、不可测性。他可能不是鹰派,但也不大可能是鸽派。

特朗普在竞选时的言论,有争取选票的考虑,与真正成为国家领导人以后的言行有关系,但不会完全是一回事。在其位,谋其政。他会根据实际情况进行务实调整。特朗普当选后,由于受“建制派”的掣肘,并没能很快改善同俄罗斯的关系,也没有改变“重返亚太”、加强北约、争夺中东。所以,还有待观察。不管怎样,中美是当今世界两个最大的经济体,利益交融程度很深;中美双方力量的对比在发生变化,美国离不开中国;构建一个稳定的、不冲突、不对抗、相互尊重、互利其赢的新型大国关系符合两国和两国人民的利益。笔者认为,与希拉里当选相比,特朗普的当选尽管是挑战与机遇并存,但中国更可能迎来新的战略机遇期。

中美关系斗而不破仍是基本格局

特朗普原来有联俄制华的构想,但实施起来困难重重。首先,恶化中美关系并不容易,因为中美之间联系太密切,特别是在经济、金融领域,美国国内外的反对势力都很强大。其次,改善美俄关系也不容易,因为美国国内外反对力量也很强大。任职不久的美国国家安全事务助理弗林被指“通俄”被迫辞职事件,以及对特朗普团队“通俄门”的调查,说明特朗普目前根基不稳,不可能急于求成。再次,中俄战略协作关系具有内在动力和定力,不是第三方能轻易分化瓦解的。因此,与总统大选时期的言论相比,特朗普执政后其外交政策会有所妥协,甚至后退。

但由于其战略理念和性格的原因,特朗普不太可能是个弱势总统,而且会“言行一致”。中美之间在经济、金融领域的竞争是不可避免的。特朗普在大选期间攻击中国“操纵货币”,扬言要对中国商品征收高关税。他对中国经济的高速发展有点嫉妒。作为一个成功的亿万富翁,他非常敏感、爱国并对美国富有责任感。维护美国的唯一超级大国地位,即美国的霸主地位,在这一点上特朗普与历任美国总统没有任何区别,并且更多地采取双边主义,而不是多边主义方式。

特朗普在人权、民主、自由、社会制度、意识形态等政治领域可能不会像奥巴马那样看重,但会以此来获取经济利益。在军事安全领域,特朗普仍然要加强美国军力,在东亚地区保持“压倒性”威慑,不会放弃在亚太的军事优势。美国是商业立国,信奉军事保护。这两者相辅相成,并不矛盾。特朗普与奥巴马的区别在于,奥巴马“重返亚太”,并采取多边主义拉拢盟国对付中国,盟国出力,美国出钱。特朗普是东亚和中东并重,并且由盟国出钱,美国出力。特朗普自信美国的经济、军事实力目前仍然强于中国。他不太可能“无所作为”。他从全球收缩,不想尽太多的国际义务,花费太多的实力和资源,就采取美国版的“韬光养晦”政策,为了美国“再次强大”“更强大”,不被埋头苦干的中国超过。

目前,中美双方都在试探对方,出的都是“小牌”。特朗普是一个外交新手,经验不足,他有一个从总统“学习期”到“适应期”、从情绪化到相对理性的过程。但特朗普是一个聪明且精明的人,会计算美国的(是否包括他个人,还得拭目以待)得失利害。如果说,奥巴马时期中美之间什么都可以谈,特朗普时期的特点就是什么都可以成为“交易”的对象(比如台湾问题)。

特朗普的移民政策可能对中国有影响。美国社会暂时分裂,出现一定的乱象,或许对中国利好,是一个战略机遇期或战略间歇期。但美国实力确实很强(例如2016年中美两国GDP分别为11和18万亿美元),而且美国具有良好的纠错机制。特朗普最讲实力,视中国为最主要对手。所以,对于中国来说,机遇和挑战并存。维持中美大局的稳定,争取时间,重要性不言而喻,但也不能建立在委曲求全、一厢情愿的基础上,而必须加强自身实力,以两手对两手,让时间站在中国一边。一个精明的成功商人,往往很现实,因此要在“利”字上多做文章。

中俄关系“准同盟”的基本面不会发生变化

从双边、地区和全球层面来看,中俄战略协作伙伴关系有益于两国利益的基本面没有发生任何变化,经受住了考验。两国之间既有积极合作,也有消极合作,既有互信合作,也有互疑合作。政治互信、经济合作、人文交流构成推动“准同盟”或“半同盟”三驾马车,形成多元共生的利益共同体和命运共同体。中俄关系是大国关系的典范,中俄外交组合是当代国际政治中维护和平正义的正能量。边境问题的解决和“一带一盟”对接成功保障了中俄战略协作关系不可逆转。

第一,俄目前经济状况亮点很多,困难不少,潜力很大,前景尚可。经济或贸易因素在中俄关系中的作用要正确定位。经济与政治并不一致,它们相互联系但也各自独立发展;经贸关系与政治关系相关,但既不是国际关系的唯一,也不是全部。应更加重视两国贸易量占贸易对象国GDP总量的比重(该比重中俄高于中美),相对比重高于绝对比重。贸易量受大宗商品价格影响,但更说明问题的是商品过境量。商品过境量重于商品贸易量。从这个角度来看,中俄经济关系还是很好的。

第二,国家间经济合作主要涉及两个层面,即以能源、军工、高新技术等为核心的战略经济层面(高级经济层面),以商品贸易、商业投资的市场经济层面(低级经济层面)。“一带一盟”的对接合作特点表现为战略经济层面推动市场经济层面。互联互通是突破口,能源合作是重要内容。高级经济层面属于高级政治范畴,相对容易;低级经济层面属于低级政治范畴,涉及具体利益和问题,如能源价格、关税(短期)、铁轨轨距(中期)、自贸区机制(长期),等等。不必幻想俄方内部完全达成一致,也不能指望“一带一路”成为俄的国家战略。俄会不会为经济利益而让步(牺牲)政治地位?比较难,但也不是不可能。取决于这样做的代价和效益问题,以及政治互信水平。

第三,丝绸之路经济带6条走廊,3条相关,有两条直接经过俄(中俄蒙经济走廊、新欧亚大陆桥),1条间接相关(中国—中亚—西亚)。三大走向中有两大走向(东北—西北走向;中国—中亚—欧洲走向)直接相关。俄是“一带一路”建设中对接合作的最重要的国家,是中国外交的重中之重。得到俄的支持与合作,中国的大国地位就会不证自明,并且稳固。20多年的友好关系,即使开始是假的,如今也变成真的。与华友好,对俄也是刚性需求。

第四,对接能否成功,对中方来说取决于实力、动力与能力;对于俄方来说,取决于需求(客观)、诉求(主观)和要求。中方是主动和引领,实质是以经济优势换取政治利益;而俄方是被动和接受,实质上是以政治让步换取经济利益。最终成功与否取决于代价和效益。如果效益大大地超过代价,就有可能成功。目前是一个好机会,机不可失,失不再来。若欲取之,必先予之。俄渴望中国的投资,但有些失望,因为中国投资不多。中国既是倡导者,也是推动者,实际也是主导者,故投资不能减少,否则“一带一路”进程就会停顿下来。

第五,俄历史上从来不是经济强国,物质欲望不强。但作为金砖国家,也不是弱国。俄不穷,地大物博,甚至可以说过得很好。如果中国只是帮助修桥补路,俄会有更优选择。俄当然不甘心自动让出主导地位,故提出大欧亚经济伙伴关系。“一带一路”包容了欧亚经济联盟,大欧亚伙伴关系又包容了“一带一路”。在一体化方面,相辅相成,也可以相得益彰。关键不在于形式,重在实质。

第六,双边与多边并行。建议在欧亚经济联盟秘书处和“一带一路”办公室互设工作组,负责观察、联络、沟通工作,为对接服务。灵活务实,助推人民币国际化,货币互换,向建立自由贸易区的方向推进。

第七,“一带一路”框架下大力推进“三Д“:диалог(对话)、доверие(互信)、действие(行动)。диалог(对话)没有问题,доверие(互信)还有不足,действие(行动)要大力加强,积极推进。

最后,俄的大国地位主要不在于其经济实力,而是其军事、政治、资源、文化影响、国际经验和综合影响力。俄对中国的意义或许主要不在于贸易,而在于战略、安全、政治、外交。能得到俄罗斯的合作和支持,对于中国的大国地位的实现、“一带一路”倡议的成功极为关键。在中国外交发展的三个基本原则(大国是关键,周边是首要,发展中国家是基础)中,这三条中俄几乎全占,至少二个半(大国、周边、半个发展中国家)。“一带一盟”对接合作为中俄战略协作伙伴关系增加了新的增长点、亮点、合作点,有利于夯实中俄关系的经济基础。上合提供了对接合作的平台,金砖提供了相辅相成的侧翼。

俄美关系会有所改善,但是有限度的

自乌克兰危机和克里米亚事件以来,美国和俄罗斯的关系陷入了低谷。但俄美关系的改善是迟早的事。具体原因是:

首先,两国领导层都有改善关系的愿望。普京总统当然希望取消对俄制裁。特朗普也有交好俄罗斯的愿望。

其次,在叙利亚问题上,在反恐问题上寻求共同利益,共同打击伊斯兰国。俄在取得阶段性成果后主动撤兵,做出合作态势,并帮忙救出美国公民,美国表示感谢。

第三,两国航天航空领域合作,一直没停止。

第四,美国的一些盟友要求对俄妥协,包括法德英在反恐问题上,德、日在G8问题上,日本在北方领土问题上,都有与美国不同的声音。安倍不顾美国的反对,赴俄与普京“非正式”会谈。土耳其发生未遂政变后,埃尔多安对俄态度发生了大转变,几乎成为俄的中东盟友。

第五,两国分歧固化,制裁无效,普京的支持率不降反升,又有合作需要,继续下去两败俱伤,美国不得不承认现实,做出明智选择。

第六,英国脱欧,欧盟自顾不暇,不大可能大力支持乌克兰。

最后,中国逐渐被美国锁定为最主要的竞争对手。美国的“两个拳头打人”策略渐显力不从心。美国要集中力量发展自己,积蓄力量,与中国竞争,尤其是东海、南海博弈激烈。特朗普不愿进一步恶化美俄关系把俄推向中国。

从过去几百年俄美两国历史来看,竞争常有,从未交战,关系可控。因此,俄美关系改善是迟早的事,不能幻想两国永久緾斗下去。因为俄美关系是“钟摆效应”。也就是说,两国关系坏到一定程度就会转好,好到一定程度就会转坏。

但美俄两国改善关系是有限度的。这是因为美国国内的反俄、防俄、仇俄势力很强大。这股力量根深蒂固,不容小觑。北约东扩,军演不断,不断向俄展示力量,施加压力,黑山等加入北约,东欧反导,不断地挤压俄罗斯的战略空间。乌克兰问题、克里米亚问题,是俄罗斯的核心利益,俄无法后退。虽然不是美国的核心利益,但事关美欧同盟和美国的国际威信,因此构成美俄结构性的矛盾,短时间内解决不了。在地缘政治方面俄美是两家主要棋手,各有优势。美国在韩国部署萨德反导系统,也威胁到了俄远东地区的安全利益。

此外,两国还在其他问题上存在矛盾(如朝鲜核危机、能源、中亚,等等)。

总之,美国单极独霸与俄罗斯追求世界大国地位的国家战略之间存在结构性的矛盾。因此,俄美关系的改善是个逐渐的过程,并且是有限的、局部的。俄美真正改善关系的标志,应是美国取消经济制裁,恢复与俄正常经济关系。两国元首实行互访,暂时还看不到期限。

思考与建议

冷战结束,到了新世纪,冷战的红利逐渐销声匿迹。由于连年战争,四处伸手,美国的“硬实力”虽然没有受到太大影响,但“软实力”受损。普京治下的俄罗斯逐渐摆脱冷战失败的形象,部分恢复其国家实力和国际影响。中国的软硬实力综合发展,呈现出迅速崛起之势。当今的中美俄三角关系虽然不及冷战时期的中美苏三角关系影响大而深,但仍然明显地表现在亚欧区域,特别体现在中亚、东亚、东欧和中东地区。在乌克兰和叙利亚,俄罗斯以“硬实力”与美国打“拳击”。而在东亚,中国与美国打“太极”。特朗普实行美国版的“韬光养晦”,暂时回到了美国的“原始力”即“本力”,是为了“美国第一”“美国优先”“美国再次伟大”。无论谁当选美国总统,在维护美国的全球霸权方面不会有根本性区别,只不过手段和方式不同而已。特朗普重经济而轻政治,重军事而轻人文,重“硬实力”而轻“软实力”,美国尽管退出了TPP和“巴黎协议”,但笔者认为这并不意味着美国放弃世界的领导权,而是以守为攻,以退为进,重新苦练内功,收拳是为了有力地出击。目前的特朗普虽然性格强势,其实在政治上弱势,反对势力强大,支持率较低。如果有第二任期,特朗普在政治上站稳了脚跟,根基扎实了,那时展现出来的才是真实的特朗普,真实的美国。

美国虽然是全面的超级大国,但是高处不胜寒,正处于发展的十字路口,彷徨、迷茫。“美国优先”“让美国再次强大”说明:内政优先于外交。美国并非“寂寞无对手”。俄美关系改善不容易;中美关系想恶化也不简单。源于体制强大,反对力量强大。美联俄制华未能实现,联华制俄也不可能。在霸权领域美国以中俄为对手。具体来说,在经济领域以中国为对手,在军事领域以俄国为对手。美国交替“软硬”兼施,文武相济,打拉结合。美国不会像奥巴马时期左右开弓,双拳出击,同时受敌。分化瓦解,不让中俄联手,将是特朗普外交的基本策略。

作为世界霸主和第一强国,美国不允许中国在军事上成为对手,不允许俄国在经济上成为强国,而要使它们保持各自短板、弱项,保持美国唯一“全能冠军”地位。如果说第一任期俄美关系改善异常困难,特朗普不得不与俄切割,摆脱“通俄”嫌疑,同时与中国保持相对稳定的关系;中美经济战未打起来,军事、安全领域竞争不降反升。但俄美关系的缓和是大概率的事,只是时间问题,中国应对从容淡定。如果特朗普有第二任期,俄美关系会得以缓和,那时中美关系的考验才真正来临!

霸权是个奢侈品,具有巨大的、难以抗拒的诱惑力,美国既有这个实力也有这个愿望。随着特朗普完成从“商人总统”向“政治总统”的过渡,他将逐渐回归传统的外交政策,对中俄的竞争不会宽容,只不过不会同时与中俄为敌,而是各个击破,分化瓦解。特朗普比奥巴马更精明、务实。

我们对中俄关系应该有信心,而不必那么“担心”。为什么?因为一超多强的国际格局没有变化,一强两弱的三角格局也没有变化。俄美之间结构性的矛盾(比如北约东扩、乌克兰问题、叙利亚问题等)和中美之间结构性的竞争(政治、安全、经贸等)是客观存在、难以消除的。美国不可能轻言放弃全球霸权的志向,只不过其方式、策略有了变化。特朗普只是间接迂回,以经济发展、苦练内功取代传统的政治指责。撤回拳头是为了更猛地出击。美国绝非“刀枪入库”“自废武功”。中俄战略协作发展的内在动力是固有的,没有消失,甚至在继续增强。只不过,双方在战略协作伙伴关系的框架内,各自的处境可能会发生一点微妙的变化。特朗普当政,俄罗斯的处境和地位可能会有所好转。普京终究是“靠谱”的。唱衰“中俄关系”是没有依据的。

中美关系和中俄关系,对于中国来说,是最重要的两组大国关系。中美关系是新型大国关系的关键,中俄关系是新型大国关系的典范。

中国应致力于新型大国关系(不冲突、不对抗、相互尊重、合作共赢)。中美新型大国关系的实质是“假朋友”关系。笔者认为,善意竞争关系,毕竟好过敌人、敌对、恶性竞争关系。

中俄关系定位是准同盟。当前是两国关系最正常、最友好的时期。所谓准同盟,即接近于同盟,相当于同盟,好像是同盟,但毕竟不是正式的结盟关系。因此交友要真诚,不可相互忽悠。但这既不意味着两国没有矛盾,也不能期望值过高。支持是相互的。要清楚在哪些方面可以指望,哪些方面不能依靠。

中国应当对俄美实行双线同盟战略。即在经济、金融、科技、教育、文化、社会等所谓低级政治领域,注重发展同美国的关系。在战略、安全、军事、政治、外交等所谓高级政治领域,注重发展同俄罗斯的关系。

美国将加强西方阵营(美欧日)的团结,想方设法拖延以中俄为代表的新兴经济体国家的崛起进程。在综合实力方面,美国有优势,中俄正在奋力追赶。

从国际政治视角来看,现实利益比历史感情更重要;战略利益比经贸关系更长远,后果比动机权重更大;亲眼看到的比道听途的说更可信。

同时,实行双向弥补不足策略。俄关系到中国的第一层次利益(战略安全利益),当务之急是“共同发展”(低级政治),加强“互信”。虽然高层互信并不意味着毫无保留。

美国关系到中国的第二层次利益(发展利益),当务之急是“共同安全”,力避“冲突”(高级政治)。不互信也可以合作。

中美低级政治关系胜于高级政治关系。中俄高级政治关系胜于低级政治关系。

中俄关系底线:不反对(拆台);中美关系底线:不冲突(战争)。

对“一带一路”倡议的态度是三角关系的一个标志性指标。亚欧中心地带将是中俄战略协作伙伴关系的试金石。

目前中美俄三角关系的特点,不及冷战时期影响大。中国实力上升,但没有像苏联那样可以与美国势均力敌,平起平坐。俄罗斯实力下降,但也没有低到冷战时期中国的那种地步。冷战时期,美苏旗鼓相当;当前,中俄半斤八两。从长远来看,中美的实力包括经济、军事实力在拉近。而中俄致力于共同发展。要加强中俄双方互利共赢的积极安全合作,避免只对一方有利、而另一方有所失,或一方所得大大高于另一方的消极安全合作,这里面有一个利益“交换”和利益“补偿”问题。当然,更要力戒对双方关系极为不利的不合作、逆合作情况的发生。所有这一切,其目标是实行三角框架下我国外交的主动和我国利益的最大化。

这是一个失序、失控、失真的时代,冷战思维不合时宜,然而现实主义还是比理想主义要接近真理。这是一个最坏的时代,也是一个最好的时代。这是一个变化莫测、危机四伏的时代,也是一个大有可为、砥砺奋进的时代。这是一个矛盾而又微妙的时代,一方面新兴国家群体崛起、超级大国黯然失色,另一方大国依然举足轻重、争雄并起主导作用。

出处:爱思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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