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洪：是有天道这么回事儿
《摩西五经》（基督教《旧约》）中有一个故事，叫作“约伯记”。约伯很信耶和华，但是突然天降灾难，他的亲友遭到不测，他的财产全都丧失，他自己也饱受疾病折磨。他就问，我这么信神，这么小心翼翼地侍奉神，为什么还要遭受如此灾难？别人就说，你信神到底是因为获得某些好处才信，还是绝对的信？我就不继续往下讲了，我把它作一个开头。
我想说的是，人们可能经常会碰到这样一种情境，大家问有没有天道？有。为什么有天道，我们还要经受这样的苦难？我觉得这是一个很有意思的问题，这个问题其实古今中外都有。这是一种什么样的境况？有天道为什么我们不能享受天道带来的好处，或者为什么不能受到上帝的庇护？
回到我的题目，其实是“有天道这么回事儿”，但天道确实不会自动起作用。洛克也讲过，这个地球上所有的自然资源全是上帝赐予人类的，但并不意味着上帝把饭就送到你的嘴边。每个人要通过自己的努力去获得上帝恩赐你的这些自然资源，就是通过劳动。洛克也是信基督，是所谓“自然神论者”。这个解释就成立了，有天道这么回事儿，不过需要我们起来行。确实是这样，我们不要期待天道自动发挥作用，一定要通过人的努力发挥作用，这是非常完整的解释。就跟刚才我举洛克说的那番话，上帝赐予你的自然资源，但得通过劳动去获得它。假如你不动，是不可能享受天道给你带来的好处。
可以接着说，孔子的一句话，“人能弘道，非道弘人”就是这个意思。是有天道这么回事儿，但假如你想坐在家里享受天道的话，从来就没有门儿，所以任何让天道发挥作用的情况，其实都是要通过人的努力。就跟我们现在所面对的情况是一样的，假如说有这样一个天道，自发起作用的，人和人、社会和社会就没有区别，而且就不能去理解人类的历史，古往今来那么多的志士仁人所作的努力。
中国的传统也是这样，儒家讲“士之于道”，要去起来行道，替天行道，甚至是以身殉道。从来没有说这个道是自动去发挥作用，自动来服务整个人类的，从来都是有人来去弘扬这个道，有人去捍卫这个道，甚至有些人为这个道牺牲自己的生命。这就说的很清楚了，就告诉你是有天道这么回事儿，但是需要我们起来行。这是重要的态度。
我们今天也是这样一个态度。在今天，比较接近天道的文字是《宪法》。可以说在近代以来出现了成文宪法，各个国家，大致差不多。包括中国的成文宪法，如《中华民国临时约法》，我看了看跟很多其它宪法相比，基本的宪法权利是差不多的。当然中国大陆的成文宪法是经过了很多曲折， 1954 年宪法到后来 1975 年、 1982 年的修改。 82 年《宪法》是吸取了文革教训的《宪法》。这个宪法还有很大缺陷，有人可能会批判，但大致还是阐述了人的基本权利。
这个《宪法》，我们数了一下，具体罗列中国公民的宪法权利大概有十几条，非常明确的。但现在很多人都在抱怨，我们有宪法，为什么在中国不起作用，中国的宪法为什么没有落实？又回到刚才那句话，是有天道那么回事儿，但是需要我们起来行。任何一部宪法不可能自动起作用，必然是要由社会中的人来提出宪法权利，然后要求相关当局去遵循宪法。假如你不提要求，就不会有人落实。
举一个最简单的例子，我们都说美国是一个宪政模范，但要知道在美国你要不提《宪法》，《宪法》是不会自动落实的。最著名的例子是美国黑人的宪法权利。当初马丁 . 路德金在《我有一个梦想》演说中非常清楚地提出，在 100 年前有一个伟大的美国人签署了《解放黑奴宣言》，美国的国会通过了宪法第 15 条修正案。但是到今天这是一张空头支票，没有落实。我们今天来干嘛？就是要求兑现这张支票。这才有 60 年代轰轰烈烈的美国民权运动，才有美国黑人宪法权利的显著改善，也才有到后来最光辉的成就，有了一个黑人总统。
很多中国人羡慕美国人，很多人移民到美国去了。但是你要知道美国的宪法权利从来都是美国人通过自己的努力，通过自己的流血、流汗，甚至付出生命得来的，从来没有宪法自动实施的时候。
我的结论很简单，是有天道这么回事儿，但是需要我们起来行！
谢谢大家！
盛洪
著名经济学家，天则经济研究所所长。本文为作者 2018 年 1 月 9 日在天则经济研究所｜中评网主办的 2018 「新年期许」论坛的演讲修订稿。
2018-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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