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洪:我的新年期许——回归古典文明

2019-02-20 作者: 盛洪 原文 #天则观点 的其它文章

这里所说“文明”,不是指现代文明,而是指古典文明,可特指为轴心时代形成的文明。现代文明不是比古典文明更“先进”,更“高明”吗?为什么要回归古典文明?

古典文明发端于人文之初,当人类从野蛮中醒来,用智慧点亮的眼睛,看到数万年自己无意识行动的因与果,悟出了最朴素的文明原则,它简单又基本。摩西说,“不可杀人”;老子说,“上善若水”;孔子说,“已所不欲,勿施于人”;佛陀说,“无有定法”;刘邦说,“杀人者死,伤人及盗抵罪”;耶稣说,“怜恤人的人有福了!因为他们必蒙怜恤。”

这些文明原则是基础且普适的人间规则,又浅显明白易于实行,从而造就了人类辉煌的古典文明。正是这些文明原则的成功,又带来了对它们的崇敬、发展和借用。为了理解文明经典,后世有许多对经典的解读,其中不少是很成功的,但同时又给曲解经典、甚至偷运私货留下了空间。在这一过程中,文明原则被裹在华丽的文藻之中,繁复的宗教仪式之内,使人们看不清原本的文明原则,更迷失在自命高玄的“理论”之中。

当人们迷路时,最好的方法是回到起点,所以我们现在还要时时温习先人给我们留下的文明原则。人类近世的灾难远远大于人类以往的历史,正是偏离古典的文明原则所致。更有以崇拜圣人之名,行敛财之实,将善男信女追求天道之心,陷于侥幸迷信之途。因此,拨开迷雾,回归本源,就是最简单明了的答案。

有人问,古典文明岂能优于现代文明?答曰,古典文明之所以优于现代文明,是因为在它的基础上发展出了现代文明。如果现代文明有着最优越的文明表现,就是因为它植根于古典文明原则;如果现代文明带来了人类前所未有之灾难,那一定是偏离了古典文明。反过来,我们不能证明,古典文明的优越表现是源自现代文明的文化基因;也不敢保证,从现代文明能发展出古典文明。

古典文明原则其实又是人类文明的底线。现代人又有可能用“现代的方法”把它突破。如“不可杀人”,现代人可以编出“民族主义”或“宗派主义”的杀人理由;对于 “上善若水”,现代人可以“利维坦”加以颠覆;对于“已所不欲,勿施于人”,和“怜恤人的人有福了!因为他们必蒙怜恤”,现代人可以“阶级斗争”对之;对于“无有定法”,现代人可以“计划经济”和“法条汇编”违背;对于“伤人及盗抵罪”,现代人可以“依法履职”免责…… 对于这些,我们定心凝神,以回归古典文明的方法坚守文明底线。否则,我们就不是文明。

古典文明也展现了最简朴和无修饰的美。人们举止端庄,文辞优雅。《诗经》、《旧约》之《诗篇》、《雅歌》、希腊戏剧,《摩诃婆罗多》等,仍是今天无法逾越的美的极致。记得何怀宏说,即使周人一无是处,至少还有一点可为自己辩护,那就是他们优雅。国家间外交,多是诗词应答;甚至两国交战,也先用《诗经》过招。相形之下,看我们今天自鸣得意的粗鄙言行,哪能不自惭形秽?

回归文明,就是对突破文明底线的担心;回归文明,就是捍卫我们今天之所以还是文明人的条件;回归文明,就是打破所有自称“高明玄奥”理论的简明方法;回归文明,就是重新优雅地生活。

2019 2 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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