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大章先生 追思会纪要
2009 年 1 月 13 日的年终总结会合影,前排左二为余大章先生
蒋豪: 好,谢谢张老师。张老师恐怕是我们中间和余老共事最长的同事。
陈威威: 余老好像天然具有一种品质,这个是后天学不来的。他天然的有那种把冲突和尖锐的东西淡化掉的性格,这真是一种骨子里带来的,学不来。就像刚才张老师举的那个例子,比如说张老师提的建议很奏效,但是我相信这主意他要不来问张老师,他不像这样能够出这个主意的那种人,太老实、敦厚的人。
余老师气质里面有一种天然的东西,你不可能往任何一个学科的领域里去联系。我想起很多年前去南普陀的佛学院看到的,两个院子的小门正对着,两个门上面各有两个字,一个门上写着“随缘” , 对面的门上写的是“无我”。 这四个字给余老师太合适了。他那种接纳他人的随缘,真是宽得像海一样;你怎么跟我观点不一样?你怎么会那样想问题?在余老师那儿根本就没有这样的心念,他的这种状态就是“无我”,这是“大家”才有的品性。但是好像你又很容易忽略余老师的这个素养,等这个人过世了,你才会发现这个特质了不得,你学不到的。你想学你学得了吗?反正我学不来,当然也想努力学。我觉得太厉害了,这水能克钢能穿石,这就是余老师。余老师过 80 ,算喜丧了,大家不要那种哀哀怨怨的,按佛学对生命的讲究,过世的人在转世前意识还在,多数人过世后还会在挂念的人和环境里逗留,有些人过世会当即转世去了,如果余老师现在还没转世,现在应该就在这里,相信吗?我建议大家给余老师鼓个掌,你们同意吗?余老师就在这,就当信,鼓个掌吧!
盛洪: 行,可以!
(会场掌声)
蒋豪: 我觉得陈老师刚才说的,确实大家对余老的感觉应该是基本上都是差不太大,“随缘”、“无我”,这确实也很恰当。但是他却也在做正确的事情。我觉得很有意思的一个事情,就是去年封咱们的天则网,包括这个社科院有关的部门找张老师,包括茅老都找了,但是好像没人找余老,这个挺有意思。这个确实是,这个您总结的“无我”这个状态实际上是一种很高的状态,不计名利,但是他又认认真真,同时他又是做出了很大成绩,卓有成效, 确实是我觉得余老精神值得每个人去学习。
赵农: 我说几句。我感觉在工作作风和为人处事方面,能够代表天则水准的,一个是茅老师,一个就是余老师。余老师既是学术部的负责人,也是经常和天则之外的人和机构打交道,应该说频率比较高的。他这个风范实在是太好了,语言、语气、声音、音调、音色,给人都是一种彬彬有礼、温暖、爱他人的这么一种阳光的色调。这个我也看在眼里,说实在我自己的修养方面的境界跟余老师距离还很大。
余老工作做事也非常仔细,任劳任怨,做了大量的工作,从来不显摆自己。所以我感觉这真是可以称得上是高风亮节。虽然他故去了,不敢说别人,在我脑海里我相信余大章老师是永存的,存到我哪一天我也没了为止。我为身边有这么一个好的领导、一个好的同事、一个好的长辈,感到非常荣光、非常荣幸。正因为余老出色的工作成绩,以及优异的表现,连续三年被评为天则所的“最佳天则人”,最后第四次授予他“终身最佳天则人”的称号。我认为余老当之无愧。最后我说余大章先生千古, 我永远怀念他,谢谢。
蒋豪: 谢谢赵老师包含深情的缅怀。其实咱们每个人和余老接触都有一些不同的故事。我个人觉得余老的最大的特点就是说大事也能做,小事也愿意做。学术部这个工作,虽然他先后也有几个助手,包括李冰老师、张林、潘进、刘倩。因为我以前在崇文门的时候,我天天去,余老基本天天去,所以天天见,但是我看到余老师不是今天命令这个,明天命令那个,能做的、他都自己做。他那个本子,现在还在我们这个抽屉里,包含那些学者的通讯方式。
他认认真真的给每一个学者打电话,有时候不知道的还找其他老师问,也找过我,希望我们双周要找谁,要准备物色什么的人。这种品质,我觉得一个机构要成功,必须得有这样的人,不能都是有特别崇高的理论思想,但小事都不愿意做,余老在这一点上,确实特别让我感动。 我记得有一次一个出版社的社长,到所里参观的时候,路过余老办公室的,一看怎么还有个这么老的先生在这认真的写东西,我介绍这是我们学术部的余老师,这可能是 2016 年的事, 2017 年余老慢慢的身体有点情况就不再上班了。还有高老师有时候爱和余老开玩笑,给余老请安半跪礼,余老每次也都是,虽然说不一定能够全弯下身来,也要做一个回礼的动作。
陈威威: 你觉得余老师这种性情里的这种天然的东西,像什么?特别像狄更斯小说里的英国的那种普普通通的绅士,为人处事的那种风格。跟他这种风格形成对应的,跟余老师正好相反的,就是郑也夫教授说的那种“精致的利己主义者”。
蒋豪: 挺好,您这个比喻。
陈威威: 我觉得余老师那东西学不来。比如编这期要发在周刊上的讣告,我就打电话跟小胡商量,讣告的标题要不要显示余老师的名字?因为讣告里我修余老师的这张照片,然后底下是有说明文字的 , 但是在目录里,讣告标题里要不要出现余老师的名字?小胡可能也不知道怎么做合适。后来我就想 , 余老师是那种,事情我来做,但是“我”退后面去,他的那种低调不止于此,就是我可以做事,但是“我”不必出现。一想到这个,那就不加名字了,最后在目录里还是不出现名字更像余老师一贯的风格。
蒋豪: 对,我们大家都要注意身体。但是余老师就像您说的他已经算高寿了,包括我们的年轻人也要注意身体。因为现在这个社会很多病有低龄化倾向。我的感觉现在虽然一方面人的平均寿命延长了,但实际上青年人的风险并不见得减少,可能也许会更多,早逝的也很多,大家都要保重。请大家畅所欲言,反正都和余老师肯定是共事过。
李冰: 我就先说两句。余老师这个事情很突然,觉得还是有些不太能接受。因为最早我劝过他早点去做手术,中期还给余老师打过电话,当然他没接,他夫人接的,说去他家去看一看,由于各种原因,没有看成。所以这是一个遗憾的事,没能在最后的时候看到。
来到所里之后,我主要跟余老师在一起。余老师这个人可能不是特别愿意聊天、瞎聊的那种人。可能经常看点网站,看点书什么的。也有过一两次相对正式一点的谈工作上的事。从总体上来说,余老师这个人给我最大的感觉就是与人为善。在整个社会上,每个人的追求和定位或者性格都不同。有的人是慷慨激昂,有的人按鲁迅说的是脊梁,他不是。余老师给我感觉最大的特点就是,由那种向善之后阐发出来,自然流露的一种平和。在这个方面可能与他接触的人了解的更加深刻一些。
而且余老师整个对待事情的看法,相对比较能够考虑到不同的因素,同时也能更多的替别人着想。我觉得在这一点上,在与人交往的过程当中,余老师这一点是很多人都不具备的,这也是整个性格的原因所造成。余老对所做事情的那种认真的态度,可能想法不那么过于先锋或者是超前,但是比较认真,这种态度还是值得去学习的。所以,能够在余老师手下,是一种荣幸,也学到了一些东西。 余老师对我来说,是个人修养很好的一个榜样, 最后想说的是,余老师千古!我们怀念你!
蒋豪: 谢谢李老师,我记得我每年就讲一点天则轶事,我讲过两个余老师的,不知道大家还记不记得?两个故事充分体现了刚才李老师说的与人为善的幽默。 张老师有一次大概可能是 4 月份,穿了个短袖,余老很会说话,说“您这么早就穿短袖,张老师身体真好”。我从屋里出来看他俩说话,余老师那天穿的实际上也是短袖。还有一次双周,是苏小和讲完请大家吃饭,我与余老坐一个桌,余老可能记得我是回族,上一个菜,他就说这菜是什么,过来一个菜,他先吃了一口然后说这是豆腐,意思就是给我介绍我可以吃的。后来我就夹了一筷子,后来我一尝不是豆腐,是龙利鱼。
江溯: 那天刚刚听到余老逝世的消息的时候,我当时脑子里面第一反应突然浮现起三年以前新年年会上余老和年轻人一起跳《小苹果》的画面,不知怎么突然那个画面是我第一反应想起来的,当时心里面很难接受,很突然。虽然现在听陈老师讲余老也 80 多岁了,确实是喜丧,但是余老我觉得心理年龄并不是 80 多岁,何况天则的老师多数是长寿,因此我潜意识里面总觉得跟余老未来还有一起相处的时间,将来可以经常的看到他。
去年也是这时候,我离开的时候跟余老做了一次告别,就成为见到余老的最后一面了,因此一时间觉得还是有一点难以在情感上接受。我在平时的工作当中跟余老的主要的接触,就是中评网举办会议的时候,一些学者联系方式去跟余老问,每次我查来查去都查不到的学者的联系方式,就写一个纸条,上面写上名字,拿去请教余老,余老每次都是跟我说,你把这个纸条放在我这里,一会我告诉你。再过一会儿余老来找我,把这个纸条拿过来,上面清清楚楚的每个学者的名字后面,把他的邮箱和电话全都手写在后面,每次都是这样非常细致的给到我这里的。因此可见余老的工作的细致的态度。
另外一个余老师给我印象很深很感动的事情,就是我印象里面天则双周的时候,我经常见到余老下到一楼,在那里等着学者来。绝大多数学者年龄都比余老小,甚至辈分都比余老差了,余老就是亲自到门口去迎接他们的到来。余老给我的感觉就是有一种非常温柔敦厚的长者的风范,对于年轻人和后辈总有一种润物无声式的关切在里头。我又想起来的一个小事情是,有一次我在所里面看书,余老走过来问我说,“江先生看什么书”?余老一看是推理小说,余老一翘大拇指,说:“好!锻炼脑筋”。
陈威威: 太形象了,这就是余老师。
江溯: 余老对年轻人的关怀以及敬业的态度,现在他突然就离开了我们,因此还是非常的难过。年初的时候陪女儿去看了一个动画片《寻梦环游记》,那是一个商业片,主题给小孩子看也不会很深刻,但他的一个基本主题就是说,人死了并不是真的死了,只要世界上还活着的人里还有人记着他,他就还没有死去。年初看的这个片,本来早就忘了,但是余老一逝世,我就突然又想起那个片子了。我感觉有这么多人还记得余老,所以他一直还生存在我们周围。
陈威威 : 余老师性格里有一种很空灵的东西,就是很有佛性。
蒋豪: 对,这是一种修养和智慧。
陈威威: 他不是修来的,他天生就带来的。余老真是让你服了。
钱璞: 大家说的余老师好多都是工作上的,还有对年轻人就都还记住余老师音容笑貌的。余老师特别好,不愿意去麻烦别人,我就记得好像那个时候我刚进天则,我忘了是谁说的,余老师做公交车,当作锻炼,特别害怕别人给他让座,就有不服老,别人让座他就躲,不往那个座位前面去凑,很害怕别人把他当做一个老者对待,去照顾他。余老师身体好,穿得特别少,确实都是余老师平时这种挺鲜活的这样的一些形象。我记得也是刚来所里的时候,正好有喀什项目就跟着开始做,当时负责了其中一小部分的写作的工作。余老师还特别认真地去看了,还鼓励,那个时候也是刚到所里,余老师对于年轻人的这种鼓励,这种关怀,确实是挺感动的。余老师的一些点点滴滴的小事儿,我觉得大家也都是记在心里的。
杨华: 我觉得大家可能说的余老基本上也是我心目中的样子,确实余老师这种性格,他这种气质确实是有点儿学不来。可能是比较佛系。真是叫佛系。
有一次我记得跟余老聊天,那会他耳朵后来就不太灵了,就跟他说话不是特别多了,因为我觉得可能有时候特别大声也会吵到别人,但是小声他听不到。也是搬到崇文门以后,有一次我们俩都去得挺早的,当时也所里没人,后来就跟余老师聊了几句,就说他女儿的事儿。我就觉得他在自己的子女身上的这种教育,表现出余老师不是那种教条的非得让儿女怎么样。他说他女儿当时嫁给外国人,他们老两口特别不同意,就不愿意他女儿自己出国留学,包括在国外就成婚,甚至当时我记得说是把户口本都给锁起来了,然后他女儿好像就是硬找到拿走。我印象中是有这么一个情节。
他跟我说,说将来可不要让孩子出国或者怎么样。我就觉得从这一点就表现出余老师,即使她女儿后来出国了,嫁给外国人这种执拗,余老师也没有说特别怪儿女、或者说决裂了、不认你了怎么样的,你这么反抗,但是余老师仍然还是很宽容,就在对待子女这种事,跟他的性格完全不一样的情况下都仍然是随缘。我觉得让我在这方面挺佩服余老师。人生在世,很多事余老师想的比较开,我觉得我们很多人可能就是比较钻牛角尖,包括我自己就觉得好多事为什么要那样,可能不会像余老师那么宽容去面对。觉得余老师还是活在我们心中,然后按余老师的精神和为人去要求自己。虽然说可能很难做到,但是我觉得还是尽量去以余老师为榜样。
蒋豪 : 好,谢谢杨华。
杨华 : 是,余老师后来慢慢的耳背,我就跟余老师说话就大声,是余老师因为他听不见,他觉得要大声,我才听得见。所以余老师那个气息丹田的跟我说话,说吓人一跳,我说你这么大声,而且很洪亮,像洪钟一样。
陈威威 : 他声音很洪亮。我当时也想余老师肯定长寿,因为声音能够聚气若洪钟的人都是长寿的,但是也有一种说法,耳聪目明是象征着生命的这个元气,但是耳朵失聪以后人的身体就会有症状了 , 但是他反差很大,声音有丹田之气但是耳背了,我当时还想这么洪亮的声音,当时我还想他一定会长寿。
李婧 : 我就简单说两句。余老师病的期间,咱们办公室正仁大厦和余老师住院的北京医院离得很近,我跟高老师就没有间断过,基本上一两周就去看望一次。余老师那会住院以后,他精神上还特别好,每天读书看报,就没间断过,我们每次去的时候说话声音还是很洪亮的,还特别热情,虽然在病床上,但是礼数都特别的周到,照顾你,你坐,你喝水什么的,精神很饱满,特别好。后来就搬到瑞新里那边,余老师还说等他身体好点了,要到所里去看看,收拾完后,我跟蒋老师去家里看望过一次。那个期间余老师体重稍微恢复一点了,有好转的迹象。过完春节余老师生日的时候,我跟焦阿姨又去家里看望了一下,夫人就说好像感冒了,从感冒以后就不愿意下楼,不愿意活动了,但是读书看报,外面的事情他都知道。每天就是早上第一件事就要看报。
后来就是住院,这段时间就没怎么去,就我自己去过一次,然后又跟高老师去过一次。最后去看余老师的时候,病床上他人是很清醒的,看到我跟高老师,离着很远,我们在门口,他在病床上,家里人跟他说来看你了,他睁开眼睛看我们,还跟我们打招呼,他知道是谁,脑子还是非常清楚的。家里人说直到他便血,就给上各种仪器,头一天早上起来还坚持看报、看书,上仪器以后,两只手都绑在病床上了,他特别的瘦了,血管特别怕破裂,就长期靠输营养液跟葡萄糖,两只手不让动了,就绑在床边。到那天为止,他才不读书看报。要学习余老师这种精神,活到老学到老,从来没间断过。余老师对年轻人从来都是肯定、赞扬,从来没听他批评过谁,对年轻人也特别的照顾,不管谁对他提出请求帮助,余老师从来没拒绝过,而且特别耐心,告诉你这件事该怎么做,说的也特别细,特别周到。我就说这些。
陈威威 : 我说一下,这次周刊要发余老师照片,要修余老师图像。我把余老师照片修好了,感觉余老师在跟我笑,我不知道怎么就笑起来了。
后来我就想,其实人离开了以后,反而强化了对他的记忆,不知道别人有没有感觉?我知道余老师去世以后,眼前老有余老师的样子,修照片的时候就感觉余老师就在我旁边,我坚信他就在那儿。
焦大姐 : 我跟余老师时间比较长了,虽然在工作上没有太多的接触,可是余老师为人特别平易近人,让人愿意跟他聊天。平常在所里,就觉得特喜欢跟余老师聊天,不管聊什么,他都特别的随和,他知道不知道的。最后一次和李婧上余老师家,他状况很不好,他说焦大姐,可能我太保守了,刚开始就应该做手术,可能就不会耽误了。刚开始老觉得保守治疗,别做手术了,他说现在都没体力了,恢复起来就比较难了。他老在自己开脱,后面余老师说没关系,做完手术以后就剩恢复了,现在有点感冒吃不下去,没关系,很快就会好的。
他老在安慰别人,意思就是说我现在很好了,不用那么惦记,而且还一直关心所里的事儿,连学者有些什么动向,去看他那么一会儿他都在问,都在了解。始终觉得天则所慢慢会好起来,他心里一直在装着天则所,觉得他虽然不上班了,可心里想的还是天则所。我觉得余老师的为人太让人留念他了,觉得不应该走的这么早,应该活得更长。他真的特别平易近人,愿意让人跟他接触。真的,我特怀念余老师。
蒋豪 : 余老的音容笑貌都保存在大家的记忆中。余老千古!
[ 本文为天则经济研究所部分员工于 2018 年 9 月 3 日在「余大章先生追思会」的发言纪要,主持:蒋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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