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届网络社会年会-智慧都市网络(IUF)报告人 | 若林干夫:购物中心与湾区:就东京都会区对当代的都市网络做社会学反思
第三届网络社会年会-智慧都市网络(IUF)报告人 | 若林干夫:购物中心与湾区:就东京都会区对当代的都市网络做社会学反思
[mks_dropcap style=”letter” size=”52″ bg_color=”#ffffff” txt_color=”#dd3333″]若[/mks_dropcap]林干夫(Mikio Wakabayashi) 1962年出生于东京。1986年毕业于东京大学,1988年获得同校的社会学硕士学位,1993年获得社会学博士学位。其后在筑波大学大学担任助理教授、副教授和教授等职。2005年起,担任早稻田大学教授。2008年起,担任墨西哥大学客座教授。一直从事城市,媒体,时间和空间社会学研究。在城市和媒介研究领域,对当代城市环境的时空转换感兴趣。与本次会议相关的出版物有:《购物——城市与社会的商场化》(Shopping- Mallization of City and Society 2013)、《“时空“转换》(Transformations of “Time-and-Space” 2009)、《城市寓言》(Allegory of City 1999)等。
Mikio Wakabayashi
购物中心与湾区:就东京都会区对当代的都市网络
做社会学反思
Malls and Bay Area: Sociological Reflections on Contemporary Urban Fabric from Tokyo Metropolitan Area
[mks_dropcap style=”letter” size=”52″ bg_color=”#ffffff” txt_color=”#dd3333″]在[/mks_dropcap]亨利 · 列斐伏尔的都市理论中,他提出了“城市”(city)和“都市”(urban)的区别(在法语中是“ville”和“urbaine”)。城市社会学经典理论, 如路易斯·沃思(Louis WIrth)的经典理论“都市化作为一种生活方式”(1938)中,“都市(urban)”这个术语是“城市”的形容词化——一个土地,建筑物,人口,社会团体、机构等的复杂组合。与这样的经典理论相对, 列斐伏尔使用术语“urban(都市)”作为一种社会原则, 归因于一个特定的地方或组织,允许人,东西和信息进行运输,相遇和交换。
城市是将“都市”的社会原则与“农业”、“工业”等其他原则联系起来的社会形式。因此,在许多文明中,“城市”一直是治理的隐喻。在城市内部,都市社会原则使各种不同的社区和社会群体能够共存和交流。城市也促进了城市、区域和国家之间的社会、经济、政治和文化交流和交通。“城市”被定义为一个社会、政治、经济和空间单元,并作为一种隐喻,使其能够形象、思考、操纵和管理地方和全球社会成为可能。通过社会的工业化,都市社会原则、工业社会原则和民族国家之间的联系产生了“工业城市”。然而,这种联系也促进了现代都市化,破坏了城市内部和外部的传统形式和组织。20世纪的社会变迁是“城市”向“都市网络”转变的背景。此外,20世纪末数字信息网络的传播使得都市网络向“虚拟”空间的延伸成为可能。今天的都市网络是真实与虚拟、物理与信息的混合体。
如果我们用“都市网络”而不是“城市”作为治理的隐喻,那么对社会和城市的又能获得哪些新认识呢?为了回答这个问题,我们必须考察当代都市网络的社会-空间结构。我最近的两个研究项目正与此相关。一是对购物中心的研究,二是对东京湾地区社会-空间结构的研究。购物中心是都市网络中模拟传统城市中心区域的节点,它们也被编织到信息网络和交通网络的网络中。此外,虽然购物中心是由私营企业管理的商业设施,但它们作为公共空间发挥了重要作用,与过去农村城镇、郊区和内城的中心一样。在当代都市网络中,“都市”与“工业”、“公”、“共”与“私”、“物质”与“信息”、“经济”与“文化”、“地方”与“全球”汇聚于购物中心,构成社会-空间综合体。
通过对东京湾地区的研究,我们可以了解到作为当代都市空间基础设施的都市网络的宏观结构和层次,如购物中心。虽然东京湾地区毗邻东京市中心,但它是东京都市化进程中的一种“前沿”。这一地区新建成的垃圾填埋场既应对了消费和娱乐的新需求,也应对维持当前都市活动的基础设施,如仓库、能源设施、铁路和高速公路。分析这一地区的社会-空间结构,将有助于理解作为都市网络的东京大都会区的社会和技术基础。
In his urban theory, Henri Lefebvre proposed the distinction between “city” and “urban” (in French “ville” and “urbaine”). Classical theories of urban sociology such as “Urbanism as a Way of Life” (1938) by Louis Wirth used the term “urban” as an adjective describing a characteristic social attribute of the “city” – a complex of land, buildings, populations, social organizations, institutions etc. In contrast to such classical theories, Lefebvre uses the term “urban” as a social principle that goes beyond an attribution to a specific place or group, allowing people, things and information to be transported, encountered and exchanged.
Cities have been social forms that have linked “urban” social principles with other principles such as “agricultural” and “industrial”. Therefore, in many civilization/s, “cities” have been metaphors for governance. Within cities, urban social principles enable coexistence and communication of various different communities and social groups. Cities also have enabled social, economic, political and cultural exchanges and transport between cities, regions and states. “City” has been defined as a social, political, economic and spatial unit and as a metaphor making it possible to image, think, manipulate and govern local and global society.
Through the industrialization of societies, the connection between urban social principle, industrial social principle, and nation-states produced “industrial cities”. However, this connection also promoted modern urbanization, which destroyed the traditional forms and organizations of cities both internally and externally. This social change through the 20th century is the background of the transformation from “city” to “urban fabric”. Moreover, the dissemination of digital information networks from the end of the 20th century made the extension of the urban fabric into “virtual” space possible. Urban fabric today is a hybrid of the real and the virtual, the physical and the informational.
If we use “urban fabric” instead of “city” as a metaphor for governance, what sort of new understanding about society and cities can be obtained? In order to answer this question, we have to examine the socio-spatial structure of contemporary urban-fabric. As an example of such research, I would like to introduce two recent research projects of mine. One is the research on shopping malls, the other is the research on the socio-spatial structure of the Tokyo Bay area.
Shopping malls are nodes within the urban fabric that simulate traditional urban central areas and they are also woven into the fabric of the information network and transportation network. In addition, although shopping malls are commercial facilities managed by private enterprises, they play an important role as public spaces in the same way as the centers of rural towns, suburban areas and inner-cities used to do. In the contemporary urban fabric, “urban” and “industrial”, “public”, “common” and “private”, “material” and “informational”, “economic” and “cultural”, “local” and “global” converge in shopping malls and make up socio-spatial complexes.
From the research on the Tokyo Bay Area, we can understand macro structures and layers of urban fabric that are functioning as infrastructure of contemporary urban spaces such as shopping malls. Although the Tokyo Bay area is bordering the city center of Tokyo, it is a kind of “frontier” in the urbanization of the city. The newly constructed landfills of this area are spaces that respond to new demands for consumption and entertainment as well as to the infrastructure that maintains today’s urban activities with warehouses, energy facilities, railways and highways. Analyzing the socio-spatial structure of this area would be useful to understand the social and technological bases of Tokyo metropolitan area as an urban fabric.
报告正文
时间:
2018年11月21日
地点:
中国美术学院南山校区报告厅
翻译:陈天琪
校對:盧睿洋
简介
在这次主题演讲中,我想从社会学城市研究的角度对当代都市网络进行反思。
罗兰巴特曾在1970年的 一次演讲 中说过,任何想要勾勒城市符号学的人,都必须是一个集地理学家、历史学家、城市规划师、建筑师,可能还有精神分析师等身份于一身的符号学专家。按照巴尔特的话,我要说:无论是谁,想要分析智慧都市网络,都必须同时是地理学家、社会学家、城市规划师、政治学家以及信息技术专家。但是,我不是这样的人。我只是一名社会学家,一直从事城市研究和媒体研究。
作为城市研究的研究者,我一直在研究城市社会与物质性的城市空间之间的关系。作为媒体研究的研究者,我与吉见俊哉教授和水越伸教授一起写了本论及电话的书。
我还写了一本关于地图和制图学的书,讨论它们作为一种社交媒介是如何中介着人类和空间性的世界。在城市研究和媒体研究的重叠领域,我写了一些论文和书籍,描述和分析了物理城市环境、电子和数字信息的领域和作为社会环境及其转型的图像领域之间的关系。无论如何,在这些写作中,我的研究兴趣都指向物理世界而不是媒体和信息世界。即使我考虑的直接主题是虚拟世界,我的兴趣还是指向了虚拟世界与现实世界之间的关系,以及虚拟世界如何改变了现实世界的外观和意义。
因此,本次主题演讲不分析智慧都市网络如何产生。取而代之的是,我将重点关注以下三个主题:首先,我想研究“都市网络”的概念,并将其与“城市”概念进行比较。其次,我将介绍我最近关于购物中心的一个研究项目,以便提供一些例子,帮助我们更好地了解当今都市网络中城市空间的某些方面。第三,我将介绍我的另一个研究项目,东京湾地区的研究,我将尝试进一步深化我对东京都市区作为都市网络的思考。
理论思考:“城市”和“都市网络”作为反思社会和治理的隐喻
众所周知,“都市网络”(urban fabric)是列斐伏尔(Hénri Lefebvre)在他的《接近城市的权力》(
Le droit a la ville
)和《都市革命》 (
La revolution urbaine
)中提出的概念。 “都市网络”的概念与列斐伏尔对“ville(城市)”和“urbaine(都市)”的定义的区别有关。这种区别与20世纪后城市在形态(morphological)和结构上的变化有关。
正如马克斯·韦伯(Max Weber)在其经典著作《城市》(Die Stadt)【后收入《经济与社会》(Wirtschaft und Gesellshcaft)中】”中所研究的那样,欧洲意义上的城市不仅是相对较大的定居点,而且也是公民的政治共同体。这样的政治共同体在古希腊被称为“城邦”(polis),在中世纪的欧洲被称为“公社”(commune)或“社区”(Gemeinde)。在这种情况下,城市被构建为空间物体,同时也是生活在空间结构中的人们的政治共同体。因此,“城市”的概念既意味着定居点的物理结构,包括建筑物、街道、广场和城墙等,也意味着公民组成的社会共团体。自公民革命的时代以来,“公民”的概念扩大了,因此,“城市”也成为广义上的治理的隐喻。今天,最初意味着自治城市(autonomous city)居民的“公民”一词现在通常意味着拥有民族国家自主权的人,有时它也指超越国界积极投身公共领域的人,如“全球公民”。同样地,当我们使用来自古希腊词“polis”一词的“管制”(police)一词时,我们指的是某种治理的隐喻。
韦伯将城市视为公民自治共同体的思考是基于欧洲城市传统的。正如韦伯在他的书中所提到的那样,除了少数例外,亚洲没有这种自治的公民共同体。但是,在中国和日本等非欧洲社会中,也有可被定义为“城市”的定居点。它们具有自己的社会空间(socio-spatial)组织方式,与农村共同体不同。这些非欧洲城市向我们展示了非欧洲类型的社会空间治理。
如前所述,列斐伏尔的城市理论的一个有趣之处在于,他区分了“城市”和“都市”。他使用“都市”一词指一种社会原则,它超出了某个特定的地方或群体的权限,它允许人、物、信息的输送、遭遇和交换。根据列斐伏尔的理论,城市是将“都市”社会原则与“农业”和“工业”等其他原则联系起来的社会形式。自治的公民共同体是在封闭的都市空间之内,将都市社会原则制定为一种社会空间秩序的方式之一。非欧洲城市也在它们的都市空间之内以不同的方式将都市社会原则纳入了社会空间秩序。
因此,在许多文明中,“城市”一直是区域治理的隐喻。在城市中,都市社会原则使各种各样的社区和社会群体能够共存和交流。都市还促进了城市、地区和国家之间在社会、经济、政治和文化上的交流和输送。 “城市”被定义为社会、政治、经济和空间性的单位,“城市”这一隐喻使人们能够想象、思考、操纵和管理区域社会。列斐伏尔争辩到,历史上的所有城市都不是真正都市化了的社会,因为“都市”社会原则总是被封闭在城墙内、市政府的有限的辖区内,或受限于其公民中的某些成员。
通过社会的工业化,都市社会原则、工业社会原则和民族国家之间的结合产生了“工业城市”。然而,这种结合也促进了现代都城市化,它同时在内部和外部破坏了城市的传统形式和组织。在现代工业社会中,当作为治理隐喻的城市已经扩展到诸如民族国家、全球社会等较大区域社会的规模时,“都市”已经从区域城市中溢出并失去了其物理形态。在19世纪的欧洲,这种形式的“都市化城市”已经被称为“大城市”(big city、grande ville、Grosßstadt)。这种类型的城市与传统城市截然不同,因为它是一个自治的公民社区。在20世纪,让·戈特曼(Jean Gottmann)称之为“一系列大致相邻的大都市区”,这些区域可能有些分散,或者可能合并为一个连续的城市区域-“特大城市(megaloplolis)”。
“都市网络”的概念所描述的正是这种情况:在20世纪后的城市中,都市社会原则扩展并渗透到城市边界以外的更大的社会。 英文“fabric”的字面意思是“通过编织纤维而生产出的布料”。“Urban Fabric”这一概念由列斐伏尔提出,用来隐喻当代都市化社会的状况。都市网络中的纤维是什么?它是人、货物、载具、信息、道路、铁路、自来水、燃气管道、电线等的运输,也是居住在该地区的人们的“都市”活动,他们编织着都市网络。从20世纪末开始,数字信息网络的传播使都市网络得以扩展到“虚拟”空间。今天的都市网络是真实与虚拟、物质与信息的混合体。
今天,“都市网络”只是一个隐喻,可以帮助我们更好地理解都市化社会的当代社会空间状况,但它并不是对这样一个社会的治理隐喻。如果我们用“都市网络”代替“城市”作为治理的隐喻,那么对社会和城市有什么样的新认识呢?为了对这个问题的答案提出建议,我们必须研究当代都市网络的社会空间结构。为此有必要从更理论和抽象的考虑转向更基于经验的研究。所以,我想介绍一下我最近的两个研究项目。一个是对购物中心的研究,另一个是对东京湾地区社会空间结构的研究。
商场:当代都市网络节点及其社会空间特征
从2009年到2014年,我和日本女子大学田中大介副教授,明治大学南后由和副教授以及当时是筑波大学研究生的楠田恵美女士对东京都市区的购物中心和购物商场进行了研究。我们在2013年出版了《城市与社会购物商城化》(“モール化する都市と社会”),发表了我们的研究成果。
什么是购物中心?日本购物中心理事会(Japan Council of Shopping Centers)的网站 解释如下 。
与自发形成的市场或市中心购物区不同,购物中心是根据一个明确的概念开发和规划的商业集合,作为一个综合实体,它由单个管理机构进行管理。
购物中心由大量商店组成,如百货商店、GMS(大型超市)、SM(超市)、家居中心和折扣店,以及专卖店(服装和综合商店)、餐厅和咖啡馆、诊所、酒店、公共和其他服务设施。
购物中心的主要类型很多样,例如以百货商店或GMS为中心的大型零售设施,是一个结合了剧院、酒店、公共服务设施,以及时尚商场、车站大楼、地下商场、直销商场和电力中心等的综合设施。
购物商城(shopping mall)是购物中心的一种,其中诸如商店、餐馆等设施都沿着建筑物内外的人行道(mall的本意是步行道)布置。因为购物商城型的购物中心是当前日本购物中心的主流,方便起见,在后文我们将购物中心和购物商城统称为“购物商城”。
在当代日本重要小说家角田光代所写《空中庭园》中,一位居住在东京附近的新城的高中女孩在谈到城里的一个购物商城时有如下描述: “(购物商城)是这个小镇的’东京’,是这个小镇的迪斯尼乐园,是这个小镇的机场和外国,是娱乐设施和职业介绍所。”
购物商城就像东京一样,因为它对于居住在郊区或当地城镇的人来说是东京的功能性和象征性的等价物。购物商城在其封闭的建筑内模拟了时尚的都市街道,人们几乎可以找到与东京市中心相同的商店、咖啡馆、百货商店或餐厅。他们喜欢在那里购物,就像他们在东京一样。同时,购物中心就像迪士尼,因为它就像一个主题公园,其主题比现实城市的市中心街道更时尚、更愉快、更安全、更卫生。它就像一个外国,不仅因为有来自国外的品牌、商店和咖啡馆,还因为商场内部模仿了外国的闹市区。它就像一个机场,人们从日常生活中起飞,进入到消费图像、标志和符号的世界。它就像一个娱乐设施和职业介绍所,因为它为缺少教育或培训的男孩和女孩提供了第二次机会,并为镇上的居民提供了工作机会。
我认为这是对当代都市网络中购物商城的功能和拓扑位置的极好描述和分析。
从内部看,如上所述,购物中心至少类似于市中心的购物街和类似迪斯尼乐园的娱乐设施,供来访的消费者使用。许多这样的购物商城都建在东京大都市的郊区。郊区城镇现有的购物街已经衰退,因为购物商城提供的商店数量和类型远远超过当地购物区。今天,一些购物商城还包含了地方政府的分支机构、补习学校、文化中心和健身俱乐部等,其功能已不仅限于所谓的“购物”。人们去购物商城不仅是为了购物,也是为了约会、散步、锻炼、咨询公部门或医生,又或者只是为了消磨时间。购物商城在其建筑内部的形态上模拟了传统都市空间,同时也是城市中心的替代品。
从外面看,许多购物商城看起来像大仓库或工厂,外墙几乎不开窗。访客可以直接从商场内部或旁边的停车场又或邻近的车站进入购物商城,在许多情况下,它往往没有像百货商店那样清晰的正面或入口。从建筑形式看,购物商城是独立的空间,它将内部与周围的城市环境隔开。因此在商场里,都市空间的外部和内部似乎颠倒了。
然而,这些独立的建筑物是当代都市网络中的节点。它们被编入人和货物的运输网络中。
数十年来,市中心和购物区一直是城市和区域社会的社会空间结构的“中心”。但最近城市的社会空间结构的变化提出了一个问题:购物中心是否取代了旧的城市中心而成为新中心?是也不是。
在社区生活功能这一方面,购物商城可以发挥与旧城市中心几乎相同的功能,但它在社会空间组织中的地位是不同的。正如角田在她的小说中所说,购物商城就像一个“洞”,将当地社会与诸如“东京”、迪斯尼乐园或外国等空间的表征联系起来。购物商城是由国内和全球公司经营的流动空间(space of flow),它生产和供应商品、服务和消费的图像。值得记住的是,乔治·里泽尔(George Ritzer)将购物中心的社会特征描述为“同质性 – 异质性”。一方面,它是异质的,因为它包含各种商店、餐馆、咖啡馆和其他零售和服务设施。另一方面,它是同质的,因为每个购物中心的外观和内容都非常相似。您可以在世界各地的每个购物中心找到相同的品牌和相同的商店。购物中心的建筑形式也彼此相似。虽然购物中心位于郊区或当地城镇的特定区域,但是在全球资本的作用下,它们在社会层面向流动空间、生产-消费-分配的空间开放。我们可以将这样的空间称为“全球共同空间(the global common space)”。但是,这种全球公共空间同时也是一个全球公共空间吗(a global public space)?
购物商城和旧城中心的另一个重要区别是它们作为共同空间或公共空间的运作方式。市集、广场、公园、林荫大道和街道等共同的和公共的空间由公共或半公共机构(如市政府和当地社区)管理和控制。我们可以通过“城市”这一古典的治理隐喻来定义这样的共同和公共空间。相比之下,购物商城由开发商、零售公司、服务公司、安保公司和系统管理公司等私人实体管理和控制,这些公司是根据开发商的合同来工作的。对于消费者来说,购物中心是一个共同的公共的空间,就像如市集、广场、公园、林荫大道和街道公共场所一样。但对于购物中心的开发商和店主以及其他相关公司来说,这是一个由他们管理和控制的私人空间,以获取利润为目的。当然,在旧城中心,私营实体也在寻求利润,但其开放空间却受到公共和半公共行为者的管理。
今天的日本购物中心囊括了如地方政府分支机构等公共设施,它也是当地社区的节庆场所和市政当局。关于购物中心的这方面,南后由和在我们的书中指出,它是“新公共”的一个例子:私营企业的设施作为公共基础设施。纽约市立大学教授雪伦·朱津(Sharon Zukin)在她的《裸城》(Naked City)一书中提到了纽约市的BID(商业改善区)等城市重建方法,作为这种公共空间、共同空间私有化的例子。由此看来,我们可以将购物商城视为“新公共”的纯化模式——今天新自由主义时代的都市环境。
南后还指出,许多建筑上和人体工程上的方法被用来操控人们进入购物商城的路径、商城内的人流和别的人类行为和意识。 南后和藤村隆司(Ryuji Fujimura)将这种用于建筑和城市环境中的工程方法称为“工程主义”(engineeringism)。根据他们的论点,工程式控制是治理当代都市环境(如购物商城)的方法。包括东浩纪(Hiroki Azuma)在内的几位作者将这种社会空间控制方法称为“权力通过环境管理来运作”。用于客户管理、产品管理和劳动力管理的数字信息技术不断提升,通过会员卡和积分卡,大量关于访客行为的数据被收集和积累。今天购物中心的舒适性和安全性基于多种工程技术的使用。这是工程式治理的另一个方面。这些系统收集的“大数据”用于产品开发、店面设计、租户管理和空间设计,从而提高商场的舒适性、安全性、效率和盈利能力。以这种方式管理的空间通过收集人们的行为和欲望的数据,创造出与之相符的环境,从而将人们的行为与资本的利益联系起来。
东京湾区:没有“都市”的都市空间
现在我将介绍我们在东京湾地区正在进行的研究项目并从一个比较宏观的角度检查当今的都市网络情况。
“东京湾区”实际上指从房总半岛的尖端到三浦半岛的尖端的东京湾内的沿海区域,但更狭义地说,在这里我说的“东京湾区”指的是从千叶市到横滨市的穿过东京和川崎市的沿海地区。
这地区有4个国际贸易港口:千叶港、东京港、川崎港和横滨港。这个区域包括两个代表性的工业园区:京叶工业区(千叶-东京)和京滨工业区(东京-横滨)。这些通商口岸和工业区是在日本工业化过程中形成的。在这个过程中,一个巨大的垃圾填埋场同时也在这个地区产生了。这些东京湾沿岸工业区的发展的过程也是一个将东京、千叶和横滨等城市转变为东京都会区域都市网络的一部分的过程。
80年代以来,为了应对社会的后工业化和城市地域结构转变,结合了商业、消费、旅游和生活功能的街区在东京湾地区的垃圾填埋场上发展起来。这些新的发达地区在日语中被称为“副都心”或“新都心”,意思是相较于老城区中心的“新城市中心”或“城市次中心”。具体来说,有千叶的“幕张新都心”,东京的“临海福都心”与横滨的“横滨港未来21”。“横滨港未来21”中的数字21暗示“21世纪”,在20世纪时它隐喻着“未来”。东京都政府使用的“临海副都心”的官方英文名称为“Tokyo Waterfront City(东京海滨城市)”。因此,我将在演讲中称之为TWC。在东京都市区的这些子中心和/或新中心,一系列建筑落成开业,如大型会展中心幕张展览中心(Makuhari-Messe)和东京大站点(Tokyo Big-Site),豪华酒店,游乐设施如东京迪斯尼乐园,大型购物中心如拉拉港东京湾(LaLaPort Tokyo Bay)、拉拉港丰洲(LaLaPort Toyosu)和幕张的永旺购物中心(Aeon Mall)以及其他中等规模的购物商城如维纳斯城堡(Venus Fort)、东京湾甲板(Decks Tokyo Bay)和横滨皇后广场(Queen’s Square Yokohama)。
在这里,我想以TWC为主要案例思考东京湾地区的社会空间特征。
世界著名的日本建筑师隈研吾曾在接受采访时对TWC有以下讲述:“走在台场对我来没有什么乐趣可言,待在这样一个街区完全被道路分割的都市空间(也许是因为太花时间?)让我感到沮丧。”“台场(Odaiba)”是构成TWC的地区之一,且因为它是TWC中最有名的区,有着大型商业设施、电视台、宾馆、公园和旅游景点,所以“台场”这个词有时也指TWC的中央区域或TWC本身。我不太知道隈研吾的台场具体指TWC的哪个部分,但我有一个与他类似的对台场和TWC中心区域的印象。该区域中的大型建筑和设施向内关闭,把都市环境和都市活动包在内部,而外部的空间却空洞无聊。
让我举个例子。有一座桥名叫“Yume-no-Ohashi 夢の大橋”,字面意思是“梦想的大桥”。它长360米,宽60米,是日本最大的人行天桥,连接着TWC的阿里亚克区和奥米区。我认为这座桥周围的空间和景观是TWC空间布局的典型。虽然它紧挨着东京市中心且处于TWC的正中心,这却是一个让你感到仿佛身处市区之外的地方。在那里,天空是广阔的,你在一边可以看到海,另一边可以看到东京市中心的风景。在桥的附近,一个用作婚礼场所的建筑群模仿了西方的城镇景色,里面有一座教堂,旁边还有一个会员俱乐部,就像一个有着巨大的玻璃墙的“凯旋门”一样,它们排成一排,却显得彼此不相干似的。你很少在桥上与人擦肩而过。它是一个巨大的都市空间,缺乏传统的都市空间特征:人们来来往往,或聚集在共同和公共空间。如果你希望像在传统的都市空间一样享受生活,你会像隈研吾一样失望。这里,建筑物和设施之间和周围的空间只起到边缘或背景的作用。
通常,都市空间不仅是都市中建筑物和设施的内部空间,而且包括街道、大道、广场等空间,人们在这里相遇、聚集、进行某种人际交往。然而,在TWC中,这样的都市空间被封闭在建筑物和设施内部,就像购物商城的情况一样,而外部空间仅被留作它们的背景或边缘。我曾经把这种都市空间的排布方式称为“都市空间的边缘化”。就传统或古典城市而言,街道、林荫大道和广场等空间是城市不可或缺的。列斐伏尔意义上的“都市”是建立在这样的公共空间和共同空间之上的。但在今天的都市网络中,人们的都市生活里缺少了在建筑物和设施之间、周围的公共空间和共同空间,这种都市生活得以延续,是因为流动空间、交通和信息的空间、全球共同空间维持着“都市”。在列斐伏尔意义上的“都市”已经从物质和建造的都市空间中消失或蒸发。它可以被称为“没有都市的都市空间”。
让我们从另一个角度考虑这个问题。美国城市设计师凯文·林奇(Kevin Lynch)曾经讨论过城市的意象。林奇意义上的城市意象是由城市空间中的“节点”、“通道”、“街区”、“边缘”、“地标”等要素构成的心理意象。林奇研究了城市的形象,因为他认为一个具有高度形象性和易读性的城市对于它的居民来说是一个“好城市”。城市意象容易把握,会给人以归属感和安全感,共享这些意象有助于形成城市及其居民的认同。因此,城市意象对于传统城市模式的治理具有重要意义。在东京的中心地区,有山手线(起分界线的作用)、皇宫(起地标作用)、银座大道(起通道的作用)、新宿、涩谷和池沼(分隔街区)等商业区。它们正在塑造城市的集体意象。
TWC的意象如何?如果你看一下TWC的地图,梦想大桥和桥两端延伸的宽阔人行道看起来像是“通道”,构成了这个区域的轴线。然而,由于很少有人会从桥上和街道穿过,它们实际上没有起到城市的轴线的作用,所以它们没有被很好地定位为该地区城市形象中的元素。城市规划中的轴线不一定会成为社会现实的轴线。在这里,城市规划中的现实和社会空间的现实并不一致。
对很多人来说,台场是一个“街区”。丹下健三为富士电视设计的后现代建筑以及多彩城(Palette Town)的摩天轮是林奇意义上的“地标”。台场区在TWC中有着相对清晰的意象,但是TWC中其他区域和设施之间的地形关系或拓扑关系的意象并不清晰。因此,很难有一个完整的TWC意象。有人可能会说台场区是TWC的中心。但是“中心”在这里意味着什么呢?它不像传统城市里的一个广场或一条大道一样作为中心。在传统的城市中,广场和林荫大道是地理上或社会上的中心和轴线。它们真的是城市的社会空间组织的中心和轴线。然而,台场区并不是这样的一个地方。如果“中心”的意思是它最繁荣,那“中心”在这里只是一个隐喻。
因为TWC太大,无法步行,人们乘坐百合海鸥号(一种类似轻轨或单轨列车的交通系统)、公共汽车或驾车才能在设施之间移动。因此,尽管人们可以把TWC本身想象为一个广袤的市区,各种设施分散在那里,但是很难将城市意象构想为该区域现有设施的地形或拓扑结构。
如果我们把目光投向TWC内、外更广阔的区域,我们会发现那里正在建设仓库、物流设施、能源设施、回收设施和垃圾填埋场。在这里我用了“把我们的目光投向”这个短语,但实际上它是不可能的。这个地方太大了,不可能用我们的目光把握它。即使在TWC内部也很难把握城市的意象,所以几乎不可能“看到”它周围更广阔的区域的意象。TWC和东京湾地区的城市空间既是“没有都市的都市空间”,又是“没有城市意象的都市空间”,最终它是“看不见的都市空间”。
然而,在当代都市网络中,是否一定要保有并共享一个城市意象?答案是“不”。通过使用交通系统和信息技术,例如安装在移动电话和汽车上的导航系统,我们可以在都市环境中找对路,并且可以在没有城市意象的情况下定位自己。讲到这里,请回想一下我们在购物商城所做的事情。在巨大的购物商城里,我们经常看不到自己在大楼里所处的位置。然而,这样的事情根本不是问题。我们可以购物、吃饭、看电影,即使我们不知道整个商场的意象。我前文提过,购物中心是一个外部和内部颠倒的都市空间。TWC就像是一个内外颠倒的巨型购物商城。
购物中心里有一个后场,顾客们是看不见。同样,住在TWC和东京湾的大多数人从未注意过支撑着这个大都市的港口、仓库和物流设施。
结论
在演讲开头,我引用了罗兰·巴特在一个关于符号学和都市理论的讲座上的话。在那个讲座中巴特说,一个城市就像文本,是符号的纺织物,而它的意义效果尤其会产生于人们集中并相会的城市中心。文本(text)的词源是纺织品(textile),与我们正在讨论的“都市网络”(urban fabric)有相近的语义。然而,就今天的都市网络而言,对购物商城和东京湾地区进行的案例研究中,显现出了与巴特的考虑不同的发现。
异于传统的城市,在当代的都市网络中“都市”极为分散,以运输和信息网络为媒介。我们用“没有都市的都市空间”、“没有城市意象的都市空间”和“看不见的都市空间”这几个术语讨论了都市网络的状况。当代都市网络的基础是交通和信息系统,而土地这个古典城市的根基在今天仍然是必不可少的,尽管它的作用已经变得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小。正如购物商城的案例所显示的那样,在那里,私有企业造成的公共领域私有化的问题与日俱增。人们的日常生活仍旧无法脱离土地,但同时也在“全球共同空间”这样没有占用土地的地方进行。
我们必须以城市与社会的这种社会-空间状况为前提,来考虑今天的为了共同的治理(governance for common)。
谢谢聆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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